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婴山(上)
陨落的太阳2025-10-16 15:448,492

困兽犹斗

  我们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已经一天多了。

  头顶传来断断续续的抓挠声,听得人牙酸。我下意识地抬起头,见上方墓顶竟然被生生地挠出了几道痕迹,一根尖锐、苍白的手指探了出来,上面零星粘着一些烂肉。

  “该死的!”我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了过去,然后喘着粗气问,“鱼叔,这墓顶撑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不是我们被那些腐尸撕碎,就是被塌下来的墓顶压死!”

  鱼叔没有回答我,他正忙着用糯米给阿北处理伤口。半个小时前,为了从那个积尸坑里逃出来,阿北的后背被一具尸体狠狠地抓出一条口子,尸毒已经使得那片皮肤溃烂、发黑。

  我像没头苍蝇似的在这间墓室里乱转,忍不住感叹这趟活计接得真是太轻率了。

  一个月前,我们刚从南洋干完一票大生意回来,正琢磨着上哪儿潇洒去,却有地下暗庄的人送来了一张黑帖子。掀开一看,入眼便是十四个繁体红字:卧婴山中鬼门关,一入地宫生死难。

  我听说过卧婴山,这座大山连绵三十里,状似婴儿蜷卧。卧婴山山势险峻,草木葱茏,东有青龙凌云,北有玄武拒尸。一条大河环山绕过,生生地将这五行凶地改为风水葬穴,于是方圆百里但凡有些财势的人家,死后皆埋于山中。因此,卧婴山向来是盗墓贼眼里的香饽饽,他们垂涎于那些土财主的新冢祖坟,却鲜少有人知道这座山里还藏着一座清宫地陵。据说它成墓于清代,由清太祖着人暗中修建,其中藏匿奇珍异宝不知凡几,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葬身在地陵之中了。

  按理说,只有死人才知道这座地陵的内部信息,可是这张帖子上却写着详细的墓位和其中的一些机关暗道。原因无它,发帖人为“三丫头”,是这一代的地陵守墓人。她对地陵的财富起了贪念,不甘心只做一个守财奴,于是决定监守自盗一把。可是她势单力薄,于是表明只要我们帮忙盗墓,就把其中财宝平均分送。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时候我们都被这笔天降横财模糊了眼睛,没想到如今在阴沟里翻了船——除了墓位准确之外,帖子上提到的机关暗道根本就是信口胡诌。我们轻信了上面的消息,以至于一行七人到现在只剩下四个人还在苟延残喘。

  我不明白,三丫头这样处心积虑地算计我们几个盗墓贼,究竟图个什么呢?

  脑子里的思绪纠结成一团乱麻,我一时没有看路,头重重地撞在墙上,磕出了一个包,疼得我龇牙咧嘴。可我没有叫骂,因为我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酸味。我迟疑地伸手抹去墙上被磕出来的白印子,试探着敲了敲,竟然传来空荡荡的回声。可是这面墙坚固得很,从上到下连个缝儿也看不见。

  我回头喊道:“你们来看,这面墙后面应该有出路!”

  说话间,上面又有几块土石掉下,险些砸中我的脑袋。鱼叔快步走过去,又摸又闻,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是夯土层!”

  夯土层是古代宫廷建墓特有的机关,用掺了糯米汁和童子尿等物的秘方调配泥土,凝固之后就坚硬如铁,寻常刀、斧、铲子根本奈何不了它,不过这玩意儿有一个弱点。

  “你们带醋了没有?”鱼叔大声喊道。

  朱武指着自己的背包:“我带了,但是就一瓶。”

  鱼叔找好着力点,把一瓶醋细细地浇了下去,原本坚固的夯土竟然被剧烈地腐蚀开来。我试探着拿洛阳铲一挖,跟豆腐没什么两样。

  鱼叔说:“夯土层的克星就是醋,但是现在醋太少了,我们试着挖出一个洞爬出去。”

  很快,我们合力在墙壁下方挖开一角,跟狗洞没什么两样。就在这个时候,墓顶发出“轰隆”一声,一些泥土和石块像下雨一样落了下来。隐约间,我们看到十几个肢体扭曲的家伙爬了下来。

  “快走!”鱼叔大喝一声,率先钻进洞里。我们赶紧跟了上去。

  刑室惊魂

  夯土层后面是一个宽敞的山洞,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山洞很大,有风从前方吹来。我们向前走去,因为早已失落了手电筒而走得格外小心。突然,走在前面的朱武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半天没有爬起来。

  我有些紧张,鱼叔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朱武哆嗦着用手刨开山壁下的泥土,露出半颗森白的骷髅头。鱼叔赶紧伸手摸出打火机,借着火光,我们终于看清了这个山洞的全貌:凹凸不平的山壁上面残留着陈旧的血迹,看着令人作呕。一些角落里倒着乱七八糟的朽烂刑架和一些残缺不全的尸体,这些人的死相各不相同,有腰部以下完全消失的,有被砍成人彘的。其中大部分尸体已经变成了白骨,剩下一些倒还算新鲜,身上穿着和我们差不多的登山服,想来也是土夫子。

  这些尸体应该死了没几天,身上的血肉却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我仔细地瞅了瞅断口,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的。鱼叔的脸一阵发白:“糟糕,我们入了刑室!”

  我和朱武入行不久,于是都看向了阿北。阿北脸色难看地说:“刑室跟修罗场没什么两样,历代王室的陵墓里都会有这样一个地方用来虐杀犯人作为活祭祀。你们看看那些白骨的样子,是不是跟遭遇了满清酷刑一样?”

  我背脊一寒,强笑着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会有人对我们行刑?”

  “不,刑室的残酷还有一点:这些死人的尸骨最后都被喂了狼!”鱼叔眯起眼睛,手摸上了腰间的,这是他感受到危险时的动作。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哨子响,我回头看去,见几条黑影从山洞角落里钻了出来。借着火光,我们看清那是八、九只狼。那些狼的皮毛所剩无几,下面的血肉虬结暴突,森白的骨头穿刺出来,却完全不影响它们的行动。

  那些狼的眼睛里都冒着绿光,没有嘶吼和龇牙。在一声尖锐的哨声过后,它们风驰电掣般扑了上来。

  血腥的味道瞬间逼近,我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刀砍了出去,将一只狼的肚子划开一条大口子。从它肚子里喷溅出来的不是血水,而是一股黄色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是浓酸!”朱武说完,猛地一脚把我踹开。那酸水滴在地上,顿时把地面腐蚀得不成样子。我这才看清,狼的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内脏,早已空空如也,被植入不知名的内囊包裹着这些强酸,一旦破腹就会毁掉一个人的手脚。

  如此一来,我们不禁有些捉襟见肘。耳边又是哨声连连,这些狼越发凶戾。鱼叔带着我们艰难地爬上山壁,狼群在下方虎视眈眈。我沿着哨声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一颗人头从上方一个窄洞里探出又迅速缩回。我跟鱼叔打了个招呼,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眼见我爬不进去,那个女人也不出来。她急促地吹着哨,狼群竟然开始跳起来攻击,险些咬到鱼叔他们。见此,我咬牙把打火机配着一小瓶酒精扔了进去。火立刻燃烧起来,窄洞里腾起一片烈火。那个女人疯狂地号叫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哨声不再响起,狼的动作也戛然而止。趁此机会,鱼叔他们动作迅速地砍下那些狼的脑袋,这才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血汗。我跳回地上,抬头看着那还在燃烧的小洞。一只焦黑的断手掉了下来,砸在我的脚边。

  我心里沉甸甸的:她明明已经死了,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杀了人!这座清宫地陵究竟埋葬了什么东西,竟然要设下如此残酷的关卡?

  青衣负尸

  山洞尽头有一扇石门,鱼叔上前摸索了一会儿,然后让我们分别按住两侧门扉,同时用力推开,一道刺眼的光就射了出来。

  这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弯弯曲曲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鱼叔点亮沿途墙壁上的灯盏,发现脚下的阶梯是用石板铺成,上面还糊了一层朱砂。除此之外,甬道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吊着一只猫尸,都是被活生生拧断脖子血尽而死。那些血落在地上与朱砂混合,呈现出诡异的融合。

  猫主阴煞,朱砂辟邪!想到这里,我们都暗自警惕起来。阿北拿洛阳铲探了几块地板,说:“这些阶梯有的是活动的,如果贸然踩上去恐怕会触动机关!我在前面开路,你们小心跟上!”

  阿北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路程,突然停住了脚步,挥手示意我们别动。我们顿时屏住呼吸,这才听到甬道里竟然还有脚步声,若有若无地和我们的步伐重叠。原本不易察觉,但现在我们停下之后就显得十分突兀。

  我压低声音问:“是粽子?”

  “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而且越来越近!”鱼叔侧耳听了一会儿,抽出黑驴蹄子严阵以待。

  很快,前方拐角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怪异的影子。等它完全走出来,我们才发现那其实是两具尸体。一具是身着褴褛青衫的高大男尸,半月头长马褂,分明就是清朝打扮。它面容扭曲得像一只死猫,头部低垂,眼睛却直勾勾地往上翻,正好和我们对视。

  “猫惊尸!”朱武喃喃地道,“据说猫有九条命,千万不能让它碰到死人,否则就会出现诈尸。我的乖乖,怪不得这条甬道里那么多死猫,原来是为了养这具尸体!”

  “它背上还有一个!”阿北抹了一把冷汗,见那青衣男尸背上还用贴了符纸的麻绳绑缚着一具白衣披发的女尸。女尸身躯娇小,脚不沾地,一动不动,就像一个真人大小的玩偶。

  我们大气也不敢出,鱼叔抢先出手,一只黑驴蹄子风驰电掣地砸向了那个男尸的面门。黑驴蹄子戳进男尸的嘴里,一股腥臭的黏液流了出来。可它竟然连个嘶吼都没有,随手就把黑驴蹄子扯了出来。

  “果然是老粽子!”鱼叔低喝一声,我们赶紧抄着家伙扑了上去。可是这条甬道实在太窄,我们根本施展不开拳脚,好几次都差点儿被男尸抓到。它坚硬的胳膊如泰山压顶而下,我握着洛阳铲的手都开始发麻,勉强和它僵持在了一起。阿北和朱武一左一右朝它头颈砍去,没曾想那具原本安静的白衣女尸突然伸出手,按住男尸的脑袋向右一折,避开阿北的同时死死地卡住了朱武的刀。

  鱼叔在一旁看得分明,猛地冲上来抓住麻绳垂落的一截,迅速地绞住了女尸的一只手。没想到这具女尸灵活无比,身子顺势一扭,就从男尸的背上滑了下来,随即一脚踢中了鱼叔的肚子。我看鱼叔那狂喷口水的模样,估计是连胆汁和胃酸都贡献了出来。

  我眼眶一红,弯下身子绕到男尸的身后,死死地抓住女尸的肩膀,一刀朝她的天灵盖扎了下去。不料女尸反手扯过那具男尸往自己的身前一挡,我这一刀把男尸的脑门儿扎了个对穿。

  那个男尸竟然还在不断地挣扎,我们喘着粗气正不知如何是好,女尸却发出“嘁”的一声,绳索如游龙反绑,缠住了男尸的四肢:“砍头!”

  守墓之人

  等到男尸的脑袋落了地,我还有种没睡醒的感觉。

  白衣女尸松开绳索,一言不发地走在了前面。她抹去脸上的血迹,脱下罩在外面的破烂白袍,竟然是个颇为清秀的姑娘。

  我们终于走到甬道尽头,进入了一间石室。石室上窄下宽,像个倒扣的漏斗,布置摆设十分富丽堂皇,哪怕有的地方已经风化蒙尘,也不难看出这里曾经的华美,如同电视剧里的明清宫殿,只是更多了一分岁月的沧桑。墓顶上方中心位置吊着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灯,里面有一支婴儿手臂粗的蜡烛,不知道是用什么动物的脂膏制成,竟然能燃烧这么多年,把整间石室照得亮亮堂堂。

  鱼叔拿起桌上的一个茶壶,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笑道:“清代官窑出产的掐丝珐琅茶具,曾经为乾隆帝和慈禧太后所喜爱,没剩下几只完好的!”

  阿北和朱武早已抱着鎏金紫檀屏风垂涎三尺,我心头也火热起来:这里每一件东西拿出去,都能卖出天价!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鱼叔放下茶壶,盯着那姑娘看了一会儿,笑道:“我是老鱼,想必你就是三丫头吧?或者,该叫你三格格?”

  “我在家中同辈里年龄行三,祖上是富察氏,到如今家族早已衰败,谈不上什么格格!”三丫头抿嘴一笑说,“我想你们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此言一出,我立刻想到了死去的同伴,眼里难免带上了愤恨。鱼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这个地方应该就是主墓室了。既然你对此地了如指掌,无论要什么都是触手可得,即使把这些财富都搬出去也不过是多费几番工夫而已,为什么还要找我们这些外人?”

  闻言,三丫头幽幽地说:“因为这里,是西行宫的主墓室!”

  我们顿时一愣,鱼叔疑惑道:“西行宫?”

  “没错。”三丫头点了点头,“两个多月前,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这里只是地宫的一半,不过是挡箭牌罢了!”

  我们心里涌上一股没来由的慌乱,又隐隐有些好奇和兴奋。

  三丫头走到后方白玉床前,掀开了褴褛的幔帐和覆盖在上面的破锦被。下面竟然是一具被整齐地切成七份的人骨,有的已经被水泡得发黑,有的却像刚出土般布满灰尘,想来之前是被埋在了不同的地方。

  “我在墓里的七个地方找到这些尸骨,并且一点儿一点儿地拼凑完整,发现上面每一根骨头上都刻着图纹。我查遍了古籍,才知道这是上古时期的甲骨文,刻下的是这座古墓的建筑历史。”

  鱼叔眯了眯眼睛,推测道:“你是说,这座清宫地陵分为东行宫和西行宫,实际上盘踞了整座卧婴山,根本不止我们现在所知的这片地方?”

  “不错!历朝历代都以东为贵,所以东行宫才是地陵的主要区域,这个西行宫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添头!”三丫头的脸色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我从十四岁开始在这里做守墓人,耗费了整整十年青春岁月,难道我不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我忍不住问道:“外面那些死去的土夫子也是被你招来的吧,你要背叛自己的家族?”

  三丫头冷笑着说:“我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怕什么欺师灭祖?至于那些人,哼,连西行宫的关卡都过不了,哪有资格跟我合作?”

  我暗自咋舌,鱼叔皱着眉说:“可是我们不想蹚这浑水!”

  三丫头笑道:“你不想,难道他们就肯这样走?”

  果然,阿北和朱武都显得十分犹豫。我也有些意动,对鱼叔说:“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这样放弃谁能甘心?叔,答应她吧,富贵不都是在险中求吗?”

  阴山鬼谷

  鱼叔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们五个人围着白骨看了半天,也没找出进入东行宫的门道来。我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说:“你是不是捡漏了?”

  “不可能!”三丫头斩钉截铁地说,“我来回跑了好几遍,不会有错漏的!”

  “我有一个想法!”鱼叔按着太阳穴说,“你有西行宫的地图吗?把捡到骨头的地址标记出来。”

  三丫头疑惑地看着他,摊开一张泛黄的羊皮卷。整个西行宫的建筑、构造赫然在上,十分清晰。她在捡到骨头的七个地方分别做下标记,这才递给鱼叔。

  鱼叔看了一会儿,拿起笔从第一个埋骨地开始勾起,依次连接,到最后画出了一个勺子型的图案。朱武脸色大变:“这是北斗七星位!”

  鱼叔点了点头,说:“果然,问题不是出在白骨本身,而是这些埋骨的地方。”

  我眼前一亮:“北斗如勺,指引极北极阴位。既然东行宫是地陵主位,那么它所在位置当是阴煞无疑。我们只需要顺着北斗指向,就能找到进入东行宫的路了。”

  图上勺子柄所在的位置,正是这间主墓室,可是我们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暗道。

  三丫头点着手指回忆道:“这间主墓室里埋藏的是头骨……唔,就摆在床上。但我查过床铺,没有任何机关。”

  阿北忽然问:“它当时的摆法就是现在这样吗?”

  “不是!”三丫头伸手把那头骨转了个方向,空洞的眼眶正对着石桌。

  我附耳在桌面上,屏息以待。慢慢地,一个细微的声音传人耳中,不是机括翻转发出来的,倒像是什么沉重的物体在慢慢地移动。

  “在下面!”

  鱼叔伸手推了推石桌,纹丝未动。他沉吟了一会儿,再看看旁边的五个石凳,说:“我数一二三,一起抱住石凳向西扳动!”

  我们依言而行,只听“咔嚓”-声,石桌轰然陷下。地上出现了一个黑洞,隐约可以看到蜿蜒向下的阶梯,乍一看深不见底。三丫头顿时眉开眼笑,招呼我们陆续进入。

  我朝鱼叔比了个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这阶梯很长,等到我们汗水浸湿了衣服,脚下才触碰到实地。

  我们落地处是一条夹在两侧山壁之间的小道,湿湿的,想来离地下暗河不远。山壁向中间倾斜,隐约在前方逐渐收拢成一线。我回想了一下卧婴山的地形,推测这里应该是婴儿双手合抱之处,也就是山脉的中间位置。

  风声呼啸,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前方两侧陡峭的山壁上竟然钉着一具具尸体,尸体无一例外地伸出僵直的双手,好像要掐住每一个走在这条道上的人。

  突然,三丫头说:“你们谁扯我头发?”

  我们都摇摇头,紧接着就紧张起来——如果不是我们动手,那么……

  三丫头明显也想到这一点,她下意识地弯腰,正好躲过上方一具尸体垂下来的胳膊。

  我们心里一沉:那些尸体现在还抓不住我们,可是等到前方山势不断地合拢,我们几乎要擦着这些尸体挤过去,到时候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鱼叔当机立断地说:“趴下,匍匐过去!”

  事不宜迟,眼见尸体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只得趴在地上,像虫子一样向前爬。那些骨瘦如柴的苍白脚爪不断地擦过我们的后背和头颈,寒意如芒在背。

  井中乾坤

  山壁在尽头处收成了一条狭窄的缝,好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尸体。我们勉强站了起来,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夹缝之后竟然是一个斜坡,上面不知铺了松脂还是什么,滑腻无比。我们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跟滚地葫芦一样摔了下去。好在斜坡不高,我们滚了一会儿就止住了势头。我们狼狈地站了起来,但因空间低矮,还是得弓肩缩脖地前行。直到前方出现一个洞,我们爬进去后才勉强直起了身体。

  喘了口气,三丫头打开手电筒,我们这才看清自己竟然身处于井底。这口井四四方方,不算宽敞,我们五个人几乎团成了球站着,后背还抵在了井壁上。角落里蜷着一具身着清代旗装的女尸,双脚被缚,应该是被投入井中的。

  “我怎么感觉越来越挤了?”阿北忽然说。

  的确,这口井就像野兽的食道,偶尔会蠕动几下,然后空间就会悄然地合拢一些。井壁上遍布了血色手印,应该是有人临死前不断地拍打过。三丫头看了一会儿,低头查看那具女尸。女尸身上有多处骨折和筋肉扭曲的迹象,头骨和胸骨瘪了下去,像是被活生生挤死的。

  这井底虽然不宽敞,也不会把一个人活活地挤死啊?

  三丫头脸色一变:“都往中间靠拢,别去碰井壁。这东西只要触碰一下就会合拢!”

  我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井底空气有限,再这样下去我们不被挤死也会被憋死。

  阿北忽然蹲下去,解开了女尸脚上的铁链。此举牵动了他背上的伤口,他痛得脸色一白。我赶紧问:“你要干什么?”

  “爬上去!”阿北把铁链缠上洛阳铲,递给了我,“你手上准头最好,把洛阳铲子抛上去卡住井口,然后我们顺着铁链往上攀。”

  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鱼叔他们为了让我施展开手脚,纷纷抱团蹲下。我深吸一口气,瞄准井口,在心里测量了一下角度和距离,这才抛出洛阳铲。洛阳铲飞了出去,落下时果然稳稳地架在了井口上。我让鱼叔他们爬上去,尽量少碰井壁。但饶是如此,等到只剩下我的时候,整个井壁也合拢得让我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那具女尸被挤成一团,我踩在它身上抓住铁链,双腿勾住链子往上爬。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下方一坠。低头看去,只见那具女尸竟然伸手抓住了铁链尾部,想要跟着我爬出去。

  “该死的!”我暗骂一声,赶紧招呼他们把我往外拉。快出井口的时候,我松开双腿连踢井壁,空间立刻合拢起来。

  我艰难地爬了出来,一只扭曲的手从井口伸出,身体却被合拢的壁牢牢地卡住。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鱼叔他们满脸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而且不可思议的东西。

  我忍不住抬头看去,浑身一震,半响才喃喃地道:“灵尸阵!”

  灵尸拘魂

  上方,竟然排列着几十具童尸!

  传说灵尸阵是由千棺阵演化而来,取男童二十五名死葬于外围成五行阵,取女童二十四名活葬于内围成三才阵。总共四十九个孩子,均不满七岁,聚集七煞怨灵压住整座古墓的阴阳两气,并于东西南北各设一道暗门。其中只有一道门是生路,如果选错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能困死在里面。

  原来,我们爬出的这口井正好位于灵尸阵的中心位置。也就是说,我们被这四十九具童尸包了饺子。

  童尸身上都裹着破破烂烂的符布,风吹过时还能隐约看到下面一片细密的白毛。我不禁松了一口气——据说尸体葬入养尸地后可能变成毛僵,它们体毛的颜色一旦由浅转深,就会逐渐变得铜皮铁骨,所幸眼前这些童尸大多还是白毛僵。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我们五个人谁也不像以一敌十的高手。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我迅速地看了看那四个门洞,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我下意识地凑近鱼叔:“叔,你看出生路是哪扇门没有?”

  “你当我是千里眼?”鱼叔抹了把汗,“想办法冲出包围,绕到外圈去看看!”

  他话音未落,就听耳边风声呼啸。朱武下意识地蹲下身,却仍发出一声惨叫。一具童尸蹿到了他的背上,尖锐的指爪深深地抠进了皮肉里。三丫头眼疾手快地拔出刀,准确地砍中了童尸的脖颈,自下而上地削掉了它整个下巴。童尸被她劈飞出去,片刻后居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而且,它被削掉的地方竟开始迅速地生长。

  朱武脸色大变:“这玩意儿能再生!”

  说话间,那些童尸都暴动起来,疯狂地向我们扑来。我们四个人竭尽全力地把鱼叔护在身后,他借此机会飞快地观察那四个门洞,急得焦头烂额。我大叫道:“好了没?快顶不住了!”

  这时,我的大腿猝不及防地被咬了一口。血肉迅速地开始干瘪,疼得我一刀捅进了咬我的童尸的天灵盖。

  鱼叔满头大汗:“最北方那个!”

  我眼睛一瞄,这才发现这四个门洞虽然都一样,但是最北门洞的入口处却最为光滑,可见常有生物经过。可是那个门洞离我们的位置最远,眼下我们已经被童尸包围了,怎么冲过去?

  “给我火!”阿北大喝一声。朱武战战兢兢地把打火机和最后一瓶酒精递给他。我心里惊疑不定——虽然僵尸怕火烧,但是这么一点儿火源能有什么用?

  只见阿北竟然把酒精倒在了自己和手里那具童尸的身上,火苗燎过衣角,迅速地在他身上蔓延开来。童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阿北身上也传来皮肉焦糊的味道。

  鱼叔像是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失声叫道:“阿北!”

  在高浓度酒精和风的助燃下,火焰快速地腾起,像长了倒钩的*舔舐着周围的一切。我们不得不向后走了几步,那群童尸也被大火震慑,缓缓地退了开去。它们退了,阿北却不肯。他挥起那具被铁链几乎绑成火球的童尸,疯了一样冲了过去。滚烫的铁链仿佛焊接在了他的掌心,硬生生地搅散了尸群。那些童尸发出愤怒而恐惧的嘶吼,却不得不躲避着火光。趁此机会,阿北大喊道:“跟在我后面,走!”

  我们回过神来,全身止不住地颤栗起来,机械地跟在了阿北的身后。我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鼻子里全是皮肉的焦糊味。

  很快,我们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北方门洞,回头看到阿北终于支持不住地倒在了门口。烈火还在他的身躯上蔓延,依稀能听见童尸不甘的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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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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