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误-会?此等刁妇也配妄称误会?"
淘林双目赤红几近癫狂,"本官奉旨到东沟村查案,反遭这蛇蝎妇人绳捆索绑、棍棒相加,肆意凌辱!此女冒犯上官,胆敢谋害朝廷命官,实属十恶不赦,按律当斩!更兼窝藏叛国钦犯,屡抗王师、拒捕作乱,依律当诛三族!程知府,你发什么呆?速传衙役,将这一干逆贼统统收监候审!"
程知府是忌惮陶氏门楣,却也深知断案不可偏信一方,当即转头面向汤楚楚:"慧奉直可有申辩之辞?"
"既陶公子无意平心静气商议,那我等唯有恳请程知府明察秋毫,为咱东沟村做主了!"
汤楚楚神色肃穆,侧首对身畔的杨狗儿吩咐道:"文奇,速去召集受伤的乡亲们前来,让程大人亲眼目睹东沟村蒙受的冤屈与暴行。"
她刚说完,杨狗儿便疾步而去。众村民闻得都州程知府驾临村中,皆怀着凑热闹的心思纷至沓来。
待杨狗儿一声招呼,那些受伤的村民们便争先恐后地涌入院中。
杨三爷等数位长辈被安置在门板上抬入,刘英才等巡村队壮汉双腿以木板固定,邓老太太等老妪们顶着渗血的布巾相互搀扶而行,更有众多民众或面带血痕,或臂膀折断......此情此景,令程知府胸中怒火骤然升腾。
近百余村民踉跄着涌入庭院,个个面容憔悴、伤痕累累,景象令人揪心。
汤楚楚语气沉痛地禀报道:"程大人可记得去年奉旨莅临东沟村督办煤务的陶严大人?那人到任后行事乖张、漠视人命,终因劣迹昭著遭圣谕革职,押解回京途中暴病身亡。陶氏宗族遂将此怨怼转嫁于我东沟村百姓,故而此时,遣其嫡长子前来寻仇......眼前诸位村民,皆是遭陶大公子爪牙所戕。"
话音未落,乡亲们顿时发出阵阵哀嚎。
"这陶老爷与故去的陶大人如出一辙,视我等乡野农夫如草芥!"
"老朽年迈体衰,竟让这帮凶徒推搡倒地,简直是要断送我这把老骨头啊!"
"官老爷的性命金贵,我等草民的命就如草芥一般,哎哟喂,疼煞我也,怕是活不成了......"
"恳请大人为我等黎民百姓主持公道啊......"
村民们心领神会地配合着这场戏码。
虽不明狗儿娘用意几何,但凡她有所嘱托,众人必当竭尽全力以赴。
盖因狗儿娘断不会亏待他们分毫。
淘林额际青筋暴突,昨夜他率众入村,明明这帮贱民率先袭击,致使多名侍卫被抓咬负伤,他尚且隐忍未发,这干贱民竟敢颠倒黑白!
"满口胡诌!"他气得指节颤抖,"程知府且听分明,东沟村这伙匪类窝藏卖国之犯,本官缉拿凶徒,反遭刁民屡次阻挠公务,此等刁顽之徒,理当尽数收监!尔若胆敢徇私庇护,便是同罪连坐!本官即刻修本参奏,定教你这顶官帽不保!"
程知府头痛欲裂。
此类官场倾轧本是京城常态——毕竟朝堂官员盘根错节。
岂料这弹丸之地的抚州,竟也上演起这般龙争虎斗......左首三品大员势若雷霆,右席六品小吏却刚得圣眷,两边皆如履薄冰,实难周旋。
正当程知府进退维谷之际,忽闻东沟村里尹踉跄奔入,喘息未定道:"京...京都来人啦!"
淘林闻言顿时喜形于色——京师来使,无论何等权贵,必会顾及陶氏门楣,慧奉直这刁妇今天必死无疑!
汤楚楚眉峰微蹙。
局势始终尽在掌握,她亦有万全之策令陶林铩羽而归。
然则京师何以突遣使臣至此?
倘若陶氏家主陶浩瀚遣人驰援,那她这番筹谋便再无胜算。
目光如电扫向里尹,汤楚楚急促问道:"究竟为京中哪位贵人驾临?"
"是……是......"里尹犹自气喘如牛,"乃李公公驾到,已入村中,片刻即至宅邸门前。"
汤楚楚眸中精芒乍现。
原是李公公!这位老相识竟不期而至,怪不得离京那日未见其踪影,原是先一步潜行至东沟村了。
这般跋涉千里而来,必是奉诏宣旨。
由此观之,李公公当是我方人马。
汤楚楚唇角微扬:"李公公乃圣上跟前第一红人,此番亲临,定承天子旨意,便是代天巡狩。走吧,我等当出迎接。"
程知府长舒着气——李公公虽无品秩,然其权柄较之区区地方官犹胜十倍。这等神仙干架的棘手差事,自有贵人裁断,他乐得抽身事外。
一行人步出庭院,众村民亦步亦趋尾随其后。
但见村民眼底闪烁着希冀的光芒:但凡京师来使,必为狗儿娘邀功请赏。此番怕是要擢升五品诰命?五品该称"奉直"亦或另有封号?虽懵懂不解,却也相互扶住彼此涌至院门。
自京师来之车驾徐徐停驻于府邸门前,领头俩传令士兵开道引路,首辆车中端坐的是李公公。
李公公借着小公公的搀扶,轻盈跃下马车,含笑招呼:"慧奉直,别来无恙?"
汤楚楚巧笑嫣然:"离京那日,本欲向李公公辞行,未料公公已悄然率众奔赴东沟村。一路鞍马劳顿,想必疲乏非常,不若先稍事休憩?"
"慧奉直家中倒是宾客盈门。"李公公目光掠过围聚的村民,继而瞥见身穿官袍的程知府与陆大人,眸中闪过讶异:"程知府与陆大人竟都在场?咦,那厢......"
视线骤然定格在淘林面上,李公公眸光微滞。
此子容貌倒与陶家大公子肖似,然陶家那位公子向来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纵使天塌地陷,又怎会蓬头垢面如斯?衣衫褴褛若丐,周身更萦绕着令人掩鼻的浊气......
"李公公此来恰逢其时。"陶林直言不讳,"慧奉直伙同东沟村民们窝藏朝廷钦犯,此事李公公是否会管?"
"原是陶大公子。"李公公慌忙作揖行礼,"咱家前些时日听闻陶大公子南下给继母遍访名医,咋,咋会现身这东沟村,更兼...更兼形如斯?再者,所谓'窝藏罪犯',究竟所犯何事?所匿何人?"
陶林心中已隐隐揣测李公公此行必为宣旨而来,纵是愚钝如斯亦能想见那黄绢丹书所载何事。
故而务必赶在圣谕颁布前,将慧奉直这毒妇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语调徐缓却字字千钧:"两载之前自地牢遁逃之钦犯,名唤陶丰。李公公可知道此人?而今便藏匿于东沟村中!"
此言一出,李公公面色骤变。
此乃陶家二公子陶丰!前年因其勾结敌国密信往来东窗事发,被下旨关进地牢,后竟畏罪给潜逃了,坊间皆传其坠崖殒命,尸骨无存,如今怎会突现东沟村?
更令人费解者,昔年陶大公子为胞弟洗脱罪名,曾于皇城阶前泣血跪谏三个昼夜,其忠义之举感天动地,引得满城百姓为之动容。
然则今观此景,陶大公子非但无半分手足关切之态,反倒似期盼胞弟速速就擒——眼前这形容落魄之人,当真是昔日那位义薄云天的陶大公子?
陶林心知方才种种已令翩翩公子形象荡然无存,然若能置陶丰于死地,他日重塑温润如玉的世家风范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语调沉稳,道:"李公公,若再迁延时辰,钦犯必将趁隙遁逃。待其隐匿行踪,再欲缉拿便是大海捞针。还请速遣人手封锁东沟村四门,即刻搜查!"
汤楚楚道:"倘若李公公执意颁令搜村,民妇等自当遵从。然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