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道之上,十来辆货丽的马车走来。
瞧那拉车的马匹,一个个疲惫不堪,这么远的路,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领头的是几位老面孔——陆大人与二位传令的官兵。
这支壮观的车队最终在杨宅大门前稳稳停住。
陆大人早安排人前来送消息,京都是有赏赐送来。
为让这些赏赐之物能于年前之前送抵东沟村,皇帝并没给李公公一路随行,仅命人快速将物品送往驿站,再经各地驿站转送至五南县,再让传令官兵过来宣旨。
汤楚楚也迅速穿好朝服,领着全家到外边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以养民为根本,施仁政乃要务。尔五南县东沟村慧奉直,心怀大德,广施恩泽,仁爱惠及四方……
今所进献寿礼,朕深表赞赏。此举并非为博朕之欢心,实乃心系家国、情牵百姓之善举。
特此赐予百两黄金、千两白银,御用锦缎、御用之江绸、御用之丝绸、御用之锦纱各十匹……另赐屏风、牡丹之花瓶各一对……”
圣旨之上,罗列着一连串丰厚的赏赐之物。
东沟村民也算颇有些见识了,毕竟朝廷已多次赐下赏赐。
如今再瞧见如此多玉器金银,他们已不像最初那般心潮澎湃、激动难抑了。
大伙齐齐跪于地面,心里皆萦绕着相同的想法:此次,怎的未得升迁呢。
众人原本都觉得狗儿娘此次能被擢升为五品呢,没想到皇上这次竟这般吝啬……
当然,大家也仅在心中嘀咕嘀咕,嘴上可没敢吐露半句。
汤楚楚神色淡然,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安安静静地聆听着传令官兵宣读圣旨。
待这冗长的圣旨终于宣读完毕,她便打算起身领旨。
此时,传令官兵又一次取出另一卷圣旨,将其徐徐展开,接着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南县东沟村人氏杨富军,投身军旅多年,官至百夫长之职。
其人义胆忠心,于沙场之上纵横驰骋。今闻杨富军不幸壮烈殉国,实为我朝重大的损失,朕深感哀痛。特追封其为七品忠勇护军,钦此!”
汤楚楚倏地抬起脑袋。
啥情况啊这是,不是她立的功吗,为何是杨富军受封?
“慧奉直,请接旨。”
传令的官兵这么说,汤楚楚才反应过来。
她马上恭敬地接过圣旨谢过圣恩。
院中原乌泱泱跪着的一大群人,“唰”地一下全站起来了,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满是激动劲儿。
虽说狗儿娘官职未升,但杨富军却当了官!
杨富军那可是土生土长的东沟村人,这简直就是东沟村天大的荣耀啊!往后跟别人唠嗑,能吹上好几天呢!
“慧奉直夫人,京都那有话传来,很快便有户部官员前来东沟村学习棉花的种植技术,如果慧奉直所报为实情,朝廷自然全力推广至全国。”
传令官兵车揖道:“我二人要及时回抚州复命,便先告辞。”
汤楚楚立刻喊戚嬷嬷给赏银。
每人五两,二人一脸的赧然。
每回到东沟村传个旨便收那么多银子。
他们从慧奉直这得的银子,合到一块都抵过他二人近两年的月俸了。
可如此大的喜事,如果不收下赏银,又显得看不上慧奉直夫人。
二人接了赏银,行礼致谢,才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走了。
陆大人面带和煦笑意,稳步趋前,拱手道贺:“恭贺慧奉直,亦贺杨叔、杨婶。
杨家有贤郎荣膺七品忠勇护军之职,实乃家门之幸。
自此,杨家已非寻常乡下人家可比。若家中子弟有意仕途,无论文试以展经纶之才,亦或武试以彰勇武之质,皆可获益,前路定然更为顺遂。”
这个年代,踏入仕途之路,家世背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侧重于父系家族的底蕴。
即便没什么实质性的忠勇护军之职,相较于两手空空、毫无背景之人,那优势也是不言而喻的。
汤楚楚终究还是以一种淡然的态度,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杨富军已不在人世,但他依然是她的挂名夫君,她家娃儿们的父亲。
他不在人世再被朝廷追封,全家多少也可以沾些光的。
“咱杨家祖上也不知积了啥德。”
杨老爷子声音发颤,哽咽着,小心翼翼地挪步过来,双手郑重地捧起那圣旨,“富军呐,你死得有价值啊!人立的功劳陛下都在心里头啦,特意追封于你。你可睢见啦?……”
杨老婆子也抹着泪:“人不在了,追啥封,能有用不?......是狗儿娘立的功,咋追封个不在的人......
他都入土了,还追个七品的官,狗儿娘起初也就九品......”
“讲此话做甚?”
里尹扶着胡须:“封哪个不是封。”
“没错没错,富军好着呢,就是天妒英才,尸身都未能找到,追封了多少也让人心中宽慰些。”
“狗儿宝儿有福,父亲七品官,娘为六品官,这在抚州,就没哪家能比得上的......”
......
杨老爷子悠悠叹着气,两手郑重地捧住圣旨,领着一家子人到杨富军墓前,他得把如此天大的好事告知死去的三儿。
杨家自家有专属的墓地。
两年前,杨富军死亡的信息传到东沟村,当时才立了新的坟,不过此时已全是杂草。
刚到墓地,全家小辈便都跪地磕头,每个人的眼眶都红红的,泪水在眼里直打转,满是哀伤。
杨老爷子和杨老婆子同样哭得一抽一抽的。
杨富强和杨富贵自小带着弟弟满山遍野地跑着长大,同样哭得十分伤心。
温氏垂头,满心哀伤却默默不语,沈氏心里也不好受,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也就汤楚楚内心十分平静。
她都没见过杨富军此人,原主记忆更是模糊不清了,仅一模糊的轮廓,她没办法感同身受大家的哀伤,仅在一旁看着大伙。
俩老于墓前嘀嘀咕咕半天,娃儿们烧着纸上香,大约持结了一炷香左右便结束了。
村民们倒是乐呵得不行,全都围一块,兴致勃勃地聊着杨富军生前那些事儿。
汤楚楚一听这些,脑袋里就跟放电影似的,不断浮现出原身与杨富军在一起场景。
这可把她郁闷坏了,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便找了个身子不适的由头,回家歇着了。
她刚走,大伙马上便开始聊起她来。
“狗儿娘当时拍着胸脯给富军永远守着,我都感觉她在哄人呢,如今睢着,那话似乎是真的。”
“那可不咋的,给富军扫墓回来,整个人都跟丢了魂儿似的,明显是想他家相公了吧。”
“狗儿娘才三十出头,还那么年轻,不行再给狗儿娘说门亲吧,省得她总如此伤心难过。”
“你说得倒是轻巧,这方圆百里,你觉得哪个男的能配上咱狗儿娘?旦凡你能说出个人名来,我都跟你姓。”
“也是哦,这么看,狗儿娘估计不守也得守着了。”
“真是太可怜了。”
......
这头,村妇们为汤楚楚难过时,她已经在自家院中哈哈大笑着了。
她正读着手中的信,信是汤二牛寄来的。
那家伙写的字,与她之前一样一样的,跟猫抓似的,,跟狗在地上乱刨出来似的,歪歪扭扭。
别人瞅着,估计得抓耳挠腮半天也认不出几个字,可她这大姐,一眼就能认出来!
信里全写着营中好玩之事儿。
平日里,天还黑咕隆咚的,就得麻溜地爬起来练武。
中午稍微眯一小会儿,接着又得接着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