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办法通过募捐集齐书籍,全便打算去劝说商人捐款,而后用筹集到的银子去购置书籍,此法倒也并非不可行……
汤楚楚手托下巴思忖着,她还得在京都再待些时日,不如就帮着出出主意。
汤程羽与上官瑶回门后次日,半月假期便画上句号。
五月十五这天,首批新上任的官员迎来了首次上朝的日子。
汤程羽身着规整的朝服,头戴一顶乌黑官帽,随着队伍从宫门处有序进入。
“汤大人当真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呐!”
一道沉稳老练的声音自侧旁飘来,汤程羽循声望去,只见陶家马车映入眼帘。
陶家正二品大员陶大人搭着护卫手臂打马车上缓步而下,而后朝汤程羽走去,目光里隐隐透着几分欣赏之意。
他陶家终究是行动得晚了些,否则,汤程羽本该加入陶家阵营才对。
但是他岳丈年近四十方中进士,于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如今也不过是个五品翰林讲读学士,往后想升官怕是难了。
因此,没啥大势力对上官老儿抛出橄榄枝,反观汤程羽,这般年纪,便入了翰林院,确实是个值得拉拢结交的对象。
只要汤程羽肯投靠陶家,那陶家倒能大方点,不追究他家一个六品旁支官员陶严,在慧奉直家里被狼吃掉那件事了。
“拜见陶大人!”
汤程羽作揖行礼,姿态谦卑有礼。
陶大人轻扶汤程羽臂膀,温言相邀起身,语带亲厚道:"说来,我与汤大人倒有点旧缘——之前陶家曾遣一后辈往东沟村驻守煤矿,听闻那东沟村,正是汤大人的桑梓之地?"
这话刚落,汤程羽就警觉地绷紧了神经。
年前到东沟村的陶严陶大人,在村里为非作歹,遭野狼啃伤,之后在押往京都途中伤势恶化身亡——而他便是京都陶家旁系……
他那时一门心思努力温书,从未关心旁的事,可如今把线索连到一块想,便觉察出危机来。
与陶大人首度相见,对方就谈及逝去多时之人,显然并非随意提起。
陶大人究竟意欲何为?
汤程羽神色不变,缓声说道:“下官乃五南县汤洼村人氏,东沟村并非在下故里。”
"虽说东沟村并非你出生之地,但终究与你渊源匪浅。令姐身为慧奉直,她乃东沟村人士,这层关系岂能撇清?"
陶大人含笑续道,"更何况当年棉花种植之法,正是打东沟村推广至各地。这京都之中,何人不晓东沟村?何人不识慧奉直?"
汤程羽心头猛地一缩
他本就心思敏锐,听陶大人寥寥数语,心中已雪亮:这位陶大人分明是把陶严的死因算到大姐身上了。
他正琢磨着如何探出陶大人的真实意图,耳畔忽然响起开怀的大笑声。
银须飘飘的张大人健步如飞而来,手掌覆在汤程羽肩上,笑笑,道:"汤大人,老头我有道棘手的算术难题,还望您不吝赐教..."
说完,他一把搂住汤程羽,带着他来到不远处。
文武群臣接踵来到宫中。
张大人拉着汤程羽靠边走,低声提醒:"陶浩瀚爱拉拢官员。科考后他府里多了几十位贡士、进士当幕僚,他帮他们谋官,他们给他办事。玄瑾,你前途光明,别掺和进去。"
汤程羽双手抱拳行礼:"感谢张大人赐教。"
他清楚宋志锋已投在陶家麾下——宋志锋虽为四甲的进士,于京都是难谋得正经官职的,可因攀附家,借其势力运作,最终获礼部从七品芝麻小官,算是踩了狗屎运了。
张大人的手掌拍在汤程羽肩上,指尖尚未收回,远处骤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
吏部的尚书踱步上前,捻着胡须道:"老张,不是我说你,鸿胪寺多年来毫无建树,属下大多闲散无事。如今陛下正商议裁减冗官,我打算拿鸿胪寺下手...汤大人如此年轻有为,若被调到鸿胪寺,岂不是埋没了才华?"
张大人都要气晕了,他压根就没打算让汤程羽到鸿胪寺来——即便真的想,吏部凭啥多管闲事。
“景隆国周边各小国都仗着有武将压制,偏远大国言语不畅,难以往来,鸿胪寺如今徒有其表啊。"
吏部尚书一副恨银不成钢的模样,道,"瞧瞧这鸿胪寺近三十位官儿,每月白领如此多的俸禄,那全是景隆国平民辛苦的血汗银子呀!待我拟好条陈,立马奏明圣上!"
他言罢,边摇头边朝前而去。
“气煞人也!”
张大人咬牙切齿地怒喝道,“瑟兰国和窝沟国年年皆派遣使者前来朝拜,倘若不是鸿胪寺,使者何人接待?
虽说此俩国稍显贫弱,但阿沙部可是富得流油。一旦互通往来,瞧你个老家伙还敢瞧不上鸿胪寺!”
殿门前每日皆会上演这般情形,朝官们相互拌嘴争执早已是稀松平常之事,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有何异样。
待文武大臣尽数抵达、齐聚一堂后,陛下方姗姗现身。
上朝如同景隆国每天固定举行的例行集会,谁先开口说话、谁接着阐述,已然形成了一种不成文却有序的流程,所有事务都进行得井然有序。
待各类事项一一陈述完毕,若再无大臣有事上奏禀报,便可宣布退朝了。
“微臣有要事,特启奏陛下!”
张大人出列躬身奏道。
通常而言,唯国外使臣入京之际,方关鸿胪寺之事。
此刻尚未至十月的万国朝贡时间,张大人居然于此际挺身而出,委实令众人惊愕不已。
吏部尚书眉睫微颤,心下暗忖:老张这老货莫不是欲向圣上参我一本?其气量竟狭隘至此。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声线清和,徐徐问道:“张爱卿,所奏何事?”
张大人猛地一撩衣袍,径直于殿堂之上双膝跪地,高声道:“微臣特向陛下请罪!”
他俯身跪地,将阿沙部一事原原本本、娓娓道来:“……阿沙部之使,此刻正于北边境外静候陛下传召,这般情形,已然延续七八载矣。
皆因罪臣不作为,致其久候至今……阿沙部之地,藏有诸多珠宝玉饰、金钿银钗、灵药香料、鲜果珍蔬、裘皮兽革……
而彼等所求,不过瓷器丝绸耳。此二物于我景隆国,可谓车载斗量、数不胜数。
若能与之构建稳固之贸易往来,必能为我景隆国黎民百姓,带来泼天之富……”
在场者皆为睿智之士,其中蕴藏之丰厚利泽,孰能不明察秋毫?
平日里便与张大人心存芥蒂之辈,此刻趁此良机,纷纷出言诋毁,落井下石。
“启问张大人,如此紧要之事,干系非轻,何以如此多年方知?”
“若阿沙部之使归国,向其国王添油加醋奏上一本,致两国邦交恶化,如此重责,张大人可堪承受?”
“张大人既居此要职,却酿此重大疏失。倘若烽火燃起、战端一开,不知将多少生灵涂炭、殒命沙场……”
“鸿胪寺之设,本为与景隆国外邦诸国缔结友好往来之谊。张大人竟连他国之书信亦不能解,安能当此鸿胪寺卿之重任?”
.......
张大人惶遽不敢仰视,以额触地,声带颤音:“臣罪孽深重,当万死莫赎,愿自请解绶归田……罪臣去职不过芥蒂小事,然误国之愆实为重患,伏望陛下速召阿沙部之使觐见……”
圣上高居殿堂,手摩挲着龙椅顶端,缓缓言道:“朕有一疑,往年信函翻译有误,何以至今年方知?莫非朝中有人较张爱卿更谙阿沙部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