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正值午后时分,那些流离失所、漂泊街头的平民,有的躲进破庙躲避寒风、取暖歇息,有的仍在街头沿路乞讨。
虽说陆大人每日都施舍稀饭,可那也仅仅能让人勉强不饿死,要是还可再讨到些吃的东西,肚子便可吃饱。
街头但凡能挡风之处,都蜷蹲着几个乞儿。
恰在此时,骤然间爆发出骚动来。
街道上之人皆朝一方向涌去,将公告栏围得水泄不通。
“咦,慧奉直夫人居然招人了,老天爷啊,我定要去,如果有幸被录用,后半辈子便有着落啦。”
“喂,你先稳住情绪,仔细瞧瞧,这回招仅招临时工,每日仅给十五枚铜板。到码头做苦力,挣的都不仅仅这个数啊。”
“但慧奉直那包吃三顿饭,据说她家饭食极为不错。”
“要饱腹不也简单,陆大人每日都设粥棚,就是给的工银少得可怜,算了算了。”
“这点工银是少了,算了,我便不凑这热闹啦,大家自己看着办吧哈。”
好多个壮汉都走了,这些人如今虽说没啥活可做,却绝不为这十五枚铜板的活计去跑那么远的地方做事。
后边之人,也皆围过来讨论此事。
“这大冷的天,整日在家猫冬也是闲着,每日十五枚铜板也是铜板,得一点算一点不是?”
“上边写着送棉衣被褥啥的,我家被褥都十来年没换啦,该到换的时候了。”
“要不,我们一块过去试一下?”
部分日子不怎么好的男人们都一块约好到东沟村去做事。
许多家境贫寒的平民,还有那群整日于街头乞讨的乞丐们,哪会嫌那十五枚铜板少,有得吃喝,还有衣服被子发,如此好的事情,哪不好好争取。
不过,部分懒散惯了的乞儿,因有陆大人每日不要钱的两顿粥,便也懒得去卖那力气做事......
天没多晚,东沟村便已迎来许多人的到来。
因有汤楚楚事先叮嘱,村口处没有过多拦阻,众人皆做好籍贯姓名信息登记后,便一并被领到莲塘那里。
冬日莲塘几乎干涸见底了,仅余一层薄薄的水面,塘底裸露着厚厚的淤泥,人一旦踩上去,双脚便会深深陷入其中,这便是挖藕工作这么艰难的症结所在。
要知道,在现代,人们会借助那种高压的水枪来辅助挖藕,能省不少力气,可在古代,就只好靠人工劳作了。
北风凛冽,似一曲悲歌,在天地间奏响萧瑟之音。
奔赴东沟村的人们,皆不自觉地缩紧了肩膀,那单薄的衣衫紧紧裹着身躯,却如薄纸般,根本无法抵御那如利刃般刺骨的冷风。
汤楚楚全副武装地上前,尚未待她启唇言语,不知是何人率先引领,人群瞬间如潮水般齐刷刷地跪地,恭敬地行起礼来。
“拜见慧奉直夫人。”
汤楚楚扶额,赶紧道:“诸位快快起身,眼下天寒地冻的,咱们就别耽搁了,长话短说便是。”
大家方才起身,环顾四周,因着人数众多,竟寻不到一处可供落座之地,无奈之下,便只好这般伫立着讲话了。
她深吸着气,道:“诸位可都瞧见眼前这枯塘了?我今日将大伙召集于此,是欲让诸位下到塘中去挖藕。
单凭我言语描述,大家定是难以真切领会。大柱,你且下塘去,给大伙做个示范!”
汤大柱马上把鞋袜脱了,裤腿往上卷好,光着脚就下了水。
这世道便是如此,寒冬时节从事这般活计,唯有赤着双脚去触碰那彻骨的冬水,别无他法。
若非如此,藕粉又怎会成为深宫之中娘娘们独享的珍稀之物呢?
他将脚探入那片淤泥之中,轻轻踩踏、试探,待大致摸清莲藕的藏身之处后,便抄起铁锹,在淤泥上奋力开挖出一个土坑。
随后,他拿起水瓢,将坑中的积水一瓢一瓢地舀到旁边的泥坑里。
待一切准备就绪,这才正式开启挖藕之旅。
通常,要挖到差不多一米,那隐匿于塘底的莲藕才会现身。
若是触碰到那白白嫩嫩的藕身,铁锹便成了禁忌,只可用两只手,慢慢地把莲藕从淤泥中一点点刨出。
那些技艺精湛的挖藕人,能完整无损地挖出一整根莲藕;而对于初涉此行的新手而言,能成功把莲藕挖出来,便已实属不易,实在不宜有过高的要求。
汤大柱从淤泥中掘出完整无缺的莲藕,拿到水边仔细洗净,而后高高举起,目光扫过众人,道:“睢,此为主藕,旁边附着的为子藕。
大家若是在挖藕时碰上了,只需把主藕挖出来就行,子藕就留在下边作为来年的藕种……”
他细致入微、不厌其烦地阐释了一番,将其中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
众人听罢,眼神中仍带着几分迷茫,却也纷纷微微颔首,似是有所领会,又似还存着懵懂。
汤楚楚道:“此活儿大致便是如此情形。倘若诸位觉得能胜任,便安心留下;
要是觉得太过辛劳,此刻离去也无妨。但是,倘若后面心中有了新的考量,东沟村的大门始终为各位敞开,随时恭迎大家的归来。”
她未擅专决断,而是将择选之权,悉付于众人。
此刻,在场众人皆陷入了踌躇之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那赤足踏入寒水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尖。
毕竟,若因这刺骨之寒而冻坏身子,那可真是因小失大了。
此刻,汤大柱已爬上了岸,抖落身上的水珠,开口分享起自己的感受:
“刚把脚探进水里那会儿是极冷的,可当双脚踩入淤泥中之后,寒意便渐渐消散,反倒有一股温热的暖流自脚底蔓延开来。不过,上身可得裹严实了,否则寒邪极易侵入,着凉生病就麻烦了。”
个别人跃跃欲试,挽起裤腿就下了水。
还真是,脚一踩进那淤泥里,暖意就跟小泡泡似的,“咕噜咕噜”从脚底往上冒,比穿鞋子还热乎呢!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衬得上身冷飕飕的,像被寒风给“盯上”了。
“肯做这份工的,可移步到此登记。”
汤楚楚望向大家:“签了字,且承试会做够十日者,此刻便可领上一套厚实的棉衣,如果签字承诺做够二十日者,此刻即刻领上六斤的棉被一条。
可哪果签字承诺后,却未做到的,不沟得将棉衣棉被退回,工钱同样会被扣除部分,不过,若是情况特殊,便另说。”
此言方落,部分乞丐顿时来了精神,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去,迫不及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长久以来,以苍穹为被,以大地为榻,命运似飘零之叶,全凭运气。
运气佳时,尚能在破败庙宇中寻得一方容身之地;
运气差些,便只能蜷缩在避风的幽深巷子里,四处寻觅干草与麻袋,铺在地上,凑合着熬过漫漫长夜。
凛冽寒夜,他们冻得瑟瑟发抖,每一分每一秒都似在冰窖中煎熬。
倘若能有一床被褥,那不管睡在何处,夜晚的寒冷都将不再是他们的梦魇。
如潮水般涌动的大群乞丐,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一刻也等不及,纷纷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随后,在严掌柜的引领下,他们迈着或急切、或蹒跚的步伐,朝着仓库的方向浩浩荡荡地进发,去领取那能抵御寒冬的棉衣棉被。
棉衣全套,短襟厚棉袄,厚棉裤各一条,都是摸上去极为厚实的。
那群乞丐立刻都套到身上去,刹那间,暖意如春日暖阳般迅速包裹全身,驱散了长久以来萦绕在身上的丝丝寒意。
除了棉衣,他们还领到厚实一米二左右的棉被,若是有人觉得不够宽大,也可以选择给铜板将其换作更宽更厚的款式,这笔费用会直接从后续的工钱中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