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林面色阴沉如墨,显然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极为不满,他却不得不将就。
他正欲抬手吩咐随从到东沟村去,忽然听见大厅内人声鼎沸,议论声像潮水般漫过来。
“你们听讲了没?慧奉直此次到京都,居然帝后都召见了她!那可是天大的面子啊!”
“何止如此!据说说陛下还特意给慧奉直封了个朝官呢,女人都能踏入朝堂议事,这本事可真不小啊!”
"说来惭愧,我至今还不懂慧奉直长啥样呢。要不咱明天到东沟村游玩,顺便瞧瞧慧奉直是何模样?"
......
听闻这番言论,淘林面色骤然阴沉:"那村妇何时回到的?"
他离开时,那村妇还于京都当差呢。他日夜兼程未曾停歇,以加快步伐赶到五南县,没想到竟比那村妇还晚到?
身侧的随从低着嗓音道:“纵使她回村了,也不过六品通译,没什么好怕的。”
淘林眉心微蹙。若未曾亲眼看那妇人如何将袁家一步步逼至分崩离析、再无半点反击之力,他说不定会掉以轻心。
可如今袁家被那妇人从根基动摇到彻底瓦解,连一丝水花都掀不起来的惨状,分明昭示着:那妇人能立于朝堂,靠的绝非运气二字。
看样子,他原先的计划,要稍作调整了。
清晨时分
汤楚楚于院中品茶,汤一站在一旁禀报。
“陶大人此次到五南县,带来四婢女四随从,外加侍卫十二人,明面看着是这么多。暗地里藏有暗卫数量不得而知。”
"按朝廷规制,三品尚方监陶大人莅临抚州,理当知会知府与各州县。可据属下探查,抚州各官员竟对他的到来毫不知情。"
汤楚楚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陶林此行是要去川安请神医治陶夫人,却中途改道抚州——既要做这等见不得光的事,自是要遮掩行迹。
如果她未回东沟村,淘林隐姓埋名作恶,倒真可以瞒过所有人。
然而此刻她已然归来,倘若淘林要踏入东沟村,唯有主动表明来意。一旦将某些隐情公之于众,行事难免会束手束脚。
汤楚楚悠然啜饮着茶汤,足畔匍匐着五六匹野狼。不远处六只雪白的大鹅屡次试图靠近,却总让群狼的威势逼退。
这些原本盘踞庭院的猛兽之首,因大高唤来族人助战,竟被逼至墙隅,个个垂首耷翅,显出罕见的怯懦神态。
小阿璃猛地蹿上前,一屁股坐到大高背上,俩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攥住它颈间的项圈,扯着嗓子喊:“大高,驾驾!”
大高认命似的支起身子,谨慎地驮着小宝贝在院中兜起圈子。
汤楚楚扶额叹气,这姑娘越发没边儿了,如今野狼也敢招惹——可大高偏生一副纵容模样,其余野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全当没看见。
罢了,她索性装作没瞧见。
她倚在院中翻几页书,抿两口茶,果然,辰时末刚过,村口便来了访客。
现在的东沟村外人进出不少,既有商贩经商,又有游人赏玩,外村人到街市采买的,无需任何登记;来游园观花的,交些费用便可通行。
唯独要进居民区的,必须经巡村队查验。
淘林等人被挡于居民区入口处。
刘英才身着整洁的衣衫,双手背后,站在路口中央,目光扫过众人,按汤楚楚的叮嘱,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恭敬神色,开口道:“请问你怎么称呼?此次入村有什么事?请先登记一下籍贯姓名。”
站于淘林后边的随从见状,立即向前迈了一步,双手抱臂,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与傲慢:“放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此乃京都过来的陶大人!特意来村里办要紧事的,耽误了大人的事,你担待得起吗?还不赶紧让开!”
刘英才早前便收到汤楚楚的交代,脸上的恭敬更浓了几分,微微欠身,双手作揖:“原来是陶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大人请进村,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尽管吩咐。”
淘林手执折扇,踱步走入村中,后边十二个侍卫,排场摆得十足。
刘英才朝旁边的郑铁头眨了眨眼,郑铁头会意,绕小路飞奔去给汤楚楚报信;他自己则火速召来巡村队全部成员,也往着汤楚楚家赶去。
汤楚楚坐于院中,慢悠悠地起身,扶了扶发簪,又扯了一下衣摆,方不紧不慢地走向院门。
才到大门处,淘林等人恰好抵达。
她唇角微扬,含笑道:"早先于京都城便听闻陶大人为了救治病重的继母,四处寻访神医妙手。只是我们东沟村地处偏远,哪有什么神医奇人?陶大人怕是误打误撞,错到此地了吧。"
望着她眼角眉梢流转的笑容,淘林心中了然——这位看似寻常的村妇,是极为聪慧之人。
她早洞悉了自己来此的真正企图,还赶在他之前悄然离京,回到此地等他。
"慧奉直向来明白事理,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淘林将手中折扇合拢,语气平静说道,"前年,陶家二公子因叛国罪被陛下下令关进地牢,谁知他竟胆敢畏罪逃出地牢,至今下落不明。我得到的消息是,他曾于东沟村一带现过身,因此才不辞辛劳,赶来此处寻人。"
汤楚楚嘴角微翘,淡然反问:"找到之后,又当如何?"
“我定向圣上奏请,另外彻查那桩旧事。倘若陶家二公子当真罪责难逃,我同样会俯身跪地,恳求圣上对其从宽处置。”淘林作揖,诚恳道,“慧奉直若知晓我小弟行踪,还望能知会于我,陶某定当感激涕零。”
汤楚楚轻摇着头,道:“陶大人为寻胞弟的这份心意,着实让人动容,只是,我委实不懂令弟去向。”
淘林目光一凝,眼神中透出一丝冷厉:“如此说来,慧奉直是不愿接受好意,偏要自讨苦吃了?”
汤楚楚摆出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道:“陶大人这是何意?难不成,我能凭空变出你弟弟来不成?我确实不知情,骗你做甚。我东沟村不过是个小地方,没办法容下三品官员,陶大人,回吧。”
淘林面色瞬间变得如同锅底一般铁青。
这村妇装得实在太像了,分明早早回村把陶丰藏好了,还装作全然不懂的模样。
她不过六品通译罢了,居然敢如此戏弄正三品官员?
他既本人到这鸟不拉屎之地,便绝不会空手而归,这回,他定要亲手了结陶丰性命。
淘林当即取出象征身份的令牌,冷然道:"既然你执意装糊涂,那本官就以三品尚方监的官职命你,立刻交出藏匿的犯人!"
"犯人?"汤楚楚佯装疑惑地侧首问向刘英才,"刘组长,你作为咱村巡村队组长,可见过什么逃犯到咱们村的?"
刘英才朗声答道:"回慧奉直夫人的话,属下并未发现任何逃犯。"
一众巡村队员异口同声:"我们也没见到什么逃犯!"
"好,你们,进去搜!"淘林面色一沉,语气斩钉截铁。
淘林抬手一挥,后边一众侍卫立刻排开阵势。
汤楚楚冷声质问:"三品尚方监无权搜查人犯,当然,如果陶大人持有朝廷公文。请问陶大人,可带了搜捕令?"
淘林手中自是没那东西,但他心下盘算:一旦找出淘丰这个逃犯,将其缉拿归案,谁会在意他是否持证搜查?如此不仅能除去他心中隐患,还可立上大功。
他眼神一凛,喝道:"进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