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垂首,道:“臣妾听闻慧奉直夫君早早离世,如今是寡妇之身,陛下私下召见寡妇,这恐怕会……”
她心底暗自不服,觉得皇后断然无法容忍一寡妇与陛下亲近。
虽说此寡妇已有三十,可模样瞧着还十分年轻,万一陛下一时神志不清、鬼迷心窍,保不准……
“荒唐!”
皇后满面盛怒,一下将茶盏掷了出去。
坐于周遭的众妃嫔等赶忙站起,汤楚楚也随之起身。
她款步行至殿中央,盈盈屈膝下拜道:“恳请皇后明鉴,臣妇此番见圣,乃为阿沙部一事,绝非……”
“本宫自然清楚陛下召见慧奉直的缘由,慧奉直无需多言解释。”
皇后目光冰冷,斜睨着云嫔,“云嫔你竟敢冲撞慧奉直,这事儿虽说算不上多严重,但倘若不加以惩处,往后如有不堪入耳的闲话从宫中传至外边,陛下怕是要怪罪本宫没能管好后宫。
不过,念你是六皇子生母,本宫便从轻发落——扣你半年月例,禁足二十日,你可心服口服?”
云嫔双目圆睁,满心的不服气溢于言表,她本想再争辩几句,皇后却没给她机会,道:“邹嬷嬷,把云嫔送走。”
过去这一年里,云嫔因着六皇子,时常不把皇后不敬皇后。
皇后念及后宫整体安稳,一直隐忍不发,未曾与云嫔计较。
现在,云嫔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慧奉直与陛下关系,她再不加以惩戒,这群妃嫔怕是真觉得她这皇后软弱可欺了。
云嫔让邹嬷嬷给送走了。
方才应和云嫔的妃子,此刻惶惶不安地伫立着,脑袋低垂,双手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连大气也没敢喘一下。
由于不存在皇子争夺储位的纷争纠葛,皇后平日里瞧着倒还颇为和善、容易亲近。
可她一旦动怒发威,那股威严与怒火绝非后宫众妃嫔所能承受得住的。
“传令下去,把本宫给慧奉直备好的赏赐呈来!”
皇后刚说完,一旁侍奉的公公便即刻退下,不多时便抬来数个大木箱。
待箱子一一开启,里面满满当当皆是金光璀璨的首饰与色泽艳丽的布匹。
众妃嫔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皇后此举分明是在抬举慧奉直的地位。
往后若还有人胆敢说出对慧奉直不利的话,那无疑是公然与皇后作对。
汤楚楚赶忙双膝跪地,恭声道:“恭谢皇后娘娘隆恩厚赐,臣妇必当竭尽全力、不遗余力地为陛下排忧解难,绝不辜负皇后的一番良苦用心。”
汤楚楚走出宫廷时,午时已过。
她方才可谓亲身经历一回宫廷暗战,看似仅女子间的争斗较量,其实是背后各势力在相互角力、彼此牵扯。
皇后在后宫的地位坚如磐石,稳如泰山;
韵妃倚仗着云家这棵大树,势力不小;
贤妃与舒妃各自膝下有子,也算有了依仗;
云嫔则凭借六皇子,在宫中肆意张狂、横行霸道……
此外,再有部分十来岁的妃嫔,她们既无强大的娘家作为后盾,又无子女可以依靠,便纷纷选择依附厉害的宫妃,满心期盼得陛下垂青恩宠,进而有幸怀得龙嗣……
后宫,宛如一座没有硝烟却暗流涌动的残酷战场,战场中的每个人皆可怜。
汤楚楚暗自庆幸,她与那深幽复杂的后宫相隔甚远。
她拥有广袤无垠的自由天地,较之宫中女子,她的幸福指数不知要多出多少倍。
皇后特意安排邹嬷嬷护送汤楚楚离宫,还命人协助汤楚楚把全部物品搬至新居所。
这处宅子离宫廷极近,虽并非什么三四进阔绰的大宅院,却胜在小巧雅致。
院中精心布置了假山与潺潺流水,又栽种了大片翠竹,竹叶沙沙作响,为这方小天地增添了诸多清幽意境。
皇后派了四宫娥俩嬷嬷四公公前来服侍。
这群下人,将宅院内外、大小事务都料理得妥妥当当,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汤楚楚完全无需为任何琐事费心劳神。
汤楚楚安排人和汤程羽讲一句,说她换了新居所。
搬入新居的次日,便接连有客人登门送各式请柬与拜帖。
戚嬷嬷手持帖子,脚步轻快地走进来,道:“奉直被召入宫之后,还入住了皇后名下院子里。
这消息一传开,京都贵夫人们都按捺不住啦。品阶稍低些的,纷纷请示想前来拜访奉直夫人;
而品阶高的,则一个接一个地递来请柬,邀奉直去游湖看花。光是今日,就有十张请柬,奉直夫人瞧瞧吧。”
汤楚楚合上书籍,随后逐一展开那些帖子。
细看之下,请求前来登门的,多是六七品家眷;
给请柬则多为四五品官的夫人。
其中,身份最为显赫的,当属正三品郎中令之妻杨夫人。
同是姓杨,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看样子,她于昨天在入宫之事已被传开,圈中之人估计已经知晓。
皇后为护她而对云嫔加以惩处。
要懂得,那云嫔可是受着圣宠的六皇子生母,说说罚便罚了。
经此一事,她慧奉直在京中更是炙手可热了。
她虽品级不高,却给陛下做事,又得皇后相护,京都善于察言观色的贵夫人们,自会主动前来结交。
她向来不是热衷于张扬显摆之人,可如今事态已然演进到这般地步,即便她想安安静静、不引人注目地置身事外,也根本无法做到了。
再者说,她已然与云嫔结下了梁子。
倘若还如从前那般行事低调、不声不响,保不准哪天就会被云嫔在暗中使坏算计,自己却还蒙在鼓里呢。
倒不如,借眼下这个契机,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
汤楚楚从一沓帖子中抽出杨家的那份,吩咐道:“你去趟杨府,跟杨夫人说,后天的赏花之约,我必定准时赴会。”
戚嬷嬷得领,即刻动身去处理此事。
汤楚楚于院中落座,稍作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赵嬷嬷,你去把贺礼筹备一番,明日我前往张府,专程探望一下张老夫人。”
既因张大人缘故,才被留于京都,那在处理此事前,只得从张大人这里寻找突破口。
次日清晨,天刚破晓,汤楚楚便剩着马车去张府。
她现在乘坐的车子,并非从东沟村带来的。
皇后早为她的出行做足了准备。
这马车外表看似朴实无华、低调至极,内里却装饰得极为奢华,乘坐起来舒适无比,感觉就跟躺到柔软的床上没两样。
汤楚楚当下吩咐汤一,照着这辆马车的样式,把她家车子进行了一番改造。
车子不多时便来到张府大门处。
由于事先早已遣人送上了拜帖,当汤楚楚抵达时,只见张府台阶之下,立着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妇人,竟是张老夫人出来相迎。
“哎呀呀,慧奉直呐,老身总算盼到你啦!”
张老夫人满脸热络,一把紧紧握住汤楚楚的手,“我家老头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做鸿胪寺卿数十载,一直都没啥拿得出手的政绩。现在好不容易瞧见了点盼头,便一个劲儿地让你忙活啦。你且安心,我张家都记着你的好呢……”
“老夫人您此话可就见外啦,张大人一心为朝廷效力,我呢,也不过是尽自己所能为朝廷分担解忧,这皆是咱该做的事儿。”
汤楚楚面带笑意地说道,“这回景隆国和阿沙部成功建交后,政绩可就有啦,张大人肯定能可得陛下褒奖……其实,男子想得功绩并非太难。可咱女子,却是难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