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燃的话并没有得到伯兴的回应，伯兴似乎也在想什么，只是他并没有说出来。而向燃也并没窥探伯兴想法的意思。
“真的能成功吗？”伯兴开口说道，不知道是在问谢昀，还是问他自己。
“一定可以。”向燃说道，他的脸上带着笃定，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失去信心。
比起向燃，他反而更相信谢昀的话。明明知道如果照谢昀所说，那何月玲就真的没救了，可他却忍不住去相信谢昀的话。
在他将何月玲带离的时候，何月玲就已经这样了，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对何月玲做了手脚。
其实也不用知道是谁，能做到的，除了叶旻和衍月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看着何月玲苍白的脸色，的确也没什么心情谈论别的。
向燃坐在一边，他生了堆火，虽说现在没什么心情，可他毕竟还是人，也是要吃东西的，而且这段时间，经历的事太多，也够累了。
总归现在他找到了杀害他家人的真凶，也算是有些进展。
谢昀靠在一边的墙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向燃身上，余光从伯兴身上扫过。伯兴的脸上完全是一副担忧的神色。
向燃抬眼，与谢昀对视。看到谢昀站在那里，向燃便站起身来，走到谢昀面前。
“你吃点东西吧。”向燃说道，将干粮递给谢昀。
谢昀抬眸看了向燃一眼。“我不需要。”
向燃知道他会这么说，并没有收回手。
“吃点吧，你也够累了。”向燃说道。“你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就算是妖，也是会累的。”
向燃说话的时候，他看着谢昀的眼睛，目光诚挚。他还记得在封印当中的时候，看见的那副情景。
他这样说，谢昀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可他也并没有接向燃给的干粮。
“我知道了，不用担心我，你 照顾好自己就好。”谢昀说道。
向燃收回手，也不知道谢昀到底听进去没有，还是谢昀还在因为血咒的事，在和他生气。
叶旻将血咒告诉他，一定也有他自己的目的。而他也正是吃准了，向燃会心甘情愿的踏入这个陷阱当中。
还当真是不甘心，只是他尚且不知叶旻到底想要做什么，无论是放下那些祟器，还有杀害他的家人，就连对何月玲出手，将何月玲人类血脉抽离，无论是哪一件，向燃都找不到其中的关联性。
也许他当真不是很聪明吧，向燃低头看着跳动的篝火。从家里出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到了现在才抓到关于真凶的唯一一点线索。
向燃叹了一口子，自己还当真是没用，现在他还连累了何月玲，还有谢昀。向燃自己都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如果何月玲还醒着，一定会说些什么安慰他，给他打气的话吧。可现在何月玲自己都陷入痛苦当中，向燃更觉得愧疚。
不管有多么困难，都要尝试一下。绝对不能让何月玲变成完全的妖物。
向燃打定了主意，他并不怀疑谢昀的话，谢昀所说，也必然是实情。如果妖化之后，何月玲会失去理智的话，向燃笃定何月玲也绝对不会想要看到失去理智的自己。
在向燃出神的时候，他看见眼前的火焰已经小了下去，急忙添了些柴。他回头看着谢昀，却看见谢昀也正看着火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伯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原本向燃以为伯兴会忙于照顾何月玲，不会那么快睡着。
“我先让他睡一会儿。”谢昀开口说道，解答了向燃的疑惑。
向燃垂眸，很快也就明白了谢昀的意思，“你是想要说关于何月玲的事吗？”
“是。”谢昀说道。外面的冷光落在他身上，也照亮了他的侧脸。
“你过去曾经见过半妖妖化。”向燃看着面前重新燃起的篝火，火焰跳动，在向燃的脸上映出一片暖色。
“实际上，见过六次。”谢昀说：“五次在半妖完全妖化之后，便失去理智发疯。”
“还有一次呢？”
“我杀了他。”谢昀说道，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在谈论一件小事。
习惯了他这样的语气之后，也并不觉得他这样的话语可怕了。
“为什么？”
在一瞬之间，在向燃的脑海之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他还是选择问出这句话。
“他并不想完全堕为妖物，就这么简单。”
“……”
能想见的答案，过去谢昀所经历的，要比向燃的想象要多得多。“所以才不能当着伯兴的面说，是吗？”
向燃抬头，看来谢昀要比之前通人情许多。
“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跟我说这些，是要我做一个心理准备。”向燃的目光停留在何月玲脸上，他看见何月玲苍白的脸，还有她脸上痛苦的神色，微微侧过头去 。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选择去伤害她。我也一定会找到让她变回半妖的办法。”向燃再次看向谢昀的时候，眼神坚定。“既然已经是第七次了，那这次一定不一样，这次我会中止她的妖化，让她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
说到这里，向燃看见谢昀仅仅是垂眸，没有再说其他。
看着何月玲身上时隐时现的妖纹，向燃忽然想起来：“你之前曾经见过那几次半妖妖化，他们都是因为什么原因。”
谢昀眯起眼睛，从他的口中吐出一个名字来。“獬豸，六次中，有四次是他抽去人的那部分血脉，促使半妖妖化。我原本以为这次来北昭，不会遇见他。而何月玲在我的监视下，他不可能有机会。”
“那他为何要这样做？”向燃问道，将半妖转化为妖，向燃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没有什么好处的话，也就只能解释为那只妖物的恶趣味。
原本衍月被谢昀关在龙脉之下，叶旻又将衍月放出来，叶旻是什么打算向燃并不清楚，若如谢昀所说，那至少在二十年前，叶旻就已经在盘算这个局了。
二十年前，现在叶旻才多大。向燃很难想象，在叶旻不满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谋划。那时候叶旻就能跟谢昀谈条件，向燃忽然觉得自己被叶旻算计透了也可以算是情有可原。
毕竟像叶旻这样的人与其说是天才，更像是一个怪物。
“他对善恶的定义，极为混沌复杂。”谢昀这样说道，在他提起獬豸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并不算轻松。“至少在我初次见他的时候，并不愉快。”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话，的确称不上愉快可言。可看谢昀的样子，应当是更久之前。
“你是说，他是因为裁定善恶的缘故，才让半妖变为妖？”向燃看向谢昀，然后问道。
谢昀没有回答，谢昀也并不能确定，到底是否是这个原因。向燃也低头沉默，如果谷梁仪有反应的话，他也 想要问问谷梁仪。只是谢昀在场的情况下，谷梁仪绝对不会出来。
谷梁仪竟然害怕谢昀怕成这个样子，向燃还真的没想到。他们从封印当中出来，封印没什么事已经是万幸了。
向燃从怀里拿出罗盘，罗盘比之前坏的更为彻底了，向燃拨弄着完全被破坏的罗盘，一面琢磨着谢昀刚才说的话。
“谢昀，善恶应当如何定义？”向燃脱口问道。若獬豸以自己的标准来裁定善恶，那这个标准还当真是扭曲。
谢昀垂眸，“世间自有他的尺度与法则，善恶在人心，无人能够揣度。”
“谢昀，你又是如何定义善恶的。”向燃又问。
“我只执行秩序所裁定的善与恶，杀人妖物受到天罚，我便将其诛灭。”谢昀说这些的时候，他看着向燃，他并不能理解向燃突然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问题就出在这里。”向燃说道。“二十年前，衍月身上应当有害人留下的天罚，所以你才将他镇压在龙脉之下。他分明为恶，又要如何做衡量善恶的尺度？”
谢昀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他身上刻上同样的诅咒之时，倒是有一瞬间，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他身上也有相同的诅咒，那他是否还能足够公允的 做那个执行天罚的使者？
见谢昀沉默，向燃也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谢昀很容易就将这些和他自己联系在一起。向燃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让谢昀一个人郁闷的，他只是想不明白。
“既然你说，衍月的天赋是裁定善恶，可他的作为，本身就是以自己的尺度来衡量善恶，这一点与普通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向燃说道：“现在他让何月玲妖化，也是在作恶。”
“就算你说得不错，这对何月玲的妖化状况来说也并无改善。”谢昀垂眸说道。
原本谢昀并不打算这样说，现在商讨这些，也并没有任何意义。就连他都并未找到叶旻和衍月的踪迹，更别提是向燃。而且向燃手中的罗盘也已经损坏，向燃唯一能寻找踪迹的法宝也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