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谢昀所说,向燃大概知道那扇门后是什么了,但真正看见时候,还是不由得愣在原地。
谢昀对他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他的脸上也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从他的手上窜起一束妖火,将那些污秽一并烧尽。
向燃依然怔愣着站在原地,看着那些跳动的火苗,终于控制不住,弯下腰开始干呕。
他已经无法想象,这些东西,经过这么多年,又害了多少人。
就算是方才经过了谢昀的提醒,这样场景仍然给他的心理和生理都造成了冲击。
他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只是干呕着,谢昀 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等向燃直起腰来。
在烧光那些东西之后,灼热的火舌开始向外蔓延。
即使心里有所想象,当真实看见的时候,又要另当别论。
谢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拦腰抱起何月玲,从宅院中出去。向燃跟在他后面,在他们身后的妖宅也被火焰吞没。
谢昀抱着何月玲,回头看着垂头丧气的向燃,微微皱了眉头。
“如果实在接受不了,那就试着忘掉它。”
向燃一想起方才的画面,便忍不住泛起恶心。他压着 心头的恶心,抬头对上谢昀的目光。
“这简直是人间炼狱。”
“呵。”
回应向燃的是谢昀的一声轻笑,那声淡笑似乎带着嘲弄般的语气,消失在风中。
向燃对上谢昀那双赤红的眸子,在这样的山林 中,也没有其他人,谢昀并不如在城中那样,隐藏自己妖的身份。
从他赤色的妖瞳当中,向燃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映着火光,也愈发显得单薄。
“向小公子,你经历过战乱吗?”谢昀轻声说道,他的语调散进风里,飘入向燃耳中,其中似乎又相隔百千年光景,缥缈如烟。
向燃摇了摇头,现在北昭和南华虽然有所龃龉,但是没有哪一方想要率先开战,因此还算安定。向燃所能经历的,无非是藏于山林劫道的山匪流寇。剩下的便都是从史书中所见到的只言片语,在史书当中,从来都不会描写战争的惨烈,只有原因和结果。
他的回答,也是谢昀所能猜想到的答案,向燃才多大,他所经历的最惨烈的过往,便是那个向家被灭门的夜晚。谢昀 垂眸,任山顶的风从他袍袖间穿过。
又过了多久了,在人世间行走的久,所见越多,便越觉得自己与世间格格不入。无论是起因的那场战乱也好,还是他这千百年来所见人类的兵戈相交也好,他的心并不会有一丝触动。
所见悲欢离合太多,因那些悲欢所生的情感,也便会更加淡漠。对于生人离世,人间惨剧,也已经习以为常。
这一切也无不提醒着谢昀,在这人间行走的自己,与这人间格格不入。
“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远比妖物害人更加残忍。人杀的人,也远比妖物所杀要多。”
以向燃的心性,未必不能理解他 的话, 只不过向燃心中的天平,更向着人一边倾斜。
“可是妖物就是妖物,她在这山中数百年,不知道又害了多少人。就算她所说的是谎话,但那个商钦,也未必从未害人。”向燃说道,就算是现在他再想起方才所见的那副 光景,仍然 觉得反胃,那副惨状仿佛已经烙印在他脑海之中,落地生根。
谢昀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向燃的那副神情,话到了喉咙又咽了下去。
“朱辰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能否找到她的踪迹,现在先解了何月玲身上的毒要紧。”
向燃并没有回避谢昀的目光,他看着躺在谢昀怀里昏迷的何月玲,也皱了眉头。
半妖的妖力丧失,就连谢昀都说不出来的情况。向燃低头思忖,现在的情况朱辰不知踪迹,何月玲妖力消失,昏迷不醒。还有那个同样住在山林当中的妖物商钦,还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心怀鬼胎。
如今这桩桩件件的事纠缠在一起,最重要的便是先找到朱辰,解了何月玲身上的毒。
他看着谢昀将何月玲放下,而出谢昀站在原地,伸手掐了一个法诀。
约莫过了一刻钟,谢昀睁开眼睛,对上向燃的眼神,也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掐诀之后,在这山中并未搜寻到有朱辰的痕迹。
向燃沉默,朱辰大抵是隐藏踪迹的高手,不然谢昀不可能找不到朱辰。
“ 她会不会已经跑了?”向燃问道,若朱辰当真逃了,那当真麻烦了。
“她应当不会逃,大概是找个地方藏起来了,或者是躲进结界中,靠着结界的庇护,普通的法术拿她没有办法。”谢昀说道。
“在和她交手的时候,你就没在她身上留下些追踪的妖法吗?”向燃继续追问。
听了向燃这话,谢昀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
“我原本就是打算杀了她的,何必浪费妖力在她身上。你相信了她的说辞,才会有如今这般麻烦。”
谢昀的话将向燃的问题给噎了回去,但谢昀到底不是那样会将责任推给别人,对向燃也并不想多加苛责。
“这也不能怪你,妖物本就诡计多端,你见识的妖物太少,难免会轻信,是我考虑不周。”
向燃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方才也是有些急了,但是话终究还是在嘴边转了几圈,咽了下去。
“在那座山上商钦对朱辰也应当了解颇深, 没准可以从他口中问出朱辰的下落。”向燃换了个话题,不去纠结方才他跟谢昀之间的龃龉。
谢昀并没有反对向燃的建议,反而是看着中了妖毒的何月玲。她身上没有了妖力,作为凡人,更无法抵御妖毒侵体,而谢昀更不能对何月玲用妖法。
就连向燃也能看出何月玲现在愈发 虚弱,恐怕还不能支撑他们找到商钦。
“还记得我教过你的法术吗?”谢昀对向燃说道。
向燃当然记得,他看着谢昀,也等着谢昀下一步的嘱托。
“你用法术,护住何月玲的心脉。”似乎是看出向燃的疑惑,谢昀又添了一句解释。“你毕竟是封魔师,虽然是一样的法术,但终归是因施法之人而异的。”
向燃也没有犹豫,用着谢昀教他的法术,依照谢昀所说,护住何月玲心脉。
此时也没有时间等他们翻山越岭的去找那座山头,向燃将何月玲背起来,就看见谢昀用了一个缩地法,眨眼之间,他们便已经到了那座山头。
一直笼罩峰顶的云雾,便应当是刻意留下来的结界,原本这座山 也应当是隐在结界之中的,不过方才谢昀的缩地法已经撕开了山峰结界,他们便到了这座山顶。
谢昀单手持幡 ,踏地破云,眼前云雾弥散,云雾完全消失之后,向燃又看见面前长着青苔 ,历年许久的石阶。
除了这些,还有那些雾山云海,山门前并未见到那半鲤的小妖,倒是能听见鱼跃时溅起的水花声。
谢昀推开山门,向燃跟在他身后,便看见水中露出半个头的伯兴,他一个猛子扎进池塘里,已经完全化回了一条鲤鱼,还有他从池塘里传出来的声音。
“师父,封魔师和那个大妖又来了。”
向燃并没有在意他的通报,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找商钦而来的,推开破旧的房门,这熟悉的布局让向燃脊梁骨都是一阵恶寒。
在相同的桌上,商钦面前摆着的,并非是茶水和点心 ,而是棋盘,棋盘正中天元落了一颗棋子,非黑非白,却是如朱砂般的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