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办法，向燃并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实际上他会的法术也不多，唯一能追踪妖气的法术也就只能探出谢昀在房间中所留下的法术。
向燃坐在床上，他的头发因为焦躁被揉着更乱了。他将那陈旧的罗盘从包裹里翻出来，注入法术的时候，罗盘的指针却在疯狂乱转，根本没有办法指出一个明确的方向。
向燃骂了一声，将罗盘丢了出去，罗盘划过一道弧线，撞在墙上。向燃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他竟然将希望寄托在废物上面。
或许废物并不是罗盘，而是他自己。向燃揉着头，他心中一片焦躁。他没有办法想象要是谢昀不在了，他应当怎样。真是可悲，身为封魔师，竟然要依靠一只妖物。
这也就是为什么谢昀跟他说，不要依赖他。向燃缩在床上，实际上没有谢昀，他也根本就不会成为封魔师。没有谢昀，他还能找到那只妖物报仇吗？对向燃来说，这都是未知数。
向燃抄起手边东西，向着墙角砸过去，枕头，茶杯。玉坠，向燃拿起那块玉佩的时候，手突然顿住，他并不记得， 从向家拿出这块玉佩的时候，上面坠着这样一条铜钱流苏。
“呦呀，向小公子这是，跟小孩子一样耍脾气吗？”
谢昀戏谑的声音响起来，向燃愣住，便见那串铜钱流苏落下来，在床边化成人形。谢昀低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向燃，和乱糟糟的地面，伸手将向燃手中的玉佩接过来。
“这东西可就这么一块，若是摔碎了，麻烦的很。”
“你是谢昀？”
“这才过了多久，向小公子就已经不认识我了？”
“你回来了？”向燃脸上带着喜色。
谢昀双手环胸。“实际上我还在做我的事，只是留了些神识挂在这坠子上，见到向小公子你哭闹着砸东西，好歹也要出来解释一下。”
还没等谢昀再说什么，向燃已经一把扑过来，搂住谢昀的腰，将整个头埋在谢昀身上。
谢昀被他胳膊环着腰，一双手也不知道应当放在哪里。虽然以他的年纪来算，向燃的确是小孩子，但是比他还高的少年也的确不能算是孩子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太依赖我。”
谢昀皱眉，他手放下，轻轻抚平向燃乱糟糟的头发。“方才走得太急，忘了跟你解释了。”
向燃抱着谢昀的腰，闷闷应了一声，丝毫没有松开的打算。
虽然是分身没错，但是跟本体并没有区别，意识感觉什么也是共同的。谢昀被向燃这么搂着腰，到底还是有些难受。
“你先松开我，我再给你解释。”
向燃头埋在谢昀身上，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自然也埋在了谢昀的衣襟里。向燃松开了环住谢昀腰的胳膊，但手仍然抓着谢昀腰间的衣服。
“你答应过，在我找到凶手之前，不会走。”
“是，言灵契约，我不会违反。”谢昀说道，他只能看见向燃乱糟糟的头顶。“以后我去做什么，都会先跟你说一声，给你解释一下，以后不会这样了。”
是啊，以后不会了。向燃勾起嘴角，他放开了抓着谢昀衣服的手。凡人的私欲最难满足，欲壑难填。他现在要报仇，报完仇之后，总有办法能留下谢昀。就算是知道谢昀寿数长久，他也要在那漫长岁月中刻下属于他的那一道痕迹，此为他的私欲。
谢昀也松了一口气，他看不到向燃的想法，方才他见到向燃开始砸东西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可他毕竟发现了能保存人类记忆与魂魄的方法，所以在找到踪迹的时候，来不及解释便离开了。
“你昨天晚上所做的梦，来源于百年前逝去的人的记忆，或许还有一部分魂魄残留。我想探明究竟是什么原因，刚才找到了线索，所以才来不及解释就赶过去。”
“记忆？魂魄？”向燃已经将自己的心思敛藏起来。“死去的人不应当去幽冥府之类的地方等待轮回转世吗？”
谢昀低头看着向燃，目光中十分同情。
“很遗憾，所谓亡魂轮转之地，不过是话本上杜撰出来的，实际上并不存在。”
“诶？”向燃一愣，“可是妖都存在哎。”
“天地开灵智而生人，在这方面，人与妖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若说起来，妖算得上是独立于天地的异类。人也有获得如妖力一般的异能，这方面我想你不需要我解释。”谢昀垂眸，这个向燃当然知道，他自己就是。
“那人的魂魄在死后去哪儿？”
“生养于天地，自然反哺回天地，这便是天道法则。”谢昀解释道，关于天道秩序，他提及的时候，永远表露出那份遵从的神态。
向燃皱着眉头，所谓天道法则，还当真是不近人情。
“所以原本应当消散的魂魄记忆，又出现了，而且还能对人产生影响，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也算是异类的一种吧。”谢昀说道，“你早些休息，我找到原因之后，马上便回来。”
他说完，人形消散，重新化作了铜钱穗子，落在柔软的被子上。
向燃将那串铜钱拿起来，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他从来都没有机会观察过谢昀的这些饰物。这些铜钱比一般的铜钱更为厚重，只有单面有字，篆刻着十分古老并且向燃看不懂的文字。
向燃手指卷着铜钱穗子下面的流苏，并没有将穗子重新挂在玉佩上。
方才他忘记问了，谢昀为什么会对如何保存人的魂魄和记忆如此激动，并且如此感兴趣。
既然在这里发现了保存回忆和魂魄的方法，说不定其他的地方也会有。或许总有一两处谢昀印象深刻的地方，会有故人的影子出现。谢昀大概，也是想要见到那些影子的吧、
向燃躺在床上，人也愈发烦躁。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他举手想要将手里的穗子扔出去，但还是将手放下。自己下床，将方才扔出去的东西捡回来。
乱扔东西这件事，的确太像小孩子闹脾气了。就算谢昀将他当做孩子，向燃也不能自己将自己当做孩子。
向燃和衣躺在床上，将那枚穗子压在枕头底下。折腾了这么久，他也累了，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睡得很熟，却没想到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向燃睁开眼睛，便见到窗户开着， 谢昀就坐在窗框上，伸手抖动着法术化出来的飞鸟。
“你回来了。”向燃从床上爬起来，他光着脚踩在地上，明明睡了一个好觉，却还是觉得身躯沉重。
飞鸟停在谢昀手上，重新化为带着穗子的红绳。谢昀抓起散乱的头发，将头发扎了起来，之后才从窗框上跳下来。
“实际上我寅时就已经回来了，不过见你睡得很熟，又没有被噩梦惊扰，就没有打扰你。”
“现在是什么时辰。”
“辰时三刻，还不算太晚，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了。”向燃抚平了衣袍上的褶皱，穿上了鞋。“你昨晚可曾找到什么吗？”
谢昀摇了摇头。“要说找到，也的确是找到了，只是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向燃实在太想问清楚了，谢昀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他看着谢昀那双眼睛的时候，却又觉得谢昀侧眸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伤感，仿佛从他的眼中，带着那种穿越时光的伤痛。
从他的眼中，向燃看见了谢昀的疲惫。
谢昀垂下眼眸，实际上他的心里，应当也是十分疲惫的。或许他也已经累了，向燃伸手，只是在触及谢昀之前停下。
实际上他也并不清楚，应当跟谢昀说些什么，他也并没有安慰谢昀的立场。
向燃收回了手，他坐在床边，抬头看着谢昀。
谢昀头发垂下来，将他的那双眼睛也笼罩在阴影当中。向燃从来没有见过谢昀露出过这般神情，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谢昀露出除那种淡漠之外的感情。
他看着谢昀这双赤红的眼瞳，带着深沉哀戚的神色，如同耀目的红宝石一般。向燃与那双眼睛对视，只是在目光触及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那般淡漠的神色。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看看，是否真有办法能够有保存魂魄的方法。”
“实际上，你也并不只是单单看着，是吗？”向燃看着谢昀那双眼睛，那双赤红的瞳子，也应当可以如方才一样，渡上光彩。
谢昀沉默，他并没有回答向燃的问题，实际上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回应向燃的问题。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应当是何月玲已经醒了。何月玲没见到向燃，便来敲房间的门。
“向燃，你起了吗？那位老掌柜找到了曾经看过妖物的人。”
向燃穿上了鞋，没想到那位掌柜的动作还挺快。虽然可以直接问谢昀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谢昀露出方才那样的神色，向燃觉得还是自己先去调查一下，现在也不是询问谢昀的时机。
那位老掌柜看着年纪不小了，但动作十分利索。人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一眼看过去，倒都是凡人。
没有出现叶眺这样的封魔师，看来封魔师也并不是那么常见。
向燃听着那些人讲述了一些自己碰到妖物的情况，但两个时辰过去，也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终归是凡人的眼睛，面对隐藏身形的妖物，也根本看不完全，所说的也是不知所云。
向燃叹了口气，他手撑在桌上，听了一上午，更像是听到了一个奇幻的故事，他们所说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是不知所云的只言片语。
甚至向燃都听出了一些好似是话本之中的内容，果然就不能指望着那些人可以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向小公子看起来挺忙的。”谢昀临近晌午才从房间出来。
向燃手撑在桌上，他维持了一上午那种可亲的态度，现在终于松了口气。
“还不是拜你所赐，要是你能明明白白将所有事情讲出来，我还需要在这里多花一上午的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