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燃看着谢昀，他也紧张起来，但谢昀什么都没说，仅仅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身上的伤。”向燃看谢昀的动作，开口问道。
到现在他都还没弄清楚，谢昀身上不能愈合的伤口究竟是什么情况。
谢昀却好像并未察觉到向燃的担忧，他抬眼看着向燃，向燃从他的眼神间，看不出任何担忧。
他向来都不会做些无谓的担忧，向燃看着他从床上坐起来。似乎是因为受伤的原因，谢昀的动作也沉重了许多。
“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向燃问道。
“不用。”谢昀回答说，他抬眼看了向燃一眼，“就算我在这里躺的再久，这道伤口也不会复原。”
“那要怎样，才能治好你身上的伤。”向燃说，他忽然想起谢听禾身上同样的伤口。
谢听禾的伤都能治好，谢昀身上的伤也一定可以。
可向燃却看见谢昀摇了摇头，他也意识到谢听禾已经挣脱了那道法咒的束缚，在他重伤的时候，约束力自然不够。即使他现在醒了，谢听禾已经脱离了掌控。
“我受伤昏迷的时候，谢听禾都做了什么？”谢昀问道。
谢听禾现在完全摆脱了他的控制，以谢昀对谢听禾的了解，不难想象谢听禾会做什么。
结合向燃所说，谢昀也大抵知道谢听禾究竟做了什么。
谢听禾所做，无非是想治好自己身上的伤，在他们周围的海市上，谢昀没有察觉到还有魂灵存在。
不消说 ，一定是谢听禾的作为。
谢昀抬头看着向燃，似乎是想要看穿向燃内心所想。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
向燃不知道他突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谢昀这样一问，下意识的摇头。
“我并没有其他发现。”向燃摇头说道，他在思索自己要不要跟谢昀讲明，可如何想，得出的结论也是和从前一样，谷梁仪的事，他不能跟谢昀说。
见到向燃心有犹豫，谢昀轻叹了一口气。只是他这样一闪而过的情绪并没有被向燃捕捉到。
向燃拿起刀，在刀鞘中的谷梁仪并无回应，不知是什么原因。
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向燃也察觉到气息有所不对，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就是，谷梁仪已经不在刀鞘中了。
谷梁仪现在没有实体，甚至连元神都没有，现在的情况，他根本就不可能冒险从刀鞘当中出去，向燃看着自己的刀，在谢昀面前，他也不能有更多表露，若是如此，谷梁仪还能去哪里。
谢昀仍是以那种眼神看着向燃，向燃回看着他的目光，略微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
向燃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很乱，他不知道自己应当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心头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只是刚一开口，就纠缠在一起，他现在也只能说出一个字来。
仅仅是吐出这一个字，仿佛就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向燃看着谢昀，同时他也刻意回避着谢昀的目光，最后他就只问出了一个问题。
“我去找你的时候，我所见的，是真实的，还只是我做得一场梦？”向燃问道，他终于找到机会，可以直视着谢昀的目光，不再躲闪。
他看见那双赤眸深邃，一如在他眼前展开的幽深海洋。向燃看着谢昀，他还在想，自己所见的那个少年，是否只存在于幻境之中。
谢昀幽深的眸看着他，向燃仿佛回到了那颗红星身前，那颗星辰如此灼热，又是如此耀眼。
“我记得。”谢昀缓缓开口说道。向燃抬眸，他看见谢昀站起身来，他眼眸中所带着的情绪，是向燃从未在他眼眸之中见到过的神情，“那并非是你做的一场梦，而是过去所真实发生的。”
谢昀说，他的眼睛映着金色光，向燃仿佛又看见了在雪山之下，那个少年的模样。
不会有错，他已经见过谢昀的影子，谢昀也早就见过他，谢昀是因为他的愿望，才会来到这里。
向燃低头，他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才足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十分复杂，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这样的心情，究竟来源于何处。
向燃觉得自己就好像身处一场大梦当中，梦中的细节格外真实，却又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割裂感。
可谢昀的声音提醒了他，他并未处在一场梦之中，他所见到的，应当是真实的存在，在千年之前，他就已经见过谢昀。
“我想我要说的话，你已经听过一遍了。”谢昀说道。“即使是我，也并不敢肯定自己的记忆是否出错，向燃，直到不久之前，我才回忆起来，关于过去。你去找到我的时候，是发生在数千年之前，呼唤我来的愿望。”
他眼眸中暗红色的光芒褪去，在他的眼眸之中，分明是宛若琥珀熔金般流淌的暖色。
向燃迎着这样炽热的目光，他却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回应，这样的目光，这样的念头。
“我……”向燃别过头去，躲开了谢昀的目光，他无法面对这样热切的神情，若这是诅咒的根源的话，那向燃应当对此感到懊悔和不安，是他招致了诅咒。
“对不起。”
向燃低头说道，尽管在之前，他已经说过许多遍，但现在，他还是想当着谢昀的面，轻轻道上一句。
“对不起。”
“向燃。”谢昀开口，打断了向燃身上懊悔的情绪，向燃有些错愕地抬头，却看见谢昀眼眸中的光芒比他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你用不着对我说抱歉。”谢昀说道，他脸上的神色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若说在向燃刚刚在封印中找到他时候，谢昀脸上带着一些惆怅，并且对向燃还有些冷漠的话，现在的谢昀脸上却是高兴欣然的神色。
向燃不解地看着他：“可是若不是我……”
“若不是你的愿望，我也不会在这么长的时间之后，与我所见过最耀眼的星辰久别重逢。”谢昀说道。“我来到这人间，从来不曾后悔，尽管我曾经在路途当中迷失，但我从来不曾放弃过寻找我最初想要的那颗星辰。”
他靠近向燃，从他金色的瞳中透亮，映着向燃的影子。
“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那属于我的耀眼的星辰。向燃，我想起来了，我是回应你的愿望而来。”谢昀说道。
向燃低头，他无法面对谢昀，“我的愿望，或许并不如你心中所想那般耀眼。”
他不免想起自己所隐藏着的，关于谢昀的那些念头，他并不觉得这些愿望值得谢昀回应。
谢昀摇头。“在我看见你的时候，你的灵魂是如此纯粹。直到方才，我的意识一直都很乱，我原本以为在过去的漫长岁月当中遗失的记忆，你帮我找了回来，我应当感到高兴才对。”
他这样说道，可他越是这样说，向燃便越无法面对这份心情。向燃低头，他的灵魂，远没有谢昀心中所想的那样纯粹。
向燃垂眸，他的目光停在谢昀身上。
“你身上的伤……”向燃无暇回应谢昀现在的喜悦，或许是他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回应，向燃将目光落在谢昀胸前的伤口上。
谢昀却轻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我还没事。”
可这样的伤口，可以称得上是没事吗？向燃持怀疑态度。
看到向燃脸上忧心的神色，谢昀仍然轻笑，他似乎也并没有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当做一回事，似乎他也一直沉浸在方才将记忆寻回的喜悦之中。
这份心情让他现在身体都轻松了不少，甚至在他身上缠绕着的诅咒也在他寻回记忆之后减轻。
与那些一直缠绕在身上沉重的诅咒比起来，这样的伤也的确不算什么。
向燃看谢昀的神情反而十分忧心，他不知道是谢昀没有找回记忆失望更多，还是知晓自己一直所找寻的愿望不在纯粹给他的打击更大。
向燃在自己的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现在也并非纠结这些的时候。即便如此，他也并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
人的执念和妖的执念，究竟是那一种更为可怕，向燃无暇去分辨，他握着刀，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的是，谷梁仪真的不见了。
他用意识探查过刀鞘中的空间，在刀鞘上，他并没有得到一丝回应。没有躯体和元神的谷梁仪，他不可能离开现在他所依附的刀鞘。
在他进入封印之中的时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出现在谷梁仪的身上。
最有可能的，也就只有谢听禾，可若是谢听禾来过，那她为什么会放过谢昀，向燃想不明白。
谢昀并未探究向燃的想法，他从向燃身边走过，推开门站在门口。
外面的灯火跳动，不知是何处的风，掀动了道路两边灯火。海市的灯火足以显现出之前的繁华热闹，只是却不见一个人影。
在他们附近的海市当中，一个灵体和意识都无法搜寻。谢昀抬手，符咒从他的手心抛出，在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光。
“那是什么？”向燃走近，之前他从来未曾见过出谢昀写下这样的符咒，因此有些奇怪。
谢昀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的妖术而已，去寻找谢听禾的踪迹。以及封印她的去路。”
“要去找她吗？”向燃问，他的眼中还有担忧的神情，之前他看见谢听禾的时候，谢听禾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就连出法力都与封印之中时候有增无减。
他并不质疑谢昀，可现在谢昀受了伤，要面对的是全盛时的谢听禾，他难免会有些担心。
谢昀留意到向燃的神情，“你在担心我？”
心绪被看破，向燃点了点头。
“我在带你来这里之前，迎面撞上了谢听禾。”
“然后你就和他交了手？”谢昀看见向燃身上的血迹，除了他的之外，还有向燃自己的，就连向燃的手上，也有已经干涸血痂。
“是。”向燃说，他低头，不知自己应当如何面对谢昀，还有谢昀的问题。
谢昀轻笑一声。“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对付他而已，我还没有那么弱。”
向燃不知应当如何回应，他抱着刀，却见到谢昀眼中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什么都没说。
方才谢昀那一眼，并不是在看向燃，而是在看向燃手中的刀。
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谢昀放出去的符咒似乎有了回应，与此同时，在他们眼前刮起旋风，吹动道路两旁悬挂着的灯笼。
“不用你找我，我来了。”
谢听禾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与此同时，有东西从半空中掉下来，向燃仔细看清，才发现那是爬满咒文的手臂。
在手臂落地的时候，在上面便燃起青蓝色火焰，谢昀看着眼前这一切，抬头，便看见在半空中浮现谢听禾。她的手臂断处一样跳动着青蓝色的火焰，火光映动，将她身上都笼罩着一层阴冷的光。
“你还真是果断。”谢昀抬头看她，轻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