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瞧见苗雨竹正将两对鞋仔细包好,顺手塞到他包裹里,嘴上念叨着:“你整日在地里忙活,鞋子脏得不成样子了,穿一两次就没了样子。你如今是七品曹棉佐吏,怎么都要注意点穿着……”
讲着,她替他整了整衣领,又问:“马上走,亦或明早出发?”
汤大柱原想着今夜便启程赶往抚州,待明日清晨与俩大人会合后,便同船去川安。可当他望见倚在门边的媳妇,又瞧一眼熟睡的小闺女,再听见院中大闺女嬉闹的声响,心头忽地就泛起几分不舍。
他顿了顿,道:"明儿一早再动身吧。"
话刚落音,里屋的小阿萱突然"哇"地哭出了声。
苗雨竹急忙将小闺女揽进怀里哺乳:"咱们阿萱是惦记爹呢。那啥,这一趟你要离家多长时间?"
汤大柱摇头说道:"眼下还摸不清川安那头的情形,不晓得别的地域是否也有类似状况,估计至少得十多天。"
苗雨竹轻轻点头,未再多言。
自夫君受封官职以来,她便明白,他的天地已不再拘于这方东沟镇,前路注定要迈向更辽阔的远方。
次日,天色尚处蒙蒙灰暗,尚未迎来破晓之光,院中仅俩婢女正拿着扫帚清扫。此时,汤大柱已然起身。
素日里最喜赖床的汤楚楚,今日也起了个大早。她陪汤大柱来到镇口,细细交代道:“你到了川安之后,只需专注做你分内之事便可,旁的事情切莫多嘴去问、多手去管。要是遇上什么要紧之事,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写封家信回来。川安离咱这儿也不算远,陆路速度快的话,半日工夫信便可达……”
她不厌其烦,交代了好多。
汤大柱温声应道:"大姐,我记下了,天早着呢,你回屋再歇会儿吧。"他抬脚进了车厢,邹永紧随其后也上了车。汤一牵过马缰,扬鞭驱车,载着两人朝抚州方向驶去,去与那俩大人会合。
时令已至三月下旬,春意愈发浓郁,日头渐暖,人们身上的衣裳也越穿越单薄了。
这一日,汤楚楚总算等来朝廷批文——允准东沟镇民众优先试种新育粮种,但须详实记下培育全过程,并定时向朝廷呈报进展。
她眉眼含笑,当即吩咐下人栽种香蕉树苗,又搭建简易温棚尝试培育西瓜。
至于马铃薯和番茄,她从交易平台购入种子播种就行——这两种作物生命力极强,特别是马铃薯不仅口感绵软微甜,产量更是惊人,每亩竟能收获三千来斤,较寻常粮食高出数倍。若逢灾年粮荒,有这耐储存的马铃薯充饥,百姓至少能熬过青黄不接的时节。
虽是初试种植,她仍持谨慎态度:番茄与马铃薯各辟一亩试验田,香蕉和西瓜则各择三亩沃土栽种。
恰在此时,苗小海承包的水域工程也进展顺利——他先盘下张家坡一处四十亩的公用水塘,又在毗邻地带购置了十余亩旱地,雇请本村人把旱地挖掘成塘,最终与原有水塘贯通,连缀成一片五十多亩的广阔池塘。
时值三四月间,恰是投放鳌虾幼苗的黄金时节。汤楚楚当机立断,头一回就向这片新生水域倾倒了足足二千来斤青褐色的小龙虾幼苗,在粼粼波光间激起万千跃动的生机。
这虾种适应力惊人,入夏后便疯长,待六七月间便可捞捕,届时东杨雅宴的菜单上边又可添数道鲜味。
不过东杨雅宴的铺子终究有限,吞不下这许多虾量。她琢磨着不如将这红壳小生物做成东沟镇的招牌特产……
汤楚楚索性将此营生全权交予苗小海打理,自个儿则将心思全扑到护肤品的营生上。
以往的护肤品厂仅生产以芦荟及甘油为主要原料的爽肤水,润肤乳,保湿霜三种产品。
现在花园中,花儿皆已茁壮成长,桃花绚烂绽放,茉莉散发着馥郁芬芳,芍药娇艳夺目,牡丹尽显妩媚姿态……这花,无一不是制作护肤用品的绝佳原料。
她全身心投入到新品的研发中,此次计划打造中、高端系列护肤用品,目标客户群体定位为家境优渥的贵夫人与名媛千金。
她在交易平台买了以花为原材料的护肤品配方清单,实际操作起来,难度一般......
苗雨竹在旁边坐着协助把花瓣磨好,这时,外面忽然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
“开春后,雨水似乎比往年充沛许多。”
汤楚楚漫不经心地提及,“记得去年这个时节,连塘水方仅及小腿,可近日连绵不断的降雨,水位已漫过膝盖,真担心荷花因此受到影响。”
汤楚楚缓缓抬起那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脑袋,目光望向屋檐外飘落的如雾细雨,这意识到,自开春以来,这雨似乎就没怎么停过。
人们常讲春雨如油般珍贵,可要是没完没了地下,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禁眉头紧锁,开口问道:“今年稻谷还未播种呢吧?”
站在一旁的戚嬷嬷应声道:“雨下得过多,水田皆让水给淹了,根本没法种。”
起初的戚嬷嬷对农务可谓一无所知,然而在东沟村生活了这般久,每日都与村民们往来交流,渐渐地也就知晓了点门道。
汤楚楚起身。
实际上,她对啥状况也不甚明了,她拿了把伞,决定前往树根家探问一番。
如今杨丞堂,天天都要前往五南县处理事务,东沟镇的大小事宜便全权交由杨树根来打理了。
汤楚楚到那时,正赶上杨树根聚集村中数位经验丰富的庄稼汉开会,讨论的正是当下这连绵的天气。
雨已经接连下了十来日,此前播下的豆角白菜茄子之类的作物,几乎让水淹没了,村民眼下都没敢贸然种植稻谷。
虽说稻谷是长在水中的作物,可水量也得有个限度,一旦水漫过秧苗,稻谷就会缺氧死去。
水稻可是农人最为重视的粮食作物,所以,村中之人皆没敢轻易下种。
村中数个老人皆是一脸沉重。
“常言道,大旱后往往跟着大涝,前面两年闹了极为严重的旱灾,今年搞不好会有洪涝之灾啊。”
“要是这雨还接着下下去,这河指定得被淹,河水若是漫到外边,整个村的田地可就全完了。”
“但是,洪灾通常发生在六月七月,此时方四月份,大伙也别吓唬自个了。”
“……”
汤楚楚出声说道:“甭管之后是否有洪灾降临,当下皆得安排人手去挖沟渠去排水。东沟镇紧挨着沟坨山,地势稍高些,西边有个峡谷,咱们就把村中积水皆排至那峡谷中去……
还有啊,树根,你得辛苦一下,到周边其他村通知各位里尹依据村中实际的地势情况挖沟渠进行排水,可别等事情严重了才后悔。”
洪灾尚未降临之时,唯有竭尽所能去预防,能做到什么程度便做到什么程度。
杨树根听后,点头应下,随即就着手去处理了。
接连十多天来,雨水不断,村中不少人皆闲着,厂子也暂停了劳作,全体人员都自发投入到挖沟渠排积水的行动中。
连刚搬来东沟镇的匠人们,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加入到这支热火朝天的排水队伍里。
在大家日夜不停、毫无懈怠地奋战下,仅仅用了五日,排水沟便顺利挖好了。
田地里漫出的水顺着这沟渠,一路流向沟坨西边峡谷,眼下的紧张局势总算得到了些许缓解。
或许真应了那句“人定胜天”,到了次日,那肆虐已久的大雨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