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个时辰，向燃看见房门打开，雪娘进来，她并没有戴着面具，脸上也是一副担忧的神色。她的手里也没有拿着食盒，并不是来送饭的。
“你真的能帮我吗？”雪娘开门见山的问道，她的手绞着身上的衣袍。咬着唇，嘴唇发白，一副憔悴的模样。
她这样过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向燃看着她，站起身来，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首先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再想应当怎么帮你。”
“你真的能够帮我吗？”雪娘重复了一遍，向燃看着她的瞳孔颤抖，她几乎是扑上来，手抓着向燃的胳膊，她一双眼睛都因为恐惧而颤抖，她求救一般，看着向燃。
向燃握上她的胳膊，隔着衣袍，他能感觉到女人纤弱和战栗，还有冰冷。向燃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束缚他体内法力的只有最后一层咒术，再过一会儿，便能解开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只要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抓我，这些法术是从哪里来的。”
雪娘咬着唇，她抬头的时候，似乎下定了决心。“是为了荣欢。”
是那孩子的名字，这个向燃已经知道了，只是他并没有打断了雪娘所说的话。杀害无辜的人以挽救自己孩子的性命，那些死去的人也在一遍遍拷问雪娘的内心。在向燃说出天谴和折磨的时候，她也更担心那些天谴落在荣欢的身上。
她会如何，已经不在乎了，就算她将来要下十八层地狱，也是罪有应得。只是荣欢，还有那些人，都是无辜的。向燃的那番话，更是在雪娘残破不堪的良心上又刺了一刀。雪娘一直以来的信念无法维持。
曾经她也想过，无论是用什么办法都要救荣欢。可是在良心的拷问之下，她想要寻求别人的帮助。希望有人能够将她们从这地狱当中拯救出来，雪娘再也不想看见无辜人死去了，为了荣欢已经害死了那么多人，她不愿意看着这个与荣欢拥有同样眼神的少年因为荣欢而死。
“荣欢他得了很重的病。”雪娘说道。
虽然知道是因为这个理由，可由雪娘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向燃看着雪娘，“我看那孩子并不像是病弱的样子，他怎么会生了重病呢？”
雪娘脸上挂着泪痕，用力摇头。“不是这样的，尽管在外表看不出来，他的魂魄残缺，命该早夭。若不用合适的魂魄填补，荣欢就会死。小公子，你能帮帮我们吗，你能想办法，救救荣欢吗？”
“我知道我的罪孽深重，但能不能救救荣欢。”
“向燃，你听我说。人很少有魂魄残缺，而且那孩子，并不像是魂魄有缺的样子。”羽毛用只有他和向燃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向燃也看那孩子并不像是什么罹患重病的样子，不是这女人在骗他，就是这女人是被别人骗了。
也就只有这两种可能，到了这种时候，雪娘大概也不会骗他才对。
那就只剩下一个结果，就是雪娘也已经是被人骗了。向燃不知道应当怎么跟雪娘说，他看着雪娘，神色也有了些担忧。
“雪娘，是谁告诉你们，荣欢魂魄有缺的？”向燃问道，他现在更想弄清楚，究竟是谁让他们做这些的。
怎么看雪娘和荣欢都是普通人，至于雪娘的丈夫，良鸿。虽然向燃没有亲眼见过，但羽毛已经替他确认过了。良鸿身上缠绕着祟器的气息，他也是普通人。
既然如此，那盏祟器是从哪里来的。
雪娘看着向燃，她咬着唇，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事。“几年前，在我怀良鸿的时候，济梁城来了一个打扮很奇怪的人，他带着一张面具，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很会算命，而且算得很准。”
奇怪打扮的人，还会算命，看不清脸。向燃越发觉得可疑，他看着雪娘，雪娘继续说道。
“那时候良鸿，也就是我的丈夫，经常去拜访他。在荣欢满月的时候，也请那个人来家中做客。也就是那时，他告诉我们说，荣欢魂魄不全，命多坎坷，必然会早夭。”
只看一眼便断定荣欢魂魄不全，若是高人的话，的确是有这种本事。如果他之算得很准的话，那雪娘和良鸿听了这样的卦象，也定然会感觉到恐慌。
“所以是为了补全荣欢的魂魄？”
“是。”雪娘承认了，向燃说得不错，她和良鸿当时都十分害怕。他们的孩子，魂魄不全，必定早夭，没有一双父母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之后的事情，向燃也多少能猜到一些，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不惜身负罪孽，以无辜人的灵魂去填补自己孩子灵魂的残缺。
可这是否又是另一个残忍的谎言，向燃并不清楚。他想起了在那个男人身上的妖气，那祟器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法子，是那个人教给你们的吗？”向燃问道。
令向燃意外的是，雪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良鸿说他会想办法，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三年前，我发现了良鸿所做，他说，这都是为了救荣欢，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但那掌柜说，城中失踪的只有十几个人。
“这么久了，没有人发现吗？”
雪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也就只是最近。良鸿他做什么，怎样做我也不清楚。上次他抓回来的那个封魔师，差点就逃出去了，之后便被良鸿拦住，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向燃猜得果然不错，有许多事情雪娘也并不清楚，良鸿并没有将所有的事都告诉雪娘。至于荣欢，谢昀都没有看出他体内魂魄有损。就算是谢昀意识的一部分，他的眼睛也不会出错。
“小公子，您能帮帮我们吗？就算是荣欢，我也不想再为了他去杀人了。我和良鸿罪孽深重，但荣欢，他是无辜的，您能不能发发慈悲，救救他。不管用什么法子惩罚我们，只要荣欢平安无事，我就死而无憾了。”
她说完，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小公子，我都忘了，我应当趁着这个时候，带你出去才是。”
向燃看着她站起来，推开门。“这咒术？”
“你穿上这身衣服，就可以出去了。”
雪娘从怀里拿出黑袍，正如她身上穿的那样，在黑袍上缠绕着妖气，向燃大概知道她们身上黑袍是做什么用的了。雪娘来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才准备周全。
向燃披上了那身黑袍，跟在雪娘的身后。
果然如同雪娘所说的那样，他穿上这身衣服，便能从禁制当中出来了。出门之后，便看见了向上的阶梯。
下面的牢房比向燃想象当中的还要小上一点，除了牢房门口的一层禁制之外，牢房外面还有第二层禁制。这个禁制要比向燃牢房的那一层简单一些，雪娘领着他，穿过了那层禁制。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雪娘摘下了黑袍的兜帽。“我也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其他的法术，你就穿着这身袍子出去，良鸿不会发现的。你出去之后，请你一定要救荣欢。”
向燃还没有开口，便听见脚步声。向燃抬头，便看见一个阴恻恻的男人站在廊下的阴影处 ，他的眉眼带着丧气，一副颓唐的样子。
此时他放下了盖着烛火的手，他手里提着的烛火也照亮了他脸上的神情。
“雪娘，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想救我们儿子了吗？”
雪娘下意识的挡在向燃身前。“良鸿，他有办法救荣欢。我们杀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们别杀人了好不好？一定有其他的办法，能够救荣欢的。良鸿，就算真的靠这个方法救了荣欢，荣欢也会遭到天谴的。”
“雪娘，你宁可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吗？”男人脸上带着哀伤之色。“只差这最后一个人，我们荣欢就可以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就在这最后一刻，你要让我们过往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吗？”
“可是，良鸿，我不想再杀人了。”雪娘脸上带着泪痕，她抬头看着站在对面的男人，她的心也在犹豫。
而男人看出了她的犹豫，对着她伸出了手。男人的声音带着蛊惑和温柔，就连他阴沉的目光都变得有几分柔和。
“雪娘，就差这最后一个人，这就是最后一个人了，只要杀了他，就可以换我们荣欢平安无忧，长命百岁。雪娘，难道你不愿意再信我了吗？”
“不，不是的，良鸿，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能救荣欢。那个人，对，我们可以再去找他，他一定也有别的办法。良鸿，我只是不想再杀人了。”
雪娘捂着耳朵，她的瞳孔和身形都在战栗，她感觉到恐惧，那种恐惧要将她完全吞没。
她不想再杀人了，就算是为了荣欢，为了他们的孩子，她也不想再杀人了。
看着雪娘站在原地，良鸿放下手，眼中带着失望。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小心！”
在良鸿放下手的同时，向燃便见到一道黑影冲着雪娘打过来。向燃也只来得及抓住雪娘，他却结结实实的挨了那一下，连同他挡在怀里的雪娘一起飞了出去。
向燃重重的撞在院墙上，坚固的院墙被他撞碎了一块。向燃用身体护住雪娘，此时他感觉身上的每一块都在痛。
血顺着向燃的额头流下来，方才被重击的左臂也是剧痛无比。向燃的右眼已经被血糊住，模糊的视线看见自己的左臂皮开肉绽，并且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方才他甚至都没看清攻击过来的是什么，就已经成了这样。撞在墙上的时候，墙上碎裂的砖石砸在他的腿上，此时一条腿被埋在瓦砾当中，痛得几乎没了知觉，还不知道情况怎样。
雪娘愣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被向燃护住倒是没有什么大碍，此时看着一身是伤的向燃，更是神情紧张。
“小公子，小公子你怎么样了。”
向燃虽然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是他还能说出话来。
“他是在骗你，那孩子的魂魄是完好的，他也没有病入膏肓。”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