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曾经见过战场，但当经过多年，就连曾经进行过战争的国家都已经覆灭，这种时候还能听见久远的战鼓，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仅是向燃，就连谢昀都有些诧异，明明不应当存在，也明明不应该听到才是。
“昨晚你出来查探的时候，有发现这种情况吗？”向燃问道。
“你说是妖物的事，还是现在这种声音。”谢昀转眸，眸中映着笑。
他这种表情，反而也引得向燃轻笑一声。“没什么，总归是要查清楚的，毕竟我是做封魔师的，又不是平常人。”
向燃说完，便往前走去，无论是妖物邪祟，就算疑云重重，他也要将这一切全都查清。
这不光是为了他无端离世的家人，更是为了他自己。若曾经向燃还是在迷茫的话，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做。
向燃轻叹了一口气，但转而又露出了淡笑。并没有刻上罪印的妖物，所以谢昀并没有出手。没有杀过人，也不是十恶不赦，或许可以从那只妖物的嘴里，问出更多与妖物有关的事。
不管谢昀怎么说，封魔师，的确是走在人与妖中间的一线之间，这一条路并不会偏离。向燃轻笑，往前走的话，便能听见久远的战鼓声。
是这片土地上留有厮杀的记忆吗，还是有经历了战争的妖物，继承了人的记忆。
与那个梦中一样，向燃看见了厮杀着的战场，不过到底跟梦中不同，这些更像是悬浮于眼前血雾，只要轻轻挥手，便能将其挥散。
谢昀跟在向燃身后，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向燃只是用余光从他脸上扫过，他总是觉得，或许谢昀所隐藏的秘密，要比他能想象的更多。
好奇心会让人忘却危险，也会让人陷入对未知事物的渴求。向燃并不这样觉得，谢昀曾经屡次警告过他，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大概欲望也是如此。
只是警告终归只是警告，做为人的一面，总会对欲望低头。若早就泥足深陷，警告又有何意义。
向燃能看见在周围飘散的妖气，妖气一直延伸，从他们脚下开始，偏离官道，转向更荒凉的地方。
不知此地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以古战场来说，也不应当有冤魂聚集如此长的时间。那个镇子也并不像是荒废已久，若当真是因为妖物作祟，那这个镇子一开始就不应当出现。
向燃抬头，从这战场上所盘踞而出的妖物，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就算住在附近镇子上的人带着恐惧，却并未全部搬离，也并未完全荒凉。
这不过是谢昀的猜测，没有杀过人的妖物，就算是害怕，也只是当做一个传闻而已。这些，还是要找到那只妖物之后，看那只妖物是否拥有理智，可以沟通。
若是跟野兽一样，那便没有办法了。
顺着妖气，向燃看见了一棵古树，只剩下干枯的树桩，经过多年 ，已经石化了，立在荒野之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气也已经变得不太好，阴云密布，或许也是受了妖物的影响。
在树桩上方，蹲着一只黑羽秃鹫，头缩在翅膀当中，羽毛随着妖气摆动。
这便是那只制造幻境的妖物，比向燃想象中的还要普通。原本还以为是了不得的大家伙，向燃扫了一眼，元神上的确没有刻下罪印，只是元神上却是残缺的。
他之前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妖物，或者说他也并没有见过几只妖物。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也就只能回头看看谢昀。
“若元神受过重创，便会有裂痕。”谢昀解释道。
“昨天你打的？”向燃问道。
“我并未动手，他元神虽受到重创，但已经治愈大半部分，应当是在很久之前了。”
也是谢昀大概不会无缘无故的动手，向燃抬头看着那只大鸟，往前走了一步。
虽然受了重伤，但妖物仍然警觉起来，他的头从羽翼当中出来，从喙和眼睛中流出黑色的血。
“你们是谁？”
原来它能说人话，吐字并不清晰，勉强可以分辨。
“封魔师。”向燃抬头。“周围应当都是你所逸散出的妖气吧，顺着妖气找过来，并不难。”
他并没有发现昨天晚上谢昀曾经来探查过，向燃回头看了一眼谢昀。谢昀想必是已经将这附近都看清楚了，就连那些场景出现的原委也清楚，所以才会那般失望吧。
若是不错，那过去的那些记忆，应当是从这只妖物身上所散发出来的。
“封魔师来这里做什么？”
向燃并没有往前走，而是在原地坐下，抬头看着那只蹲在枯木上的巨鸟。
“能谈谈吗？想请你告诉我一些事情。”
“无可奉告，封魔师，带着你和你的……”妖物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谢昀脸上，然后怔住，神色没有变化，语气却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是你。”
他居然认识谢昀，向燃便看着那只鸟从枯木上跃起，越过向燃头顶，扑向谢昀。
从黑沉的妖气当中，褪去羽毛，变成了高大的人形，他比向燃要魁梧的多，身上还带着陈年的疤痕，从他的眼睛中透着戾气。
谢昀只是轻轻抬手，仿佛拂去一片羽毛一样，挡下了那只妖物的攻击。他身上的衣袍被风卷起，一双赤色的眸子抬起，映着面前魁梧壮汉的脸。
他的眼眸中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古井无波。向燃站起身来，妖物化成的魁梧壮汉仿佛一只巨兽，仿佛一口便能将谢昀吞下，只是他的攻击被谢昀无比轻松的挡下。
“你应当，没有这么恨我吧。”谢昀说道，拂手便甩开壮汉的拳头，甚至他身形都没动一动，那只妖物化作的壮汉便被无形的力量按在地上。
向燃看着谢昀行云流水的动作，发现自己当初被谢昀按在地上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你们认识？”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被压在地上的魁梧汉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谢昀将按着壮汉的妖力撤去，他却并未从地上起来，仿佛喃喃自语一般。“你明明可以，动动手指他们就不用死，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你走吧。”谢昀说道：“找个僻静地方，好好修养，以后莫要伤人。”
“谢昀……”向燃看着谢昀从自己面前走过，又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壮汉，究竟发生过什么，谢昀仿佛并不愿意提及。
“为什么你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我？”
魁梧汉子用胳膊撑起身子，向燃看见他身上残破的衣衫上所绘制的纹样。十分久远，更像是陈列在馆藏中的古董。
谢昀停住了脚步，但他没有回答。
得不到回应，让他更加烦躁，他站起身来，只是有了刚才的教训。他并未直接冲过去，只是眼睛依然死死盯着谢昀。
“等一下，从刚才开始，你就没有听我说话。”
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挂着笑容的脸，向燃挡在他眼前。
“你是妖，对吧。”
不过话说起来，这只妖真的很高，比向燃还要高出半个头，身体也很魁梧。向燃脸上带着笑，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在你和我朋友解决矛盾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原因。”
“哪里来的小鬼。”
怎么说被叫做小鬼，向燃也觉得不太舒服，但看这壮汉的样子，也没差了。
“怎么说我也是封魔师，你从来都没听说过封魔师吗？”向燃脸上挂着笑，他原本还以为只要是妖都认识封魔师呢。
然后他便看见面前的壮汉沉默，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听说过封魔师。
谢昀认识的人，居然没听说过封魔师的存在，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向燃有些疑问的看了一眼谢昀，看样子谢昀也并不打算解答向燃的疑惑。
向燃轻叹了一口气，现在他倒是什么都不知情的状态。他挠着头，抬眼看着谢昀。
“所以，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这只妖认识谢昀，而且跟谢昀还颇有渊源，向燃还是很像听听谢昀知道什么，若能讲出来，也省了不少麻烦。
这只妖物看起来仍然情绪激动，向燃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让他对谢昀有这样的愤怨。
“他问你为什么没有救人，你没有救谁？”向燃看着谢昀挺直的背影，到底是有什么渊源。
“你在问他？”那只妖物冷笑一声，“他什么都不会说。”
谢昀果然如那只妖物所言，什么都没说。向燃大概知道为何谢昀昨天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谢昀他，也是有难言之隐。在这么长的时间当中，谢昀也并不是仅仅作为也一个旁观者。
可一些事，如果不说出来，永远都会压在心头。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在昨天晚上见到谢昀露出那样疲惫的神情。谢昀应当，已经查清楚了这只妖物的原委，也知道这只妖物是谁，从何而来。
“你不愿说吗？”向燃看向谢昀。
谢昀低头。“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一段往事而已。”
“你到底有多少段往事啊。”向燃放下手，他的头发已经被他的手揉乱了，现在翘起来几绺头发。
“正如你所见到的，我活了很长时间。只是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还想这么说吗？谢昀，你明明可以救他们，为什么？”妖物站在那里，他魁梧的身材， 背上残破的斗篷，更显得他 像是一只大鸟，就这样站在原地。
谢昀轻笑，回眸。“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们都已经死了，你也已经死了。现在你所拥有的，不过是死去人类的记忆而已。”
“我知道。”妖物说道。“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无论是周围的景物，还是人，我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谢昀，回答我。”
“梁景，我不能杀人。”谢昀说道，他叫出了这只也妖物的名字，或许是那个给这只妖物回忆之人的名字。
“可那些东西，能算是人吗？”
“……”谢昀沉默，向燃看见他那双眼睛染上了情绪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