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三笔汇款
当周家新在银行的取款机上看到自己的账户余额时,他的心狂跳了一下:账上又多了一笔钱,四千块,比前两次还要多一千。
这是周家新第三次收到这么一笔来路不明的汇款,他很清楚这笔钱不会是家里汇过来的。自从父亲下岗之后,他的生活费都是靠自己打工赚来的。而家里,除了父亲以外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这笔汇款到底来自哪里,周家新在十个月前就查过,那时,他还在读大一。
大一下学期,周家新所在的班级发生了一件事:周家新所在的学校有一个由学生组织成立的舞蹈团,这个舞蹈团并不仅仅只在学校内部演出,因为某个前辈曾把他们舞蹈团的视频上传到了网络,他们新奇且有创意的舞蹈受到了很多年轻人的追捧。因此,有很多大型单位在搞活动的时候会请他们去演出。
而周家新大一下学期时,舞蹈团接了一个比较正式的演出,这场演出将会由市电视台现场直播。为了有更好的演出效果,团里决定给这次参加演出的42名团员购置一套全新的表演服,不过费用要由个人出,每人五百元。团员们并没有异议,都愿意出这笔钱。而周家新作为舞蹈团的一名成员,他被当时舞蹈团的*,一名大四的师兄李浩临时指派收服装费。
就在周家新收齐服装费的第二天,当他来到舞蹈室时,发现大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排练,而是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搞不清状况的周家新拉住了一个同学,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同学告诉周家新,李浩失踪了。昨天中午,李浩跟同寝室的同学说他要出去转一圈,就一个人走了,然后到现在都没回来。最关键的是李浩的电话始终打不通,联系不上人了。
“李浩失踪了,那跟他家里联系过没有?”有人问。
“你还不知道吧,李浩是个孤儿,根本就没有亲人。”有人回答。
“李浩是孤儿啊,那他会不会带着刚收的服装费跑了?他是大四的学生,毕业证都已经拿了,要是真跑了,学校也拿他没办法。”有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舞蹈室内顿时从小声猜测、议论变成了大声声讨。大家一致认为李浩这个靠打工和助学金读完大学的人,拿着两万元逃跑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这时,有人问周家新:“周家新,钱是你帮李浩收的,那两万块钱给他了没?”
周家新的脑子“嗡”地一响,他强行让自己镇静了下来后说:“大家都静一静,李浩只是一天没联系上,也许是出了什么事,并不见得就是卷款逃跑了……”
“那要是真跑了怎么办?五百块对于我来说可不是小数字,我家里条件不好,这五百块是我省吃减用省下来的呢。”没等周家新说完,有人打断了他。
“就是,五百块对于有钱人只够买双鞋,对于我来说差不多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只安静了一小会儿的舞蹈室再次嘈杂了起来。
“虽然我跟李浩认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这样吧,如果三天后李浩还是联系不上,那我们就认定他是卷款逃跑了。你们的服装费由我来替他偿还还不行吗?”周家新说完这段话,舞蹈室内变得鸦雀无声。但这安静只持续了几秒钟,嘈杂声再次响了起来,有人说周家新傻,有人说他拿什么还,什么时候还等等。
“如果大家相信我,你们的这笔钱我一定还上。只是我跟你们一样,也是个穷学生,要还这笔钱请大家给我点儿时间好吗?我们今年都才大一,离毕业还有三年时间,这三年里,我想我是有能力挣到两万块钱的。”
周家新的这段话终于起到了作用,大家不再为难他,也没人再议论李浩了。
只是让周家新意外的是,李浩失踪的一个月后,周家新收到了第一笔汇款,三千元整。
这笔钱是哪来的,谁给他汇的,出于什么目的,周家新不清楚。他只清楚,这钱绝对不是李浩汇的。
很快,他在征求了大多数人的意见后,他把这三千块钱用来先还那些经济条件比较差的学生了。而周家新仗义疏财替李浩还债的事,一时也成为了学校的佳话。
2、墙角梧桐
周家新取出这笔汇款,加上自己打工攒的一千元,来到学校西北角一片很少有人来的小树林。靠墙的地方有棵非常高大的梧桐树,此时的周家新就是去找那棵梧桐树的,它是他最好的朋友。
自从十个月前的那件事发生后,周家新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同寝室的苗东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有可以说给他听,这样他的压力会减轻很多。周家新承认自己有心事,但他并不肯把他的心事说给苗东听。
见周家新不肯说,苗东只好建议周家新学童话故事里的人,把心事说给一棵大树听:“还记得国王的驴耳朵那个童话故事吗?故事中的主人公就是无意中知道了国王长着一对驴耳朵这个秘密,但这秘密又不能对任何人说,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把秘密说给一棵大树听。这样,他不但不怕秘密被别人知道,也有了倾诉的对象。”周家新听完苗东的建议,并没有表态,但其实他在心底早就接受了这个办法。当天下午,他在学校里找了好几圈,终于把目标锁定了这棵梧桐树。
“梧桐树啊,那个人又给我汇钱了。这事都快过去一年了,我一直查不出来是什么人给我汇的钱,又为什么给我汇钱,难道他知道我的秘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要给我汇钱呢?还有,李浩到底去哪儿了呢?以我对李浩的了解,他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他不可能丢下大家消失不见的,难道他真出了什么事?这十个月来,我已经还了七千块钱了,加上这次的五千,一共是一万二,还有不到一万块钱就能把大家的钱全部还上了。可是一万多块钱里,真正属于我的只有两千,其他的一万块都是那个不知名的人汇给我的,如果不是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兑现当初的诺言。可是尽管对方给我汇款,但我的内心为什么越来越不安呢?梧桐树,如果你真能听得到我的话多好,或者给我点儿指引也好……”
周家新对着这棵梧桐树絮絮叨叨又讲了好多,都是那些藏在心底不能对外人言的秘密。
半个小时之后,周家新终于打起了精神:“谢谢你,梧桐树,有了你这个朋友听我诉说,我轻松多了。现在,我要回去还钱了,等有空了再来看你,再见。”说完,周家新转身要走。
“唉,这就再见了啊,我还没听够呢!”突然,有个声音在周家新身后响起。把周家新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谁?”他一边说一边回头。只见从树上跳下一个小个子来,这个人周家新认识,也曾是他们舞蹈队的,叫刘志,后来因为老是在外面惹事,也不好好跳舞就被劝退了。
周家新一见是他,心“咯噔”一沉:糟了!
事实上周家新没猜错,果真糟了。
3、朋友
那刘志表面上是个大学生,其实就是个小流氓,周家新被他盯上了,还让他偷听到了藏在心底不可对外人言的秘密,不糟才怪。
“真没想到啊周家新,你居然有这么大一个秘密。你说,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宣扬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刘志站在周家新面前,嘴里嚼着口香糖,一条腿不停地抖着,对周家新说。
“你想干什么?”周家新冷冷地问道。
“呵呵,我能干什么?替你保密呗!不过这秘密也不能白保对吧?哥哥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你说呢?”说完这话,刘志不再看周家新,故意东张西望了起来。
“你不会是打我这点儿钱的主意吧?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这钱如果是我自己的也许还能商量,可这是大家的钱,我要还给别人的。我说刘志,好歹你也在舞蹈团待过,你不能这样吧?”周家新还在强装镇定。
“你不跟我提舞蹈团还好,你一提老子就一肚子火,当初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开除我,让我在那么多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舞蹈团三个字?算了,当初开除我的时候,你也算是替我求过情,你这钱我也不多要了。但既然要保密,总得有点儿保密的样子,要不然哪天我喝多了说出去了怎么办?你给我两千就行。”
“两千,你还好意思说不多要了?要不你打算要多少,全部?”周家新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刘志现在变成这样,这是明显的敲诈。
“你爱给不给吧,反正我嘴上又没上锁。”说完,刘志显得有些不耐烦,抬脚就走。却被周家新给叫住了。
寝室内,当只有苗东和周家新两个人在时,苗东凑了过来:“家新,你这次怎么只还同学们三千块钱?”
“我只挣这么多,那你打算让我还多少?”周家新心里烦,语气上自然也不太友好。
“我以为你不还五千也会还四千昵,却没想到是三千,有点小小的意外。”苗东解释着。
没想到第三天,周家新在回寝室的路上又被刘志给拦住了。
“你要干什么?那钱我都还同学了。”周家新绕开刘志准备往人多的地方走。
“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而是还钱的。”刘志拉住周家新的胳膊说。
“什么?”
“这是从你那借来的两千块,我一分不少还给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完,刘志把一沓钱往周家新手里一塞就准备离开。
“咦,你脸怎么了?”此时周家新才注意到刘志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被人打的。
“没什么。”刘志不再理会周家新,快速离开了。
突然,周家新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往寝室跑。他一回到寝室就把苗东拉了出来,问道:“你那天怎么知道我准备还同学的钱不是五千就是四千?那钱是你汇的是不是?”
“汇什么钱啊,我哪有钱给你汇?几千块呢,又不是几百,再说,我凭什么给你汇钱啊,我有病啊?”苗东叫道。
“不对,这钱就是你汇的。要不我怎么说有人给我汇钱你一点儿都不惊讶昵?按道理你至少应该问问我是什么情况。还有,你怎么知道是几千而不是几百?我又没说我收到了多少,这钱就是你汇的,对不对?”周家新看着苗东的眼睛说。
苗东起初还*着,后来在周家新的逼问下,他终于把眼睛移开了不再看周家新。
“这钱就是你汇的对不对?”如果说之前周家新还只是怀疑猜测,那现在,看着苗东的态度,他是肯定的,“你为什么要给我汇钱?还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另外,刘志也是因为被你打了,他才还我钱的是不是?”苗东的经济条件并不比自己好,但他长得高大魁梧,身强力壮。
4、周家新的秘密
有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就是连锁反应的意思。要知道苗东为什么会给周家新汇钱,这事得往前推。
“还记得国王的驴耳朵那个故事吗?”苗东问周家新。
“当然,难道你……”周家新突然想到,当初是苗东告诉自己,如果有不能对人言的秘密可以找一棵大树来宣泄,难道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偷听到自己的秘密的?
“你为什么要偷听?”一想到此,周家新撇开了苗东给自己汇钱的事,而是充满了愤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比刘志还要卑鄙?是你告诉我可以找一棵树说出秘密的,没想到你居然再去偷听我的秘密,你这还是人干的事吗?”周家新此时脸涨得通红,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苗东说。
“你以为我想偷听啊?如果不是你冤枉李浩,说他卷着那两万块逃跑了,我会偷听吗?”苗东此时也一脸怒气地对周家新说。
周家新一听,顿时气焰就没了,一*又坐回了石凳上,“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那钱不是李浩拿的?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揭穿我,还要编个故事让我去跟大树讲出秘密,又暗中给我汇款?”
“你还不知道我跟李浩的关系吧?”苗东见周家新这样,他也坐了下来,“李浩是我哥。若你说别人能吞了学生们那点儿服装费也许我会信,但我哥绝对不会!你知不知道,我哥已经替你背了快一年的黑锅了?”说到此,苗东又生起气来,瞪眼看着周家新。
“对不起,我……”
“算了,别说了,我哥他愿意替你背我也没办法。”
“什么,李浩他知道?”
“废话,要不是他教我告诉你那个国王的驴耳朵的故事,我还想不到那么好的办法呢。”
“什么?让我去跟大树讲出秘密是李浩教你的?这么说,偷听也是他的意思?”周家新没想到,那个默默地替自己背了一年黑锅的人,居然早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唉,我哥确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下面就是这件事的经过:
十个月前,周家新收齐42个学生的服装费,准备交给李浩时,才得知他“失踪”了。而恰巧这个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来自一家福利院。
到了福利院后,院长告诉周家新,他一直资助的那个孤儿被一个外国人收养了,领养手续已经全部办好,现在是通知周家新来和孩子见一面的,因为以后他们再见面的机会非常渺茫。而孩子一直说要见哥哥一面才肯离开。
送走那个孩子后,院长拉着周家新的手说:“这孩子很喜欢他的新爸爸新妈妈,有新的父母疼爱他,有个正常的家庭让他成长,他是幸运的。但你看——”院长指着那些在外面玩耍的孩子说,“他们就没这么幸运了,尤其那边几个年龄大一些的,越往后被人领养的可能性越小。唉!在我们福利院,别说享受不到家庭的温暖,连穿暖都是个问题。”院长告诉周家新,他们福利院的资金其实很有限,所以只能在衣服上进行压缩了,“也多亏社会上有你们这么多好心人,要不然,这些孩子更可怜。尤其是你,还是个学生呢,就资助那个孩子两年了……”后面自然是一大串感谢的话。
而当时的周家新一半是出于感动,一半是出于仗义,他居然把包里装着的两万一千元现金悉数交给了院长:“院长,这是我参加一个大奖赛得的奖金,本来就准备给您送过来的,恰好就接到了您的电话……”
这就是当初那两万块钱的去处!这钱并不是被李浩卷走了,只是被一时冲动的周家新给捐出去了。而李浩的突然失踪,让同学们猜测这钱是被李浩给卷走了。冷静下来的周家新虽然后悔自己拿着不属于自己的钱去做了好事,但没办法给大家交代的他就顺水推舟推到了李浩头上。他也没说是李浩卷了钱,但也没说他没卷,而是含糊过去了。但出于良心的责备,他对大家承诺由他来还钱。
这就是压在周家新心里让他食不能咽,寝不能眠的大秘密。这秘密他能对谁说呢?谁也不能!
5、兄弟
“那李浩当初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突然失踪了?既然他知道了一切,为什么又替我隐瞒了下去?”一系列的疑问让周家新急于知道答案。
“我刚才说李浩是我哥,但你却忽略了一个问题:他姓李,我姓苗,他为什么是我哥?”苗东说道。
“不,我没忽略,只是相较其他的问题,你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所以我没急着问。”
“不,不是微不足道,这一切都跟这有关。”
苗东告诉周家新,其实他和李浩不是血缘上的兄弟,但他们的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因为他们是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什么?你们俩都是……”
苗东点了点头,然后告诉周家新,他们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孩子中,他一个,李浩一个,还一个叫丁成的三个孩子感情最好。李浩最大是大哥,丁成最小,今年刚18岁。
李浩失踪那天,是接到院里的电话,说丁成给人打工的时候与一伙人打起来了,受了重伤,现在在医院里躺着昵,让李浩去看看。
“小弟不喜欢读书,初中毕业后就在外面打工了,但他不是个惹事的人。大哥去了之后发现,小弟是看到一伙流氓在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他出手相帮被那伙人给打了。知道真相后的大哥就去找那伙人,结果当然是他也被打了,手机也摔坏了。直到他们出院,才知道学校发生了这样的事。”
“原来是这样,难怪电话总是打不通。可是你在这所学校啊,为什么你……”
“两个兄弟同时住了院,我哪有功夫管你们舞蹈团的事?我那个时候就忙着照顾他们俩了,我是无意中听到两个同学议论我大哥卷款逃跑而你替他还钱的事。本来我想找那两个同学问清楚的,但由于要赶时间,我就先去医院了。到了医院后我把这事给大哥一说,大哥阻止了我去找你问清楚的想法,他说你虽然把责任推到了他的头上,但毕竟肯出来替同学还钱,那么你的本意肯定不是想贪那笔钱,很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经大哥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你那几天确实心事重重。于是大哥就想到这个主意,让我故意告诉你国王的驴耳朵的故事,他说你肯定会找棵树说的,让我做好跟踪就行。当我把偷听到,你把钱捐给了福利院一事告诉大哥后,大哥立即原谅了你,并主动替你背了黑锅。其实,我也原谅了你,因为福利院是我们的家,你相当于把钱捐给了我们的父母,大哥替你背下黑锅,也不是不可以,对吗?”
周家新嘴巴张了几张,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当初他捐钱,完全是一时冲动,真正的同情之心其实非常少。
“但我们都知道,你家庭条件其实相当差,每个月能挣到生活费养活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还那两万块钱其实很困难。所以,大哥一直把他攒的钱通过我打给你。”
“兄弟,你就是我的好兄弟!谢谢你们了!我……别的话我不说了,能让我也见见大哥不?”周家新眼眶里含着泪水对苗东说。
“当然,其实大哥一直想见见你呢,走,咱们这就去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