“那时候,北溟还真是一片人间仙境,湛蓝的天,碧绿的海,空气中弥漫的也都是各种新鲜清爽的气味,天空上还经常能看见遨游嬉戏的鲲。据那些黑衣人所说,我们乘坐的船只可以躲开鲲的视野,那时我尚不明所以,不知道那些鲲为什么看不到我们,现在想来,应该是魔导的力量吧......船只一直行到北溟尽头,其间一切都没有发生一丝危险。直到即将登陆海岸时,他们才露出了獠牙......”
“他们为我们这些探索者每人准备了一碗汤药,说是可以保护我们不被这里的瘴气侵害。里面有不少增强血气的药材,但是巧合的是,那碗汤药中有一味我极熟悉的药材,那药材名为‘藜芦’,乃是医治舍妹之病所服汤药的几种主要之一。由于我常常为舍妹煎药,也算是久病成医吧,对这‘藜芦’的气味极其熟悉,它可以止痛清神,微量服用倒是有些好处。可是这药倘若多服,非但不是味良药,反是至毒之药,足以让中毒之人浑身抽搐、动弹不得。而那碗药中‘藜芦’的浓重味道显然远远超量,身在不熟悉的地方,身边又都是不熟悉的人,我怎敢轻易服下他们这明显有问题的药?于是我多了份心思偷偷地将其倒了去,谁想到,就这个小心思,让我侥幸逃生......”
“还未至海岸,汤药的毒性便发作了起来。那些和我同身份的人皆是口吐白沫、身无余力,被那些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捆了起来。我为了不让他们发现马脚,也乖乖地假装就缚,实际上,早已用准备好的利刃将绳子割破。熟料,接下来,我却见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南宫赭说到这,面色已然惊恐发白、额头上流着豆大的汗珠,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却更加沙哑:“他们在彩虹桥前面设置了不知道什么鬼阵,在阵中挖了一个深坑,坑中又挖了数个渠道,我正好奇间,却见几个黑衣人已把数十个兄弟的头颅割了下来,用血液把那些孔洞生生填满,那些兄弟们临死也没有任何意识、任何反抗......”
“几只前来看守虚空之河的鲲也被他们利用魔导的力量随手杀掉,将他们的血液倒进血坑中!”
阿周闻之身体不由颤抖,仿佛看到了那一幕一般,腹腔中传来种深深的不适感,令他几欲呕了出来。
“坑中血液渐满,俨然形成了座血池!在那阵法的催动下,血池里面的沿着彩虹桥攀援而上,把那七色的长河都染得血红。后来,他们不再在血池中杀生放血,而是走上长桥,以三个黑衣人拉着一个人为一组,每走百步便杀一人,将血液涂抹七彩桥上,将尸首抛于大海。也是奇怪的很,那座彩虹桥本是虚幻,却在血液的加持下变得可以让人接触,变得真实......”
“我侥幸排在后面的位置,当他们要杀我时,我已经走在长桥中央的位置。我奋力挣开绳索,便欲跳进海里,我用力扑倒了两个人,却在正面位置被一个黑衣人在脸上狠狠砍了一刀,我又奋力一扑,把他撞进了水里......”
阿周看着南宫赭面上狰狞的刀疤,一时无言......
“我和那个黑衣人同时进入了水里,但是他的水性显然没有我好,被我反手溺在水里后不久就不动弹了。虽然我精疲力竭,但还是攒了口气潜在水里躲了起来。”
“可能对他们来说,我和那个黑衣人的生死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许久也没有人来追杀我,他们继续进行着屠杀的仪式,暂且偷生的我找到了隐蔽的地方偷偷看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们的行动很快,仅过去几个时辰,他们便踏上了虚空之河的顶端。之后,血液染红了天空,一道道灰黑色的雾气从桥顶冒出,将整片天空都笼罩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打开了桥顶的虚幻大门,放出了里面的魔种!再之后,一大批的鲲从幻想之城的位置飞向这里,却又在飞进灰雾后诡异的消失。”
“后来天空就没了什么动静,除了灰雾什么也看不见。我在冰冷的海水里又躲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看到了天顶的灰雾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灰色身影跌了出来,遥遥、直直地泛着微弱红光落进了海里。我等了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便向那身影游了过去。那身影上闪着红色的微光,还是很好找寻的。”
“那个身影正是小冷,那时她的身上伤痕累累,以前听过传说,说是昆仑深处有引人为仙的西王母,我下意识就把她当作了传说的西王母。她很美,美得足以让任何人产生怜惜的感情。就在我看着她正不知所措时,一只巨大的海兽却突然浅扑过来,把我们吞进了肚里。”
南宫赭说罢,指了指身旁的肉色墙壁:“喏!其实我们现在就在这海兽的肚子里......”
阿周压下脸上的惊讶,道:“在它的肚子里?那我们......”
“这条海兽是小冷的宠物,对我们没有伤害。”南宫赭说着还瞥了鲲一眼,眸中似有些警告。看到的却是鲲不屑的眼神。
南宫赭继续道:“我被海兽吞进肚子里后,才发现泛着微光的是小冷手中的血色宝石。”南宫赭又指了指鲲身旁掉落在地上的红宝石,道,“我发现这宝石可以恢复伤势,上面分泌的液滴可以治疗伤口,于是我便试着用这个救醒了小冷。小冷醒来却后却像张白纸似的,除了名字外浑然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似是失去了记忆。后来,我发现这宝石一旦接触小冷时间过长,小冷便会发狂失去理智,所以后来这宝石一直由我保管。”
“由于外面危险至极,我不敢轻易出去,于是和这个白纸般的小姑娘朝夕相处了数月,也许是日久生情吧,我发现了我竟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一个魔种!”
“可是我那妹妹的病终究不能耽搁,我还是借助海兽回到了昆仑,离开了小冷。为了以防万一,我将宝石藏在了隐蔽的地方,并未带出去。”
“采集的北溟矿物使得我赚了不少钱财,可是这还不足以治愈妹子,而且我实在放不下小冷了,我不得不再次返回北溟。经由多方打听,我发现那去往北溟的船队已经有很多我熟悉的人能够活着回来了,似乎不再行杀生取血之事了,所以我又尝试着跟随他们去了一次北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开始进行矿物采集的任务了。由于我面容被毁,又故意剪掉了胡子,并没有被他们认出来,因此接下来几次行程还是很安全的。”
“可北溟的天却愈加恶劣了,令人厌烦。无奈如我,在妹子与小冷之中两边为难,之后七年我就如这般往返了六七次,直到,遇到了公子你......这便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还请公子放过小冷,她真的是个可怜的女孩......”
阿周微微垂首一叹,飞熊竟已算计了此事整整七年之多,其间细微末节之处当真让人思之甚恐。从鲲开始、到密室换上“天空道”衣衫、到自己去祠堂取树种......他似乎总能掌握到自己的行踪!而自己与南宫赭的相遇是否也包含在飞熊的计划?阿周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寒而栗......
“可这也不能说明她的无辜!灰雾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前辈们究竟是生是死,谁知道其中这只魔种做了什么!”鲲的声音冰冷如霜,不近人情。
南宫赭对上鲲的血眸,怒而反问:“我知道身为魔种的她有可能也有罪孽,可是,现在的小冷仅仅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孩,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阿周突然一惊,后知后觉道:“南宫兄,你听得懂鲲的声音?听见的不是‘唳唳’的声音?”
对峙着的一人一鱼闻言一呆,貌似是这么回事?
二人一鱼同时看向地上泛着红色微光的宝石,审视的意味颇浓。
“那颗宝石究竟是什么......可以疗伤、还能使鲲魔鬼化、使鲲口吐人言?”
“或许,这就是飞熊想要的方舟......”
......
半个时辰后,小冷嘤咛一声醒转,却发现两人一鱼正齐齐盯着自己。
此时,鲲身上的血色已经褪了下去,皮肤也恢复到原来淡蓝透白的色彩。
小冷对鲲显然还是怕得很,看到鲲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南宫赭见状,立即把她的小手放到自己柔软的手心,试图传递给她些许温度,然后不断出言连声安慰,这才使得小冷的情绪稳定了些。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我要明说的是,那块宝石是小冷的,对小冷会有重要作用,我是不会交给你们的。”半个时辰之中,他们几个并没有达成什么妥协,南宫赭已然有些心烦意乱了。
阿周:“大椿树种现在在飞熊手里,我们已经陷入了被动。无论是想要修复虚空之河,还是打开虚空之河上的大门,大椿树种都是不可或缺的,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把大椿树种从飞熊手中夺回来。至于这位魔种姑娘,首先,我是不会放任她出北溟入昆仑的。北溟也好、南溟也罢,她的自由我不会限制。至于那颗红色宝石,也许我们也还用得到,目前虽不会霸占,但将来借用片刻应该还是免不了的......”
鲲却厉声道:“魔种待在北溟,这绝不可能!魔物必须滚回南溟,否则我必杀之!”
鲲澄澈的眼睛一刹间变得血红,流露出浓厚的杀气。
阿周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鲲,想了想应是那血色宝石的原因。
鲲凶恶的模样再次把小冷吓得惊叫,南宫赭面露苦色,知晓自己不是会换来魔火的鲲的对手,不得不点了头。
协商暂且告一段落,阿周不禁想起南宫赭方才的叙述:
“之后,血液染红了天空,一道道灰黑色的雾气从桥顶冒出,将整片天空都笼罩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打开了桥顶的大门,放出了里面的魔种!再之后,一大批的鲲从幻想之城飞向这里,却又在飞进灰雾后诡异的消失。”
按理说,那伙由飞熊带队的黑衣人应该打开过虚空之河的大门,难道那时他们就有了大椿树种和血红宝石这两大“钥匙”?那他们为何又还要再设计去获取他们本就有的大椿树种?还是说他们有别的开门方法?可既然他们有这方法,又何必再费这些闲工夫去夺取树种?而那血红宝石又为何出现在小冷姑娘手中?
而飞熊又是依靠什么把握我的行程的?他怎么知道我去过祭祖祠堂,怎么这么巧合同时走上虚空之河的?
阿周正困惑中,脑海中突然想起大椿的话:“树种么?当你真正明白了你所困惑的,随时都可以拿到......”
我需要明白我到底在困惑什么,就能拿到树种了,是这个意思么......
阿周心神一定,沉思道:祠堂里的大椿究竟怎么样了?看来,还是有必要再次去一次幻想之城了!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海兽的肚子突然翻滚了起来。海兽肚子中的两人一魔一鲲被生生卷起落下,摔了个狠的。
小冷失声叫道:“阿泰,阿泰被发现了!有人正在打他!”阿泰正是那海兽的名字。
南宫赭立刻恶狠狠地看向阿周和鲲:“你们带来的人?!”
阿周:“不是,不是我们的人!”
“那怎么可能!阿泰一直在海底万丈之下潜游着,怎么可能被发现?”
阿周讷讷无语,目光突然一扫脚下的旧灯,发现灯罩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拓有一道隐晦的明黄色符文。
鲲眸中火光一闪,他微微振翅,一团魔火便涌了出来,魔火点在符文上,滋滋作响,片刻就将那符文抹掉了。
......
端坐在海面上的姜尚突然心有感应一般,掐诀的手指生生停下:“逃掉了么?看来还是失算了一些,究竟错在哪里呢?算了,无论如何,他们最终一定还会回到虚空之河的,那时再取方舟核心也为时不晚,现在守株待兔即可......”
他猛然站了起来,从海底召出正在打击阿泰的法杖,冷冷一笑,身形便隐入了灰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