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结束后,达美镇警方初步认定了该拐卖团伙的犯罪事实。鉴于案情重大,涉案的六名人员随即被依法羁押,等待移交至上级公安机关进一步审理。
与此同时,警方正式对仍在逃的主犯何沧布与王大鹏(绰号“胖鹏”)发布通缉令,并迅速调整搜捕策略。
基于审讯中,其团伙成员屡次提及,何沧布曾找当地黑道人士疏通了一条进山的逃亡通道,警方在交互认证了此言的真实性后,将主要警力部署在各交通枢纽、防止二人潜逃至外地,确保一旦发现行踪,能迅速围捕,不留任何脱逃可能。
然而天公不作美,就在警察紧急部署抓捕工作时,那场睽违已久的夏季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草原上的雨水来得猛烈,去得无踪,而一旦进入雨季,持续性降水将引发一系列地质灾害。
街道上,雨水几乎积成洪水,冲刷着两侧民居,一时间,镇内的主要街道已被雨水席卷得湿滑难行,行人稀少,往日里人际熙攘的大街上,如今也只剩下身着雨衣的警察还一动不动的坚守岗位,宛如黑色雕像,岿然不动。
恶劣的天气条件也让警方的搜捕难度成倍增加,但就在这个人手紧张节骨眼上,巴登和彭措却被强制着放了三天假。
很显然是赵平的主意,他并未直接露面,只叫队长王宇“宣判”了他的决定。彼时的巴登和彭措正准备穿上雨衣去接班,闻言,刚要拍案而起,却都从王宇瞳孔中看到了一个疲倦到几乎不成形的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把他们都各自吓了一跳,最终,只得乖乖听从吩咐,奉命回家补觉。
回职工楼的路上,是巴登开的车,雨水几乎是一桶一桶的泼洒到前挡玻璃上,雨刮器刮得冒烟,视线还是一片混沌,巴登不得不将车速放到最慢,才能勉强在暴雨中龟行。
经过镇中心大道时,远远的看到一高一矮的两只身影从雨幕中艰难飘来,巴登连忙刹住车,两人顶着暴雨下去一看,原来是一对被困在路中央没法回家的父女。
虽此时距离职工楼只剩下百来米了,但两警察还是赶紧让父女上了车,又调转车头,驶向了父女位于城南的家。
一切完备再准备返程时,巴登已疲倦的胡言乱语,彭措见势不对,赶紧将巴登赶到了副驾,自己则接手过了方向盘来。
虽被剥夺了驾驶权,巴登仍不休息,瞪着铜铃般的两眼对彭措说:“刚才那人也是真是,怎么当爸爸的,这么大雨,非得带孩子出门买什么橡皮泥,也不看看雨积了多高了,都快淹过那小姑娘头顶了。”
闻言,彭措不由得笑了,他说:“哪儿,哪儿就那么夸张了。”
“怎么没有?!”巴登直起身子来,用手比划着:“那个爸爸,估计跟你差不多高吧,就算一米七,那小姑娘最多也就到他爸腰这块儿,撑死也就一米高,这地上的水都快到我大腿了,能淹不着她?”
“我纠正下啊。”彭措闲闲开口:“我,我一米七五。”
巴登不屑的一抄手:“得了吧,你能有一七五?”
“怎,怎么没有?上个月,局里体检,刚测出来的一米七五。”
“哟!”
不知为何,巴登像是来了兴致,他煞有介事的抬起下巴沉思道:“嗯,如果你一米七五,那他爸差不多也是一米七五,那这小姑娘到她爸爸嘎吱窝那儿,那就是一米二三左右,这个时候水深……”
正说着,巴登声音停了。他下意识张大了嘴巴,盯着前方若有所思。
彭措本饶有兴致的听着,见他突然沉默,一时间觉得好笑,他说:“不至于,不至于吧,这么简单的数学题算这么久?”
揶揄完,彭措也不放在心上,低头去点含在嘴边的烟,就在打火的一瞬间,一道游丝电光火石般窜过脑海,彭措瞬间愣住了。
他来不及吐掉嘴里的烟,便迅速转头去看一旁的巴登,却见对方也正直愣愣的瞪着自己。
一瞬间,一股鸡皮疙瘩席卷全身,下一秒,两人同时开口。
“那个女人的女儿!”
咔嚓一声,车子刹在了暴雨中,轮胎突然抓地,在地上掀起了四团小型的龙卷风。但两人已然顾不得这些——他们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同样的答案。
对,就是那个叫平夏的女人!
两人顺着佟铁金和卫东造访平夏家的那次,曾在彭措的强烈要求下,看到过一张平夏和她女儿的照片,照片上,平夏巧笑嫣然,和一个小姑娘相拥站在花坛前,小姑娘的头柔柔的倚在她的胸旁,像只刚归巢的幼鸟。
头,倚在胸前。
那个叫平夏的女人约莫一米七高,从照片看,小姑娘的身高起码在1.2米到1.3米之间,已经比同龄孩子稍高一些。而那一天在活动现场门口,平夏揽过的脸上画着油彩面具的小女孩,最多只到平夏的肋骨高,最多不超过一米一。
同一个参照物,不同的身高。
一个正值鼎盛发育期的孩子,难得还能越长越矮吗?
除非,这根本就是两个孩子。
彭措的表情汹涌,如掀过阵阵巨浪,但眼神中却仍有迟疑,半天后他开口道:“你,你还记得,照片上小女孩穿的鞋……”
“不可能!”
巴登没听完便明白了彭措的意思,他斩钉截铁的说:“我清清楚楚的记得照片上的小姑娘,穿的就是一双平底旅游鞋。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天我在活动现场见到他们,心里会觉得怪怪的,我现在想明白了,就是因为身高不对。”
不等彭措反应,巴登就已一溜声的又说了下去:“你想想,我们一共去了那家里两次,两次那小姑娘都不在,说是去外婆家了,但如果,压根就没有去外婆家,那小姑娘就是失踪了呢?你再想想,那群同伙供述的,说王璞璞本来已经诱骗了一个小姑娘,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放弃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王璞璞诱骗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平夏家里的那个呢?”
“你,你的意思是……”彭措也不觉入神,脑中迅速思索了起来,分析道,“那这么说,那天,他们之所以要去活动现场,是跟咱们一样,也是去找线索,找孩子的,只是那么巧碰上了咱们,怕引起怀疑,这才,随手拉了个孩子过来冒充女儿……”
“你说的全对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怕引起怀疑?孩子丢了,他们为什么不报警?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
扔出一连串的问句后,巴登目光炯炯的转了过来:“而且,我现在怀疑,给我打匿名电话的人就是这家人。你别忘了,那天在活动现场门口,我亲手把我的电话号码写下来塞给了他们!还有,那群案犯说过,他们被捕当天,曾突然出现过一伙声称要买孩子的,那伙人就是两女一男吗!这不全对上了吗!”
说完这话,巴登突然被猛的往前一扯,随即又被安全带啪得弹回了座椅上——原来,是彭措一脚踩下了汽车的油门,下一秒,整辆车便顶着暴雨,摧枯拉朽的朝着平夏所在的居民区奔去。
轮胎碾过小院门口的水洼,溅起巨大的水花,两警察连雨衣也来不及穿便摔门下车,握掌成拳,在暴雨中大力的砸着院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有人踩着积水往外走的声音。
一阵熟悉的铁链窸窣声后,门一开,露出的果然是那个叫平夏的女人的脸。
她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个警察,面上的表情有几分无措。
两人也无意在与她寒暄,连招呼也没打,便开门见山的说:“你家孩子在哪儿?我们要马上见你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