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陈卓连接了那个从没出现过的wifi网络账号“我在地下等你”,他就不会看到手机视频里跳着舞的朱志坤,更不会看到朱志坤突然倒在地上。他也就不会和牛尔焦急地跑出校门坐上停在马路边上的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
陈卓始终盯着手机里的视频,恍然看到视频里出现了“地下两个字,便说:“师傅你知道一个叫地下的酒吧吗?
“就在前面不远处。”司机发动车子后咬了一口手里的食物,“我跑了半夜车,实在太饿,刚买的汉堡,你们吃吗?”
牛尔心想这司机跑出租到这么晚确实不容易,应声道:“不了,您自己吃吧。”
突然陈卓手机里的视频消失了,出租车也停了下来。
“到了。司机说着话往车窗外吐了一口东西,“这年头买个汉堡居然还给放骨头,真是没良心。”
陈卓给钱后,出租车一溜烟儿消失了,只剩下头顶一闪一闪的“地下门牌。
“走啊!“陈卓叫站在原地的牛尔。
“你看这是什么?“牛尔从地上捡起来一块骨头,在灯光下仔细看,居然是一根手指头。牛尔惊吓之下松了手,手指头又掉在地上。
“哪来的?”
“刚才那个司机吐在地上的,硌了我脚一下,没想到居然是手指头。”
酒吧内人满为患,吵闹的音乐像是针刺扎在耳膜上,让牛尔不得不用双手捂着耳朵。
“朱志坤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看见他倒在舞台中央,然后就被一群人包围了。陈卓向人群里面走去,牛尔跟在他身后,四处寻找着朱志坤。
这时酒吧的大屏幕上又出现了刚才陈卓手机里那个跳舞的女生,只是她身边少了朱志坤。
“走,过去问问。”
陈卓循着大屏幕找到了正在酒吧一侧舞台上跳舞的女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靠近了女生,刚伸手准备拉女生问她朱志坤在哪儿,就被旁边的几个人打倒在地,就连牛尔也没能幸免。紧接着两人被几个大汉架着胳膊扔在了酒吧门口一侧的垃圾桶处。
就在两人疼得骂娘时,突然看到朱志坤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我的手指,还我的手指
牛尔急忙跑过去扶起朱志坤,朱志坤的脸上满是鲜血,他好像认出了牛尔,抱着牛尔大声哭道:“我的手指断了,我的手指断了……
这时陈卓忍着伤痛艰难地走到了朱志坤的身前,从衣兜里掏出刚才的手指给朱志坤看:“是这根吗?
那正是朱志坤的左手无名指,在那根手指上还有一枚沾了鲜血的银戒。
经过医生的抢救,朱志坤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他的手指却只能留残。病房里朱志坤在麻醉药的作用下熟睡了,而坐在走廊长椅上的牛尔和陈卓此刻却很迷茫。
“实在是太巧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牛尔在来医院的出租车上想了一路。
“你是说那根司机吐出来的手指吗?”
“不,不止这个!你不觉得从你连接那个wifi开始就非常可疑吗?在这之前宿舍楼里根本就没有这个网络账号,就算是新安装的路由器,但为什么只要连接上账号就会出现视频呢?更奇怪的是,我们一出校门就有出租车,咱们都在这儿上了两年大学了,这里可是郊区,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都很少有出租车。怎么就那么巧会有出租车司机在那儿吃东西呢?自然就别提那个司机在门口吐出一根手指头了,这一连串的事,肯定是有人早就预谋好的!牛尔分析道。
“如果真的是有人安排好的,你说那个司机真的不知道汉堡里有手指头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人安排的,那是谁?
陈卓看着牛尔惊恐的样子不说话,他想自己的脸这会儿也如牛尔的脸一样吧,肯定早就吓得惊慌失色。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静,但牛尔却异常的清醒,因为他看到朱志坤正从病床上坐起来。朱志坤双眼无神,直盯前方。他打开门,从牛尔身边走过,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牛尔随手叫醒睡着的陈卓,两人跟在朱志坤身后。上楼,左转,再右转,穿过一段黑暗的走廊后,朱志坤开门走进了一间病房。
“要不要叫住他?陈卓问。
“先看看再说。”牛尔和陈卓走进屋子,一片漆黑中,二人早已看不到朱志坤在哪里。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只能看到一张张病床上躺着熟睡的病人。
牛尔正要低头去看病人的脸时听到右前方有人在说:
“饶了我吧!”
谁在求饶?陈卓循着声音望去。
是朱志坤!他在向谁求饶?
陈卓弯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近正在说话的朱志坤,牛尔紧随其后,漆黑的夜里只能看到两个弯曲的影子,在病房里慢慢蠕动。
“我不该抢你的女朋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朱志坤说着话“扑通跪在了地上,吓得牛尔和陈卓迈开的脚停在了半空中。
原来是感情纠纷,牛尔暗自想到。
“我女朋友已经和我分手了,你觉得我会轻易饶了你吗?”
又一个声音出现了,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陈卓努力回忆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我都已经断了一根手指了,你还想怎么样,毕竟咱们认识了两年,你连同学情面都不讲吗?朱志坤扯着嗓子说。
“同学,你还知道是同学?都说朋友妻不可欺,但是你呢?我就应该让你来陪我!
房祖峰?对,就是房祖峰!陈卓终于想起来让朱志坤求饶的人是谁了。但房祖峰不是已经死了吗?牛尔一激动,肩膀碰到了旁边的桌子
陈卓和牛尔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只是一同醒来的两个人并不是睡醒的,而是被冻醒的。
“朱志坤呢?陈卓突然想起来他们是跟着朱志坤才到这里的,而且还发现了已经去世一年的房祖峰。
“这里除了我们两个活人外,其余的就都是死人了,原来我们在太平间睡了一晚上。”牛尔说着话骂起了脏字。
“快,快走,看看朱志坤怎么样了。陈卓像躲瘟神似的逃出了太平间。
两人跑到病房门口时,恰巧看到朱志坤正在吃药,照顾他吃药的人正是昨晚站在他身边跳舞的那个长发女生。
“你们来了?朱志坤发现了他们两个。你醒了,手指还疼吗?陈卓走上前问。
朱志坤抬起左手,无奈地说:“疼又如何,彻底废了。对了,这是我女朋友,那薇。”
女生回头对两人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女朋友?难道就是昨晚房祖峰说的那个女生?陈卓思忖着看着眼前的女生。
“既然有人照顾你,那我们就先回学校了,我们帮你收拾几件衣服再送过来。牛尔拉了拉陈卓的衣袖说。
和朱志坤告别后,两人沉默着走出了医院。
“那女人戴的戒指你看到了吗?”
“我记得房祖峰好像也有一枚。牛尔说的居然不是朱志坤。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两人突然异口同声道:“去看看房祖峰的墓?
两人刚进墓园,就看到房祖峰的母亲抹着眼泪迎面走来,房祖峰去世的时候,他们曾见过面。
“阿姨,怎么了?牛尔走上前去问。
“我家祖峰的墓被人撬开了,里面的骨灰不见了。”房母说着话眼泪流得更凶,站在一旁的房父叹了口气,扶着房母离开了。
牛尔和陈卓找到房祖峰的墓地时,一排排墓碑间除了青绿的松树外,没有任何人。
“动手吧。牛尔回头看了一下四周后说。
只见陈卓解开上衣扣子,将脱下的外套套在墓碑上,把扣子系好,然后就和牛尔一同站在墓碑前盯着墓碑。大约过了十分钟,牛尔上前解开扣子,手放在了墓碑上。
“凉的。”牛尔转头对陈卓说。
陈卓也伸手摸了摸墓碑,说道:“师傅说骨灰都是带有灵气的,即使人死了,魂魄走了,灵气也还是会附在墓碑上。只要如人一般给墓碑穿上衣服就可以断定是否有灵气,也就知道是否有骨灰了。看来这里根本就没有埋过骨灰。陈卓说着将外套穿在了身上。
“那骨灰在哪儿呢?牛尔说。
“朱志坤肯定知道。”
牛尔和陈卓在医院里找到朱志坤的时候,房祖峰的父母正在朱志坤的床前落泪哭诉。
“阿姨,我真的没法帮你们。房祖峰已经去世一年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骨灰在哪儿呢?朱志坤向两位老人解释道。
“昨天晚上房祖峰给我们托梦说他的骨灰不见了,他无法投胎转世,让我们来找你。我们是通过你的老师知道你在医院的。如果刚才没看到那薇,我们还不相信你知道祖峰骨灰的下落,可是那薇都在你这儿了,你肯定知道祖峰的骨灰在哪儿?房祖峰的母亲说。
房祖峰的骨灰和那薇有什么关系?
牛尔上前将房祖峰的父母劝出病房,安慰说会让陈卓去和朱志坤谈,他们三个先到医院的花园里等候。
“阿姨,为什么您说看到那薇就确定朱志坤知道房祖峰的骨灰在哪儿呢?
“唉,到了现在我也没必要对你隐瞒了。那薇其实是当初我们给祖峰找的一门阴亲,那薇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魂人。”
牛尔是知道魂人的,也就是人死后不够资格投胎转世,只能经过驯魂师的训练,辅以人形,苟活于人世,却永远做不了人。牛尔的师傅就有这样的技能。
房母继续说:“当时我们给他们准备的阴亲结一一就是现在朱志坤戴在手上的戒指,所以我们确定朱志坤肯定知道祖峰的骨灰在哪儿。不然他根本得不到那枚戒指。
牛尔想起了朱志坤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牛尔许诺一定会帮他们找回房祖峰的骨灰后送走了房祖峰的父母,这时陈卓也从住院楼里走了出来。
“朱志坤怎么说?牛尔问。
“朱志坤说他是在酒吧认识的那薇,也就是那个地下,戒指也是那薇给他的。但是房祖峰的骨灰他真的不知道在哪儿。”
“他当然不知道,这事只能问那薇。”
“难道你是说那薇就是让师傅魂飞烟灭的那个魂人?”陈卓激动地问道。
“走吧,先去地下找那薇。”
上午的“地下大门紧闭,四周除了飞扬的垃圾,还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气,这是昨晚牛尔和陈卓都没有感觉到的。
“看来这九阴之地果然是透着气味的,昨晚被人味盖住了气味,现在人昧少了,这阴森的味道就变得浓烈了。”陈卓说着话咧嘴笑了,他找到了原因所在,也就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害怕。
“走吧,说不定现在里面正是阴魂乱舞呢。”牛尔说完后顺着“地下的围墙向后门走去。
在驯魂师的圈子里,对于酒吧、KTV一类的场所,都称为九阴之地,因为这些地方终日不见光,是残留于世的各种阴魂的最佳栖居场所。你以为你在酒吧里舞动身躯就是真的在跳舞?你以为你在KTV唱歌唱累了,在沙发上睡着了就真的是睡着了?错了,那都是寄生于酒吧的阴魂在捣鬼,它们在吸你的阳气,准确地说他们是在消耗你,折磨你。因为它们羡慕嫉妒恨,所以它们要让你们早些给它们做伴,它们在地下等着你,就看你能不能让它们等到了。
这也正是为什么牛尔和陈卓从来不来“地下这种场所的原因。起初他们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每次去偷玩都会被师傅狠狠教训一顿,直到后来房祖峰因为长期泡在酒吧,阳寿尽了时,他们两个才真的远离这种场所。他们的师傅就是在酒吧里进行一场驯魂任务时,不幸魂飞烟灭的。
“地下”的后门大开,一股股浓烈的阴气扑鼻而来,牛尔和陈卓憋着气用内力维持呼吸,向着酒吧深处走去。酒吧里虽没开灯,却隐约有点点星光。牛尔和陈卓并不稀奇,师傅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他们,那是阴魂留在人世的最后一点冥火。待到冥火熄灭之时,便是它们投胎转世之时。
“看来这里的孤魂野鬼真的不少。牛尔感慨道。
“我终于知道师傅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实地进行驯魂了。他是想做给其他魂魄看,希望它们都来归顺于师傅,这样也就减少了很多麻烦。”
“可惜师傅最后把命丢在了这里。”
陈卓话刚说完,一个侧身将牛尔挡在身后,牛尔只见一抹星火从眼前飞过,飞驰电掣般向着酒吧二楼的角落飞去。然后狠狠撞在了玻璃上,只听一声脆响,霎时火光四溅。
“又一个孤魂野鬼诞生了。牛尔说。
“还是赶快去找那薇吧!陈卓继续向前走。
此时他们已经步入了酒吧正厅,一个个酒桌围绕着舞台,那薇正在那里肆意跳舞。没有音乐,没有灯光,只有飞来飞去的星火和一阵阵的阴气。
“那薇!陈卓喊道。
“你害我师父丢了性命,我们没找你报仇,你居然又来陷害朱志坤。”牛尔说着话一个箭步跃上舞台,伸手抓向了那薇的脖子。
那薇挥舞着双手说:“连你们的师傅都治不了我,更何况是你们?”
“哈哈,师傅败于你是因为师傅心善,不想让你永无投胎之日,我们两个可没那么心慈手软。”
牛尔说完后,纵身一跃,向着那薇冲去,陈卓咬破食指,将流出的鲜血弹在牛尔身上,嘴里念着:“去!
顿时,只见昏暗的酒吧里出现无数星火,无数小的星火聚成一团大火,那薇逃向哪里火团追向哪里,直到将那薇紧紧包裹住。此时只听半空中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牛尔早已回到了陈卓身边。
“这下那薇彻底魂飞魄散了。”
“是啊,只可惜了那么多还没来得及投胎转世的冥火。”陈卓遗憾道。刚才陈卓是用鲜血做引子将酒吧里所有隐藏的冥火都集于一处的。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房祖峰的骨灰还没找到呢?牛尔问道。
“你看那是什么?”牛尔顺着陈卓的眼神望去,在舞台的下面放着一个骨灰盒。
“房祖峰的骨灰!牛尔说着话跑过去抱起骨灰盒放在了桌子上,没想到一打开就灰尘飞扬,迷了牛尔的眼睛。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大笑道:“你们两个终于来了。现在那薇彻底消失了,我终于解放了。房祖峰的声音在酒吧里窜来窜去,显然是房祖峰的魂魄在酒吧里飞来飞去,
“那不是我的骨灰,我的骨灰早被那薇灌进了朱志坤的身体里。”终于,房祖峰现身了,出现在了牛尔和陈卓身前。
“在朱志坤身体里?
“是的,每天晚上朱志坤来这里喝的酒里面就有我的骨灰,只是那家伙根本发现不了。那薇不想和我做阴亲,而她自己又是魂人,所以她想把我的骨灰灌进朱志坤的身体里,让朱志坤代替我,然后和朱志坤在一起。你没发现朱志坤已经戴上我的银戒了吗?”
“所以你就让朱志坤的无名指断了?”
“活该,谁让你们当初只给我烧了一个无线路由器,却从来不联系我。”
“所以你就故意让我们看到朱志坤倒在酒吧里,好让我们来这里找他?”
“算是吧,其实我是想让朱志坤早些逃离这里的,但朱志坤不是驯魂师,所以我没法在朱志坤面前现身和他交流,只能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发出声音。朱志坤不把我的骨灰还给我,我永无投胎之日,肯定不会饶了他。”
正当牛尔准备拉着陈卓去找朱志坤时,陈卓停在原地并没有动。
“他不是房祖峰。你忘了我们当时给房祖峰烧无线路由器的时候被房祖峰的父母拦住了,他们说不希望房祖峰死后还和尘世有牵连。”
“知道我们给房祖峰烧无线路由器的只有师父,所以……
“没错,就是我。”只见眼前的房祖峰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老者,“拿命来吧!”
“快跑!陈卓喊道。两人快速跑出酒吧。
“难道师父没死,他这是怎么了?”牛尔问。
“因为你们刚刚毁灭的那薇是他的女儿,他想让那薇和我永久留在世上,所以才把我的骨灰灌进朱志坤的身体里。”此时站在牛尔和陈卓身前说话的虽是朱志坤的身体,却是房祖峰的声音。
“你赶走了朱志坤的魂魄,那朱志坤的魂魄去哪儿了?”
“在地下,就是刚刚被你师父抓进去的。”房祖峰说。
“看来我们还要回到里面。”牛尔说完后又走进了酒吧。
这一次牛尔走得小心翼翼,因为他知道师父的威力,既然师父没有死,那就随时都会夺走他和陈卓的命。
“你们还是回来了。”
“放开朱志坤的魂魄。”陈卓对一手掐着朱志坤魂魄的师父说。
“要想拿回魂魄很简单,只要你们两个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
牛尔知道师父的意思,他是想要牛尔和陈卓的性命来换回他自己的阳体。牛尔看到朱志坤的魂魄疯狂地挣扎着,他读得出朱志坤的口形,虽没声音,却是在说:“别管我,快点杀了他。”
牛尔瞬间向着师父冲去。还没等陈卓助力,师父手一扬已经放了朱志坤的魂魄。自己却化作了千万碎片,只留下声音。
“师父因为一己之私没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驯魂师,现在你们为了救房祖峰可以不顾师徒之情惩恶扬善,我终于后继有人了,也不枉我残留于世这么久。你们终于可以帮助世人,清理那些魂魄了。”
房祖峰的墓前,陈卓、牛尔还有朱志坤站成一排,墓碑上房祖峰的照片笑了,照片里的房祖峰说:“你们在世上要好好活着,我会在地下等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