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既然你们都觉得没事，我也不用担心了。”向燃说道，他抬眼看着扑在何月玲怀里的伯兴，“这小妖要怎么办？”
何月玲沉默，看着扑在她怀里哭着的伯兴，她的心也难免软了一块，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小孩子。要对这么一个小孩子动手，怎么也说不过去。
而且不知妖是否如同动物一般，有划分地盘的规则。伯兴一直有商钦照顾，只留这么一个孩子在这里，何月玲放不下心。
“不如我们带他一起走？”何月玲抬头问道，征求向燃的意见。
何月玲将问题给向燃，向燃也在想这个问题。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且他觉得伯兴毕竟是妖，就算自己一人生活也跟人类小孩子不同。
可他又不能说将伯兴留在这里，他回头看着谢昀，想问问谢昀有没有什么想法。
只是谢昀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反而是踏上早就荒废剥落的宅院。房屋经过他们方才的打斗，早就只剩下一片废墟。只有一颗朱红色的棋子落在谢昀脚边。
谢昀低头看着，这颗棋子就是那颗摆在天元的棋子。只是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棋子的表面也有了裂开的痕迹。
看着谢昀走开，向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大概也是想要将这件事交给他决定。
向燃也有些犹豫，毕竟伯兴对他们的态度，并不太好。怎么说商钦是谢昀杀的，不管什么原因，将伯兴放在他们身边也是一颗炸弹。
“他跟我们一起，不太好吧。”向燃说道，他多少还要顾及谢昀。而且对伯兴也不太好。谢昀将这件事交给他决定，他更要将这件事想得周到。
“那你的意思，是把这个孩子丢在这儿？”
问题又回到一开始，向燃挠头，他的确也不是这个意思。
“可他毕竟是妖，就算是。”向燃不太清楚妖是怎么长大的，但他可以肯定也不是所有的小妖都有前辈照顾。
何月玲低头，揉着伯兴的头，她看了一眼站在废墟当中的谢昀。
的确，不是管什么愿意，谢昀刚刚就是杀了他的师父。让伯兴待在她们身边，也的确不太好。虽然伯兴不可能伤得了谢昀，但就这么一起同行，总感觉会出大问题。
“不如让这孩子回昆弥。”何月玲说道，总归他们也并没有走出昆弥多远。
“回昆弥的话，谁陪他回去，你现在身上没有妖力，难道要让你一个人翻山越岭回昆弥去吗？”向燃说道，“再说，谢昀也绝对不会同意走回头路的。”
这倒是，何月玲揉着伯兴的脑袋，向燃说的问题也不假。伯兴也已经不哭了，一双手死死抓着何月玲。
“要不就让他跟着我们吧。”何月玲说道。“你去问问谢昀是怎么想的，反正你同意，他大概也不会反对。而且我总觉得，他实际上并不怎么在乎这件事。”
要去问谢昀啊，向燃看着谢昀的背影，谢昀的表现的确并不在意伯兴的事究竟怎么处理。在谢昀的眼里，妖也只分两种，至于别的，他并不怎么在乎。
其实向燃觉得问谢昀，还不如去问伯兴本人的意思。何月玲也觉得向燃说的有道理，可伯兴将头埋在何月玲身上，并不回答。
何月玲轻轻揉着伯兴的头，她对小孩子的语气一向都十分温柔。
“伯兴，姐姐问你，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吗？”
关于谢昀，何月玲觉得应当 跟伯兴掰开揉碎了讲出来。她还是希望伯兴能跟他们一起，否则就算伯兴是妖，将他一个孩子留在山林里，何月玲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伯兴依然趴在何月玲怀里，何月玲都要以为伯兴在自己的怀里哭晕了。
何月玲轻轻揉着伯兴的头发，这样一个孩子，她怎么能不心软。
“他年纪又不大，而且对朱辰所做并未参与其中，如果他愿意跟着我们，就带他一起吧。”
何月玲说道，她抬头看向燃的眼眸中带着恳求。
她这样的眼神，向燃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
“可是谢昀他……”向燃还是有些担心。
“这件事可以日后我来给伯兴慢慢解释，而且方才，商钦的确不顾重伤，闯入你们所进的术式当中。也怪不了谢昀，若说怨恨，也一定会有的。若他实在不愿跟我们同行，可以日后遇上可靠之人照顾，再不济出了山，到了官路上，将他送回昆弥，让我爹娘 帮忙照顾。”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向燃也没有推辞的理由，只跟谢昀商量一下也就是了。
向燃走到谢昀身边，低头便看见谢昀面前那枚已然碎裂的朱子。他正想着应当怎么跟谢昀开口，谢昀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你和她，已经商量好了？”
向燃抬手，指尖在脸上擦过。
“这不是来问问你的意见，毕竟你也是同伴。何月玲的意思是带着伯兴一起走，大不了出了山之后将伯兴送回昆弥。”
“送一只妖回昆弥？”谢昀咬住了重点，他回头看着向燃。
向燃侧开目光。“何月玲是这么说的，还要问伯兴到底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怎么说也还是一个孩子，就算是妖，他的心智也不过六七岁。你要是不用一带着他一起，也就只能将他送回昆弥了，何月玲说她的父母会照顾伯兴。”
谢昀眯着眼睛，抬眼看着向燃。“我什么意见。你们商量便好，你带谁一起，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他声音清冷，说完便又转过身去。向燃挠头，不知所措像是某种犬科动物一样。
“你若有闲心，不妨跟何姑娘再去问问那小妖的意见，不要妨碍我。”
被谢昀赶了回来，何月玲已经柔声细语的跟伯兴说了好一会儿，伯兴脸上的泪痕已经被何月玲擦干了，见到向燃过来，何月玲脸上也带着喜色。
“伯兴他说，他愿意跟我们一起上路。”
“哦。是啊。”向燃在何月玲身边坐下，谢昀还站在原地，向燃是看不出来谢昀在做什么，但谢昀既然都说不要打扰他，那向燃也就只能在旁边等着。
“你怎么了？他不同意？”
何月玲这个他自然是指得谢昀，谢昀会明确反对，何月玲是没有想到的。
“没有，正如你说得一样，他不在乎。”向燃说道，手撑着脸。
“既然他没有反对，那你还这么愁眉苦脸干什么？”
向燃放下手，捡起手边的一块石头，丢进池塘。
“我是在想，谢昀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我总感觉他就算跟其他的妖也不太一样。”
何月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拳锤在向燃肩膀上。
她这还是收了力道，向燃还是被这一锤身子歪斜了一下。
“我起先跟你说的时候，你不在乎，现在开始怀疑人家，要他想害你，在昆弥就应该动手了。”
“我倒不是这个怀疑。”向燃揉着肩膀。“我只是觉得，他跟别的妖也不太一样。”
“人和人还有性格不同，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而且你才见了多少妖，有一个算一个，五个，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这你就能察觉出不同了？”
“是一种感觉。”向燃看着何月玲的手，他也说不明白，但从谢昀身上，包括妖气也好，行为也好，他总能感觉到和商钦他们的不同。
“什么感觉？”
谢昀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向燃回头，便撞上谢昀的眼神。向燃拍了拍衣袍上的土站了起来。
“你方才在做什么？”
“料理一些后事。”谢昀说道，凌厉的妖瞳落在伯兴身上。伯兴撞上他的眼神，条件反射的往何月玲身后一躲。
就算谢昀不会吃人，可看谢昀凌厉的眼神也足以让人感到恐惧。
谢昀也没有给向燃追问所谓后事的机会，从向燃身前走过。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便走吧。”
他白发从向燃眼前飘过，甚至他都没有过问何月玲关于伯兴的事。正如何月玲所说的那样，谢昀并不在乎。
或者他并没有那么在乎。
向燃跟上谢昀的脚步，他想问什么，但一直顺着台阶到了山下，他也没跟谢昀说上一句话。
当何月玲和伯兴从山上下来，脚踏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在他们背后的凌云山峰如浩渺云烟般消散。仙山蜃景不过须臾一梦，在这浩渺群山当中，这一峰不过是幻梦投影。梦醒了，这座山峰自然也已经散了。
在他们周围升起浅淡雾气，并非是源于妖物的妖法，而是这山林间所自然生出的浅雾。就算没有妖，这座灵秀山峰也依然呼吸。
伯兴牵着何月玲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下山。他被商钦从一条涸辙之鱼，点化为妖，寒来暑往一直于山中修道，如今没了师父羽翼庇佑，从山上下来，已入缥缈红尘。他愿意跟着何月玲他们走，只是因为何月玲。
他师父往日的教导，伯兴历历在目 。商钦说人心险恶，莫要踏足人间。却又说 ，若不踏足人间，便不见红尘万丈，阴阳流转。悟道，静修，入世，散执。伯兴不懂师父过去给他的教导，正如他不懂商钦为何非要为了那坏女人不惜性命。
奇怪的是，他对这件事的好奇，压过了对谢昀的恨意。他跟着何月玲下山，便也是践行他师父对于他的教导，入世。
小妖并不懂如何隐藏自己的思绪，他在谢昀眼中，就如同一本打开的书，甚至谢昀都不用回头去看，便能将伯兴所有思绪一览无遗。
伯兴心无恶念，对他自己，对向燃都是好事。谢昀脸上带着淡笑，思绪掠过向燃的时候，所见仍然是一片空白。
他已经看不见向燃的思考了，原本他还想要教向燃如何预防读心术，现在看倒是不用了。向燃已经无师自通，连向燃未曾留意于此，谢昀都已经无法直接读出向燃的思考。
虽然他很想试一试向燃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但是若冲破对方竖起的屏障，很容易便会被发现。日后有机会，再去验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