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祭祀,实际上向燃也从来都没有见过人牲。南华最隆重的祭祀,也只有三牲礼天地,人牲这种有悖人伦的残忍行径,稍微有良知都不会这么做。
向燃看着谢昀,他也想要从谢昀口中得到一些信息,可谢昀什么都没有说,他脸上的表情沉重,向燃不知道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在向燃看来,谢昀可能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昀。”向燃开口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跟谢昀开口,方才他跟谢昀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也觉得有些羞愧。
他的确不应当那样跟谢昀开口,谢昀也并没有错处,反而谢昀一直帮他,他也十分感激。可那毕竟是向燃的家人,朝夕相处的至亲。如今他们身遭横祸,向燃又怎能冷静的下来。
谢昀抬眸,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向燃身上。“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不管如何,我们都会阻止那地上真仙的阴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看谢昀的神情,似乎也并没有留意向燃心中的愧疚。
他不知道也好,向燃也没有心情去面对谢昀,他也组织不好语言,怎样说出自己的心情。
向燃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不如便算了,日后有机会,再与谢昀说清吧。
这样想着,向燃昏昏沉沉的趴在膝上,睡着了。
向燃是被鼓乐声吵醒的,他抬头,便看见谢昀站在门口,隔着法咒,看着外面天将欲曙。
“天快要亮了。”谢昀说道。
向燃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站起身来,就看见外面的光景。外面还是一片夜色,唯有东方有一点点淡紫色的光,太阳还没出来,丝竹鼓乐声却是不绝于耳。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向燃问道。
谢昀回头,“大概卯时,我也只是估算,应当也差不多。”
“这么早。”向燃打了个哈欠,他看着外面的光景。门只是关着,门环上也没有落锁。在门口所设下的法阵,也足以将他们囚禁在内。
“毕竟是隆重的祭祀,从头一天晚上开始都。”谢昀看着门外,眼神冰冷。
看他应当是想起什么过去的事,向燃不免有些好奇。
“你曾经,也亲眼见过祭祀吗?”
问出来之后,向燃就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简直是废话,谢昀在人间那么多年,祭祀又没什么稀奇,他应当见过才对。无论是什么年代的人,祭祖祭神都很常见。就算是王侯盛大的祭天典仪,在漫长的时间内也是不胜枚举。
谢昀并没有沉默,他只是透过门上半透的窗纸,看着门外。
“我不仅见过,还是那场祭祀的主角。”
他的语气平淡,与他所述事情的沉重格格不入。
人牲祭祀,向燃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评价,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沉默。谢昀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很快就察觉到有人过来了。
来的人并非是昨天向燃所见的地上真仙,而是其他人,看他们的样子,更像是术士。
那些术士或许是国师的弟子,也或许是国师所招募而来,也想要在国师手下分一杯羹。
谢昀见人过来,便消散了人身,附在向燃身上。
“你小心些,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他留下这么一句叮嘱之后,就没有了动静。
向燃看着术士解开了门口的咒术,踏进房间内来。向燃打量过进房间的这几个人,他们身上的衣着光鲜,与那国师身上所穿着也并无什么不同,只是纹样要简单一些。
他们也并非妖物,而是人类,若说起来,应当与许良鸿一样,都是醉心邪术的术士。那这些术士所学邪术的源头,是否就是这北昭国师。
向燃皱着眉头,他隐藏在谢昀所做出的那些孩子后面,也看着那些人走近。
在他们走近之后,向燃便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向燃感觉自己被人提起来,他听见提他起来的人开口问道。
“是他吗?”
另一个声音回答:“国师大人的命令不会有错,应当就是他了。”
“真笨,我当然知道国师大人的命令不会有错,我是在问你,是这孩子没问题吧。别等找错了人,大人发了脾气,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个人才恍然,“没错没错,就是他,这别的孩子,也没有比他灵气更充足的了。”
拎着向燃的那人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赶紧将他带走吧。”
“那剩下的孩子怎么办。”另外一个声音开口问道,应当是跟在后面的那人,听声音那人年纪并不大。
拎着向燃的人声音带着些怒气,在愤怒的背后,应当是对那地上真仙的恐惧。
“国师大人自有安排,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做好我们该做的,若大人发火了,可别怪我保不住你们。”
看起来这些术士很是惧怕那位地上真仙,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紧张了。而听他们几个的口吻,那地上真仙的脾气也一定不好。向燃现在还是小孩子的身量,术士一只手便能将向燃拎起。
向燃睁开眼睛,看见术士已经将他带离了房间。在院中还能见到法阵的痕迹,但明显那地上真仙已经解开了一部分。
一片羽毛从向燃的衣领钻出来,滴落在地上,向燃看着那片羽毛消失在自己眼前,也放下心来。
谢昀已经去查探情况了,他也不用太过担心。向燃被那些术士带到房间里,术士将向燃放下,便离开了。
这个房间与关押那些孩子的房间不同,装潢典雅精致,在铜兽香炉中,薄香升起,整个房间里都蔓延着清甜的香气。
那些术士出去不多时,便有侍女进来,她们并没有叫醒向燃的迹象,而是手法轻柔娴熟的帮向燃梳洗更衣。向燃没有睁眼,凭他的感觉来看,这些侍女之间没有妖物和术士,她们只是普通人。
在她们给向燃梳洗更衣之后,也退出门去,向燃睁开眼睛,便见到房间空无一人。他自己身上也穿上了繁缛的礼服,层层叠叠的将他裹起来,有些透不过气。
这室内的熏香闻久了也有些甜腻,也令向燃头昏脑涨。向燃在床上坐起来,松了送自己衣袍束紧的领口。
房间内的窗户也用一层昏黄纱纸糊着,上面的金粉闪烁。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可光投在房间内,仍是一片昏黄,昏瞑如同黄昏一样。
这样的场景让向燃辨不清时间,也更觉得时间漫长。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向燃问道。
谢昀应当一直都在他身边才对,可向燃没有得到回应。
想起方才谢昀已经离开,也是在这昏沉的环境当中,向燃头昏脑涨,脑子也不是那么清楚了。
现在他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现在他也无暇去管外面情况究竟怎样。
外面的人在忙,一时半会儿也管不了向燃。向燃也松了一口气,如果还有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应对。
在这间房间外面,并无留下的咒印,想来那些侍女并没有结出咒术的本事。那些术士也并不担心在房间中昏睡的孩子会逃,倒是也给了向燃去查探的机会。
向燃推开房门,他并没有看见房间外有人把守,不知道是因为疏忽还是没有必要。外面天色阴沉,向燃也辨不清时间,在院中他也并没有看见其他人,一片死寂。
只是丝竹管乐不绝于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这样的声音也让向燃觉得心焦。
正是因为不知道从何而来,才让向燃更觉得疑惑。向燃探出头去,他并没有学会那样方便分离意识的法术,谢昀也并没有教他。对人来说,分出意识也太过危险了,或许正是因此,谢昀才不愿意将法术教给他。
没有方便的法术,向燃也并不在乎,毕竟没有了这桩法术,还有其他的法术。还有就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如果要滥用法术的话,想必会更容易被发现。向燃就是为了查探情况才出来,如果因此被发现的话,反而是本末倒置。
即使外面天色阴沉,也要比房间内那令人头昏脑涨的甜腻熏香要好闻的多。
探出头确认没有来往的仆从和封门的法咒之后,向燃踏出了房门。
在房间外面,摆脱了那甜腻的香气,向燃觉得自己的神思也好上了许多,至少没有那么头昏脑涨,这也让向燃觉得舒服不少。
向燃十分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被这繁琐衣饰束缚着的身体也终于能活动起来,还是挺难得的。
他也没看见谢昀的影子,谢昀说是去查探,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回音。向燃还是觉得十分意外。
既然谢昀没有回来,那就只能由向燃自己前去了。向燃倒也并不是害怕什么,就算撞上地上真仙,也是会有保命的手段,他现在担心的是,要如何破坏地上真仙的祭祀仪式,斩断他与龙脉的联系。
叶旻虽然有所交代,但他毕竟没有明说如何斩断这些联系的方法,还有向燃应当如何破坏祭祀。
既然不清楚这些,向燃也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让向燃觉得奇怪的事,那丝竹管弦所奏乐曲,和他在之前囚禁孩子的房间所听到大小并无区别,也并没有更加清晰。
向燃已经被那些术士带着走了这么远,跟乐曲的距离却并没有改变,这让向燃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向燃的方向感没有错的话,他现在应当是离那些乐曲更近,而且走了这么远,也不应当毫无变化才是。
这宅邸中处处都透着诡异,那地上的咒术,怕也不单单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那么简单。
向燃沉思,他抬头看着前方。这让他太过在意,他必须要去看看。
这样想着,向燃便往前踏了一步,当他要走下台阶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向燃的肩膀上。向燃回头,却看见正是谢昀站在他的背后。
“你回来了?”向燃脸上带着惊喜,毕竟在这时候能见到谢昀,他就很开心了。
“我只是来提醒你,别作死。”谢昀说道。
向燃听闻,先是一愣。
“我不过是想要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了,看你这紧张的模样,我还以为要出什么大事呢。”
谢昀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向燃,事情比你我想象当中的还要复杂,我会立刻送你回去,剩下的事,你绝对不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