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奉直还真是憋得够呛,居然要和她们说梦了。
傍晚之时,那如橘色绸缎般的夕阳,缓缓敛去了最后一抹余晖。
院中,一盏盏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晕染开来。
石桌之上摆上各式零食小吃,婢女、宫娥、嬷嬷还有公公们,围坐成一圈。
汤楚楚惬意地斜靠于躺椅之上,不紧不慢地开启了她的故事讲述:“话说呀,在这么一个地方,叫韩州……”
夏暖向来胆子大些,当下便开口道:“韩州是何地呀,奴婢咋从没听讲过呢……”
“咳咳咳,就一地名而已,我随口胡诌的。”
汤楚楚接着往下讲,“在韩州,有个官宦世家,姓蒋,四品官,他家大女儿漂亮得跟天仙似的,待她年满十四,上门来求亲之人简直踏破了门槛。
但是呢,那蒋家姑娘小的时候便定过亲了,对方姓邹,门户与蒋家相当。邹家亦为韩州人,蒋家姑娘与邹公子自小一块玩到大,二人感情深厚、情投意合,就等着年满十五便成亲。”
“然而,在蒋家姑娘年方十四时,邹家主得到升迁机会,一家人便搬到良城。如此一来,这对情侣只能天各一方,唯有靠着书信来倾诉彼此的思念。
可谁能料到,邹家主竟猝然撒手人寰,邹家从此一蹶不振,与蒋家再也无法门户相当了……”
讲到此处,她假装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
夏暖急不可耐,赶忙问道:“将家姑娘难道要悔婚?”
戚嬷嬷却摇了摇头,道:“十来岁的姑娘家,哪懂啥门户相当不相当的,依老奴看,估计是蒋家夫人动了悔婚的念头。”
原本蒋家并无悔婚之意,因为两姓乃世交,蒋家自不肯行那趁人之危之举。
汤楚楚抿了口茶水,又道:"谁料从良城来了位侯爷,一眼相中了蒋家姑娘。那位伯爵是何等身份?蒋家岂能招惹得了伯爵?在那伯爵几番旁敲侧击、软硬兼施之下,蒋家终究还是提笔写了封悔婚书,向邹家递了悔婚之意。"
蒋家姑娘终日在闺中以泪洗面,几度欲寻短见......恰在此时,伯爵告知她,邹家为重振昔日门楣,竟攀上了当朝首辅,而首辅大人正有意将幼女许配给邹公子。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令蒋家姑娘顿时心如死灰。
"呸!那周公子着实不是人!"赵嬷嬷唾弃道,"蒋家姑娘的痴心竟付诸东流,当真令人扼腕。"
夏暖轻声道:"幸好还有伯爵在旁相伴,蒋家姑娘倒未过于凄惨。"
汤楚楚唇角微扬:"我便讲讲良城之事吧。邹公子他父亲离世后愈发勤勉向学——他本就天资卓然,腹有诗书,会试那会儿一举拔得头筹成为会元,引得首辅大人青眼相待,欲将爱女许配于他。
可邹公子直言已有婚约在身,毫不犹豫便推拒了这桩亲事,如此便得罪了首辅大人。后来首辅大人暗中使绊,竟将邹公子到手的贡士功名给生生褫夺了去......"
"就在邹公子为洗刷冤屈奔走时,韩州传来消息——蒋小姐竟与小伯爵缔结婚约,同一时刻,蒋家送来退婚书......接踵而至的打击令邹公子彻底崩溃......"
夏暖蓦地掩住朱唇:"天啊,这未免太过凄苦,分明两情相悦,怎就偏偏不能相守?"
曹嬷嬷连声催问:"奉直快讲,后来又怎样了?"
汤楚楚看到她们神情专注,心中甚慰,便娓娓道来:"后面将家姑娘偷偷离开家直奔良城,邹公子又急忙赶往韩州,两人刚好在半途不期而遇——二人历经波折才得以相见,全部误解消弭无踪......其后,在蒋家姑娘全力协助下,邹公子返回良城接着给自己洗雪冤屈,伯爵被他二人忠贞不渝的情意所打动,出面为其澄清了冤情。最后邹公子金榜题名,重振邹家声誉,迎娶蒋家姑娘为妻,成就一段美好佳话。"
言罢,婢女宫娥们已是眼眶湿润,泪珠儿纷纷滑落。
程弯弯轻声问道:"你们觉得......"
汤楚楚问道:"大家说说,此故事何处还需再改?"
夏暖抽噎道:"蒋家姑娘太可怜了,为寻邹公子,竟沦落为乞丐......"
"若不这般坎坷,听者如何能感同身受?"汤楚楚忍俊不禁,"倘若市井间有本书册,专写蒋家姑娘与邹公子之事,你们可愿一读?"
满院之人皆点头如捣蒜。
翌日,汤楚楚便差人将虞掌柜请了来。
虞掌柜原以为慧奉直对账目有什么不解之处,特地将近日账本都拿来,正欲禀报,却被汤楚楚截住话头:"有一事相托虞掌柜。读书室开张这些日子,众多宾客给出了宝贵建议,许多女子反映此处似专为男子所设。我思量着增添些适宜女子观看的书册,可市面此类读物实在稀少,要不咱自行编纂。"
虞掌柜闻言惊诧:"自行撰书?"
慧奉直一路凭农事技艺走到今日,怎地竟还懂著书立说?
噢,想起来了,听闻慧奉直还通晓阿沙部语,因而深得鸿胪寺器重。
"故事脉络我粗略与你讲明,你寻个落第学子补全些细枝末节便是,再有——"
汤楚楚徐徐道来,"每二至页须添置一幅精致图案,务求图文辉映。此乃初涉此类书籍,篇幅无需冗长,万字之内足矣。虞掌柜以为,七日之内可否竣工?"
虞掌柜捻须颔首:"万字倒也不多,笔力迅捷的学子,三四昼夜便可成文。只是这绘图一事......颇耗工夫......"
汤楚楚自袖中取出两幅画卷,此乃昨晚她在交易平台中寻得的古风图样,力求与当朝画风相契。一为闺阁女子图片,一为翩翩公子图卷,更有两人相依之景,此三图权作范本。
"既有图样参照,绘事便快了。"虞掌柜抚掌而笑,"五日内呈上初稿,届时请慧奉直定夺。"
虞掌柜近年来与学子们往来甚密,常有寒门士子在他处誊抄书稿以贴补生计。他特地寻来一位品性敦厚、字迹清秀的书生执笔撰文,又往街巷深处访得一位擅绘人物的老廪生......
这群落第秀才久困科场,壮志难酬,多以代写书信、绘制画像为业。其笔墨虽不及名家精妙,却更显质朴平易,更契合市井读者的意趣。
未及五日,初稿已然告成。但见那通俗晓畅的文字与精美绝伦的绣像相映成趣,汇成一册三十余页的雅俗共赏之书。
汤楚楚持书翻阅,不禁颔首,果然有模有样。只是这制书成本不菲——请人撰文耗去八百枚铜板,十三幅绣像工笔绘就又花去近三两。单靠租赁,恐需经年累月方可回本。"
她问道:"若要大批刊印此书,具体该如何操办?"
虞掌柜拱手答道:"京都书肆林立,多有专司刻印营生者。寻常皆以五千本为起印之数,如此薄册,每本工本约三十八文。若要诸般绣像皆施以彩印,单本工价约在百文上下,具体价码尚需面议。"
汤楚楚颔首。
这个年代印刷术不太行,仅仅印刷黑白内容并无特别之处,若要印制彩色,成品会显得十分粗糙低劣。
因此,这个年代部分珍贵典籍上的图案色彩,皆为雇人逐一描绘上去,这样的颜色能够历经多年而不褪色。
汤楚楚道:“先安排人抄录十本,放置于读书室以观察效果。”
京都向来不乏新奇之事。
近日,读书室又成了大家闲暇饭后热议的核心话题。
“听闻读书室女子专区新推出了一册小说,书名好像是《倾心缘》,就只印了十册,现在想借阅的人已经排到几月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