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知道自己是被迷惑了又能怎样，方才所见，是那样真实。真实的让他完全无法怀疑。戚风低垂着头，他似乎是在询问自己方才所见。
“可刚才我真的看见了我大哥，还有村子里的人，他们是怎么到那海市当中去的。”
戚风问道，他将目光投向谢昀，希望谢昀能给他一个答案，但谢昀看着他，没说什么，或许那个答案戚风自己也知道。
他被海浪卷走的大哥，失踪的村里人，怕都是已经……剩下的戚风不敢细想，他也不知道村人到底为何会出现在海市间，他也想不出什么来。
“在我小的时候，爷爷给我讲过传说。”戚风说道，他低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看着戚风的样子，向燃脸上的表情也难免严肃起来。
“什么样的传说？”向燃问道。戚风脸上带着一丝哀痛，他也回忆起来当时那个传说。
在北海的传说，封冻的海岸，漂浮的浮冰，远没有南海传说那样浪漫，更多都是对于海洋的奇幻而编撰出来，带着一点敬畏的传说。
而戚风现在所提及的这个传说，与死亡有关。在海岸边靠打鱼为生的渔民，从海浪下抢夺口粮，从海洋当中夺取生计，自然也要面对海洋的愤怒。在海洋掀起惊涛骇浪，展现她的怒意之时，往往会伴随着生命的逝去。
这样生命的逝去值得缅怀，戚风的父亲便死于那样一场海难。被北海夺去生命的人，魂魄会跨越海洋，出现在海中的蜃楼海市当中。他们在海洋中生活，大概已经忘却了自己死亡的事实，也渐渐忘却自己活着时候的记忆。
这样的传说也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真的见过，真正见过的人也没有活着回来的。
戚风问过爷爷，这样的传说是从哪里来的。他的爷爷也记不太清了，只说这个传说是有人出海之后回来。那一船人，也就只回来一个。
那究竟是谁已经无从考据，但也有可能，那是一个外来人。
外来人？向燃的眼神一下便凌厉起来，他看了眼谢昀，确定谢昀的想法，谢昀表情也如向燃一般。
“然后呢？”谢听禾听得津津有味。“除了这样的传言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传说。”
戚风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谢听禾，就看见谢听禾笑眯眯的，似乎真的对这个传说感兴趣一样。
她感不感兴趣尚且不论，这个出海之后，又回来的外乡人，十分可疑。
不知道是不是向燃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事情联系未免太过紧密。叶家对妖物的态度，还有他们以百年计谋划的东西，无论哪一样，向燃都不觉得是什么好事。他有一种猜测，叶旻和叶桑陵的谋划，可能是同一件事。
如此说来，戚风所讲那个出现在传说中的外乡人，很可能便是叶桑陵，时间也完全对得上。
戚风看谢听禾很感兴趣的样子，可他又的确说不出什么来。他所知道的传说谢听禾听着有意思并且感兴趣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剩下的谢听禾都表示兴致缺缺，不是很想听，戚风讲述的时候，她还打起了哈欠。
就算戚风没有掌舵，他们的船仍然是被海浪推着，被海风送着往前飘去。在他们船周围的浓雾又重新汇聚，将他们周围的景色重新笼罩，更显得朦胧缥缈。
风中的音乐曲调似乎是变换了一个小节，音乐声凄凉哀婉，如同悼亡丧歌。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便更显得悲怆伤怀。
“这乐歌。”何月玲听出了曲调。“这乐歌像是南华的调子。”
向燃也听出来了，只是这样的曲调似乎颇为古老，现在他们能听到的，更多是这首曲子的变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南华的调子。”
“小月玲，我们所见的怪事已经够多了，难道还差这一件两件吗？”谢听禾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似乎这样的音乐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很有可能谢听禾实际上知道这乐歌，还有这样的海市蜃楼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他应当是乐得看向燃和何月玲他们脸上的惊讶的神情，所以他才要选择隐瞒。也有可能她根本就是不知道。
不管是那种可能，向燃都不会相信谢听禾。
他的眼神自然也没有瞒过谢听禾的眼睛，谢听禾对着向燃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再多说什么。
戚风还想试着辨别方向，只是周围都被浓雾笼罩，船上的罗盘似乎也失去了控制，疯狂乱转。周围又都被大雾笼罩，完全无法辨别方向。
就算戚风已经出海过多年，也从来没见过如今这般景象。加上方才被蛊惑的影响，他现在已经彻底慌乱了。
“恩人，我们是不是迷失方向了？”
戚风表情慌乱，他的额头上已经挂了一层冷汗，他是真的开始慌张了。
“没有。”向燃说道，他手里握着那块磁石，看着磁石上闪过的星芒，他所见不错，他们一直往星芒所在的方向行驶过去。
“你这块罗盘，倒是不会受这片海雾影响啊。”谢听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向燃身边，她看着向燃手中的罗盘，露出有趣的神情。
向燃没有理她，将手里的罗盘也收起来，装作没有这样一回事一样。
谢听禾看着这样的向燃，笑了一声。“你又何必这样紧张，我对你这位封魔师也没有什么恶意，至于你拿着的是什么样的法宝，我也不怎么在乎。”
向燃回头，看见谢昀看着别的方向，他才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似乎是在警告谢听禾。
“你到底知道多少？”向燃问道。
“什么？”谢听禾明知故问。“我知道的东西多了，你要问什么？”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向燃说道。
谢听禾手靠在船舷上。“我还真不知道，你是在问我关于眼前的海市，还是关于叶桑陵，还是关于叶旻。”
她脸上的笑意分明深沉，她的笑意也缀着阴险。而她方才所说的一切，也都是有意为之。
向燃暂且不管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谢听禾能说出这些话来，就说明她是真的知情。
既然谢听禾想要装傻，那向燃就说得明白一些。
“眼前的海市。”向燃说道，他看着眼前的谢听禾，等着谢听禾的回答，而谢听禾只是浅笑一声。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就是眼前的海市啊，那个凡人所说的传说，也大体不差，他所说的也是真话，你就只管放心相信就好了。”
谢听禾说道，可就算她这样说，向燃却皱起了眉头。“事实真的如传说那样吗？”
向燃这样问道，他从来都不相信事实会与传说一致。
“我说了你又不信，你又何必要问我？”谢听禾笑着说。“不管你问我几句，问我多少遍，我的回答倒是一样的。”
向燃垂眸，“可谢昀说，人死之后，并无魂魄，也无轮回转世。”
“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笃信谢昀所说，倒不信我。”谢听禾说道，她注意到向燃的眼神，有些无奈的别过头去。“算了，你不信我也就算了，我也 懒得跟你计较这些长短，我只告诉你，这里是北海。”
“北海又怎样？”向燃觉得有些奇怪。
“北海啊，可是天极之外，天道法则约束不及的所在。”
向燃沉默，看着海面上的浓雾，以及在浓雾之下的波涛。
垂眸便能看见海面上漂浮的浮冰，那些浮冰随着波涛摇动，撞在他们的船上，又被船身所包裹的法术弹开，并未让船身颠簸一下。
周围的浓雾之中，依稀可见有些朦胧 的建筑，不知那些建筑是真的存在，还是仅仅只是幻象。
巨大的阴影隐藏在浓雾之中，好似巨兽对他们张开了大嘴，等他们这艘小船驶入口中。
这样的场景让向燃没来由的有几分紧张，但想到谢昀还在，原本紧张的感觉便放松下来。
看见谢昀的时候，在他的心里也会有一种安心感，这倒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我们的目的地，是这里吗？”向燃问道，掏出罗盘的时候，罗盘上的星芒仍悬在罗盘的前方。
看来他们并未到达目的地，船却已经靠了岸。
在浓雾之中漆黑的阴影，分明便是一座小岛，只是隔着浓雾，分明看不清楚。
他们一直遵循着罗盘所指示的方向，不知不觉便搁浅在小岛的峡湾当中。
怎么看他们的位置，都像是被巨兽吞入了口中那样。从岛上伸入海中的建筑就好像突入海岸的獠牙。
戚风试着去转动船舵，只是船桨似乎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完全没有办法转动。
在这样的地方搁浅，完全不是什么好兆头。
向燃从船舷上跳下去，落在地上，当他脚踩上地面沙滩的时候，才发觉，这里的海岸似乎不太一样，
总觉得地面上的砂砾并没有那么柔软，并且砂砾的材质也很奇怪。向燃也说不清楚。而谢昀也从船上跃下，落在地上。
当他落在地上的时候，向燃听见远处的地鸣，仿佛巨兽在发出哀嚎。这样的鸣声难免让人觉得没来由的心惊。
还在船上的戚风被这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十分紧张地伸手抓住了船舷。
渔民要比旁人更加笃信海上的传说，自然戚风也是如此，他听见那声地鸣，腿不自觉地开始打颤，抓着船舷的手也开始颤抖。
“几位恩人，刚才那声音，是什么怪物。不如我们就留在这船上。”
谢听禾从他身边掠过，她的脸上也带着难以琢磨的笑意。
“我们可是仙人，若当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我们也会将其祓除。”
“你别听她胡说。”何月玲马上拆台。“若你实在害怕，就不要下船，我去看看船桨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说完，转身跃入海中。
向燃看着何月玲跳入海中，本来还想阻止，谢昀却开口说道。
“只是查探的情况的话，不会有事。现下我们需要查过这座岛才行。”谢昀说，他抬手，一个法术便将谢听禾摄到自己身边。
“你想去哪儿？”
谢听禾耸肩。“兄长，你不是说要好好查这座岛吗？我当然是要查探这座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