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向燃相信谢昀,既然谢昀都这么说了,他也自然要听的。
只是背后那种好似凝视一般的感觉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不光是感觉而已,向燃真的感觉自己背后浸染着湿漉漉的水汽。水汽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裳,那种感觉贴在他的皮肤上。
谢昀将向燃的胳膊拉过来,让他握着船舵。
“你就按照这个方向,开到对岸。”
谢昀刚一松手,向燃就感觉船舵十分沉重,方才他明明看见谢昀行驶的那么轻松。
“可这个, 我也不会啊……”
向燃还没有跟谢昀抱怨完,谢昀就已经完全松了手,整个人都好像可以轻盈的融在风里,向后一跳。向燃回头,便看见江面上乌云笼罩,狂风大作,仿佛一瞬间就能将他们这艘船卷入其中。
谢昀还说了什么,不过他整个人飘在风里,说出来的话也一起散碎在向燃耳边的风中。
若向燃方才看得不错,在那浊浪翻涌的江中,似乎有如蛟龙一样的东西深出头来,高耸入云。在它的身上,还笼罩着如那盏祟器上缠绕的那般妖气。
就在向燃回头的那一刻,他的眼瞳中映出雷霆中的那道电光。
在那道电光闪过的一瞬,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风浪又重新卷了起来,疾风骤雨如刀一样,吹在向燃身上。他转过身去,只听见背后雷霆大作,但船身依然平稳,应当是谢昀也用妖力维持。
向燃握着船舵,方才谢昀不见了,应当也是察觉到了江中的情况吧。他可以相信谢昀,就算谢昀是将那盏祟器投入江中,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现在也就只能将船开到对面去,不然现在风浪这么大,很快便会将船上的人卷进去,谢昀之所以要让他先离开,就是为了避免伤及无辜。
而且向燃也知道自己的水平,自己留在这里,不仅没有任何帮助,还有可能拖了谢昀的后腿。
身后的风浪像是要将他卷进去一样,更是想要将他完全吞没。
向燃不敢再回头, 只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与背后轰鸣作响的雷霆。向燃掌着船舵,从波涛汹涌的江面上穿过。在水流湍急的江面上,他这艘船与一叶扁舟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也没仔细想想,要真的是小船的话,早就翻了。
与其说是向燃将船开到了对岸,不如说是船被巨浪推到了对岸。向燃从船上跳下来,水浪打在他身上,卷湿了裤腿。
向燃犹豫着想要帮忙,但被浪一吹,浑身都往下滴水。他看着拴在岸边码头上的船,决定还是先将船上的人搬下来,远离江水比较好。
船上本来就没多少人,向燃特地将他们人都搬远了许多。现在能帮上忙的,何月玲是醒了又晕了的,叶眺是方才被谢昀打晕的,伯兴不知道怎么也是昏迷不醒。
向燃回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宽阔江面,谢昀不知道在干嘛,方才他将那盏祟器丢进江中,一枚铜钱说不定早就随着江中暗流冲到下游去了。现在叫醒叶眺,局势应当会更加麻烦。
向燃拧干了衣摆上的水,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他身上带着的法器也就只有那么几样,完全锈住拔不出来的刀,挂着陈旧穗子的一块玉佩,以及一块乱转现在进了水的罗盘。
或许他从库房找东西的时候应当挑选一下,向燃将罗盘拿起来,罗盘的指针依然乱转,没有指向任何一个方向,拿起来的时候从罗盘的空隙倒出水来。
向燃甩了甩,罗盘内似乎还有空间,拿起来甩的时候里面有水哗啦哗啦的在响。可压手的感觉并不像是空心的,而且罗盘严丝合缝,里面的空间也装不了多少东西。现在也不是研究罗盘的时候,向燃将外套挂在旁边,自己坐下来。
他会的法术就那么几样,能用的法器也都没有。谢昀倒是给他讲过折枝为剑,裁风为马的故事,不过向燃并不会那样的法术。
或许他应当想想是不是有别的办法,看着湍急的江面,以及闪烁雷光的乌云,向燃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半吊子封魔师还当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他游泳也不是很好,若掉进江里,谢昀还得费心捞他。
正当向燃自怨自艾的时候,叶眺醒了,他一睁眼看见向燃的背影,如同一只迅猛的幼豹一样把向燃铺在地上。
向燃本来正拿着罗盘发呆,被叶眺这一扑,人砸在地上,手里的罗盘也飞了出去。
叶眺骑在向燃身上,也顾不得他手上的伤,单手掐着血咒。
“你究竟是什么目的。作为封魔师,和那只妖物沆瀣一气。”
他用了法术,向燃在法术方面跟不上他,吃了亏被他压在地上。
“你先放手,我刚刚还救了你一命。”
叶眺按着向燃的手稍微一松,向燃便翻身起来,他的体术本就不差。加上叶眺终归只是少年,吃了力气的亏。被向燃掀开,他方才还有些犹豫,现在便立刻打消了方才犹豫的态度。
“你果然和那妖物是一伙的,向家的封魔师竟然堕落至此!”
叶眺说完,从血咒中抽出剑来。沾着血的手握着剑柄,向燃急忙抄起地上的刀,用刀鞘将叶眺的剑架住。叶眺的那把剑果然锋利,竟然将他的那把刀刀鞘上磕出一道凹痕。
向燃没心情和他缠斗,而且向燃也并不想和他打斗。
“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听我解释。”向燃看见叶眺握刀的手上满是血迹,他伤口中的血染红了剑柄。
向燃不知道叶眺究竟是在坚持什么,他也不知道叶眺何至于此。
“我不需要听邪魔外道的狡辩,作为封魔师,受妖物蛊惑,今日我便替向家祓除你这个妖邪。”
他完全听不见别人说话,向燃一面迎击,一面应付着叶眺的法诀。
叶眺开始并没有用太过狠厉的咒法,他虽然是那么说,但向燃毕竟是人不是妖物。封魔师要对付的是妖而不是人,也不能是人。
原本以为不出几招向燃就会败下阵来,可叶眺没想到向燃竟然左支右绌的躲过去了。甚至向燃那把刀都没有出鞘,只是用刀鞘抵挡,不免血气上涌,一个剑诀砸在向燃身上,将向燃身上的护身法障砸碎。
向燃人却翻身一滚,麻利的躲开了。
“你就像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叶眺有些气急。“为何你不拔刀?”
向燃倒是想拔,他也得能拔得出来。叶眺这误会可大了,他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就算是再少年老成,也有血气上涌的时候。被谢昀抢了本应毁去的祟器,又被打晕,原本就是憋着一肚子的火。而向燃和谢昀明显不是从属关系,而且向燃也并不像一个封魔师。
几下想来,叶眺的眼已经红了,手上血抹上剑身,带着肃然杀气,剑挑向燃。
向燃想退开,却觉得脚似乎被钉在地上。似乎从地上伸出手,将他的腿死死抓住。叶眺的剑尖近在咫尺,向燃举刀抵挡。
只听见当一声,向燃睁眼,仿佛时间流速变缓,他能看见方圆百里之内草木晃动,螟蛉振翅。也如水瓶倾泻,涓流不止。
向燃拔出了三寸,刀锋银光恍如雪霁云开,金鳞绽风。
从向燃身上的风接住了叶眺的杀招,也将叶眺逼退。叶眺手中的剑带着叶眺手上血飞了出去,钉在地上。叶眺向后翻身,用手撑地才稳住身形。
向燃看着出鞘三寸的刀锋,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才一瞬之间那种通透的感觉,也消失的无际无踪。
叶眺咬着牙,他的手上本来就有伤,方才一击,连带着握剑的那只手腕也已经脱臼,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左手上血也沾上了衣袖。
他没有想到向燃竟然这么不好对付,他想用左手去握剑,向燃急忙说道。
“你等等,你先听我说,那盏祟器,是杀我家人的妖物留下的,我需要那盏祟器的线索,找到那只妖物。”
叶眺听闻,去拿剑的手一滞,接着便将剑拿了起来,但没有再攻击向燃,而是语气也平和下来。
“就算是这样,你为何会跟一只妖结伴而行?”
为了避免误会,向燃将自己的遭遇跟叶眺说了,叶眺拎着剑,比刚才沉默更久。他不自然垂着的右手都微微颤动。
“……你是说,你的封魔师法术,是那只妖告诉你的?”叶眺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平稳,不那么激动。
向燃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他也对谢昀的身份,但是并没有想过谢昀要害他。叶眺也顾不上手上的疼,他也真想将向燃打醒。
“向燃,你是封魔师,封魔师的职责是诛灭妖邪。而一只妖,教你除妖的本事?”
实际上谢昀所遵循的法则,也是除妖。他执行天罚,诛灭戴罪妖邪,和封魔师应当也差不多,不过他的身份是妖而已。
向燃刚想和叶眺为谢昀辩解几句,便听见一句话。
“你们在吵什么?”
何月玲已经醒了,她睁开眼睛,向燃和叶眺同时看过去,便见到何月玲的眼瞳变了颜色。
她并没有妖化,眼睛却是妖化时的样子,向燃不知道何月玲身上发生了什么,现在也没时间细究。
叶眺瞪了向燃一眼 ,没有再说什么。
何月玲却看见他们两个都是一身狼狈,而向燃拿着刀,叶眺也拿着剑,周围还有打斗的痕迹,她也知道他们刚才干什么了。
“你们方才打架了?”何月玲站起身来,她的妖力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比之前身躯更为轻盈。
“你是怎么……”
向燃想要问什么,但被何月玲打断。“秘密。”
何月玲看着江面,乌云翻滚,闪烁着电光,连江水都是一片墨色。
“谢昀呢?”
“他让我把船开上来。”向燃说道。“大概是怕在江上打起来会连累这一船的人吧。”
何月玲看着停靠在岸边的船。“那你还挺厉害。”
“你还没告诉我,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月玲眨眼。“向燃,女孩子是有秘密的,不要问哦。”
“咳。”叶眺咳了一声,何月玲抬眼看他,便看见他不自然垂着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