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我才不能告诉你。”谢昀的声音冷静克制，他并没有用小孩子的声线，所以听起来跟青年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可我想要知道，谢昀，你知道每个夜晚困住我的梦魇吗？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我的家人，无论是过去的日子，还是曾经温暖的回忆，最后都会变成我看见他们冰冷的尸体。我的父母，我的妹妹，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向燃。”谢昀叫了一句。
只是谢昀这一句并未压下向燃的情绪，反而让向燃心情更为激动起来。
“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何不愿告诉我。杀害我家人的凶手，我不可能放过他们。谢昀你告诉我，凶手究竟是谁？”
“向燃，你情绪太过激动了。”谢昀声线依然平静，只是落在向燃的耳中，却让向燃莫名的感到烦躁。他一直尽力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可现在看来，却并不应当如此。
原本向燃以为，仇恨只是坚定他自己的信念，可是现在向燃才明白过来，那股仇恨一直都是压抑在他心中的怒火，向燃一直都记着谢昀对他所说过的话，不要被仇恨蒙蔽心智。
可现在向燃才发现，就算如何压抑自己的怒火，这份仇恨都不会被磨灭。
爱恨原本就是最为浓烈的情感，也更容易占据人的思绪。就算谢昀的警告真的有道理，现在的向燃也没有心思去管，他也并不在乎谢昀说过什么。那种被欺骗的感觉也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若之前他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这种因仇恨而主导的愤怒灌入他的思绪，他甚至没有办法靠理智冷静下来，他看着谢昀，谢昀的那张脸上仍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你是妖，你怎么可能会理解。”向燃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说，是有你的苦衷，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的至亲在一夕之间惨死，我只想找出杀害他们的妖物，为他们报仇。一直以来，我强压着这股恨意，去找凶手的线索，只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我的家人报仇。”
向燃知道，现在的他无比冷静，怒到极致，人反而会平静下来。看着谢昀如同玉雕一般的脸，向燃明白自己说的东西，谢昀根本无法理解。
妖物就是如此，向燃已经明白了谢昀一直跟他所说的，妖物与人之间的沟壑。他与谢昀并不相同，至少在情感这方面，谢昀太过冷漠，是妖物本性如此，还是谢昀他情感凉薄。
向燃并不清楚，他看着谢昀，目色阴沉。
“谢昀，你真的能理解我的恨意吗？”
谢昀抬头看着向燃。“我能理解。”
理所当然的回答，向燃听了，笑出了声。他的确可以理解，就算是这副面孔，也几乎与神佛无异，无悲无喜。
越是这样的神情，却越让向燃觉得讽刺，他太清楚谢昀到底是什么样的思维了，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让向燃更为不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谢昀原本就是这样的妖物。
向燃都觉得想要让谢昀理解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他又是凭什么想要谢昀来理解自己的仇恨，又是凭什么觉得自己有所不同。
他不过也是谢昀在漫长的时间内，短暂同行的伙伴，跟别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向燃觉得自己心中的怒气并没有那么强烈了，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一股悲凉。
谢昀只是仍然淡漠的看着他。
“如果的你的情绪如此容易激动，很有可能受人利用。”
“你总不能让我像一只妖物一样，冷漠无情吧。”向燃说道：“就算被人利用，也总要比被人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要好。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谢昀沉默半刻，然后开口。“我只是有所猜测而已，并不清楚。模糊的结果反而会干扰你对事情的判断，现在我也只能告诉你，杀害你家人的凶手并不是这位地上真仙，但他违背天道，理应诛除。”
向燃厌憎谢昀这样隐瞒的样子。“你什么都不说，难道就不会干扰我对事情的判断了吗？谢昀，你这样我的心思只会更乱。我只是希望你能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这一点很难吗？你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向燃觉得自己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了，他实在无法理解，谢昀他究竟在想什么。且不管答案是否准确，就算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向燃他也会自己求证，他现在只希望谢昀能将自己所知告诉自己，为何却这样困难。
直觉告诉向燃，谢昀隐瞒这些，绝对有原因，而且绝非谢昀所说那个为了敷衍向燃的借口。向燃看着谢昀，他想知道，谢昀究竟是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又究竟是什么样的阴谋，害死了他的至亲。
从谢昀这里，向燃不会得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回答向燃的只有谢昀的沉默。
也许在谢昀提起的时候，他是打算说的，可他似乎还没有想好，应当怎么对向燃开口。
天下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谢昀所追捕的妖物出现在昆弥，在现场留下了踪迹。而谢昀一直追捕那只妖物，凭谢昀的本事，一年抓不到，十年抓不到，不可能过了上百年都抓不到。谢昀追捕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妖物。
他就这么看着谢昀，而谢昀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也并未停留在向燃身上。
最终还是向燃先消下了火气，他轻叹一口气。
“谢昀，方才我的确有些激动，但是这事关我的家人，我无法冷静。我可以不关心这地上真仙有什么企图，也不用管他是如何盗取龙脉气运的，甚至我对做封魔师也并不感兴趣，我唯一的目的，便是找出杀害我家人的凶手。”
“找出凶手之后，你打算如何做？”谢昀问道。
“妖物所谓，我自然要找出那只妖物，将它祓除，挫骨扬灰，以慰我至亲在天之灵。”向燃不假思索地说道。
“如果那只妖物受人控制呢？”谢昀看着向燃，面沉如水。
向燃依然斩钉截铁地开口：“既然如此，那就连那只妖物背后的人也一起除去，就算拼上我的性命，我也要为我的至亲报仇雪恨。”
谢昀沉默一会儿，方又说道：“我追捕的那只妖物，我并不确定他会不会杀人，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当不会是杀害你至亲的真凶。”
“你就这样肯定？”
“毕竟我追捕那只妖物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过去我也从来未见他杀过人。”谢昀说道。
向燃看着谢昀。“既然他并没有杀人，那你为何要追捕他。触动天罚难不成不仅仅是杀人，还有别的行为吗？”
谢昀摇头。“他并没有触动天罚，身上落下天罚的反而是我。”
“可你是为了救我才……”向燃话说道一半，闭上了嘴，他并不想提起这件事。是因为他的错漏，才连累谢昀，他也一直想要找到机会补救。“没有天罚，为何你还要追捕他，而且追捕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将他抓住。”
看着向燃，谢昀只是轻叹一口气。“有很多原因，他应当算是因我的错而逃到人间的逃犯，即使他并未杀人，对人间来说，也是一桩麻烦。”
“不杀人，对人间怎么会有麻烦。”向燃觉得奇怪，听谢昀所说，谢昀所追捕的那只妖物并非是杀害他家人的凶犯。可谢昀又说在向家山庄所发现的法阵术式并非制造祟器的妖物，那真凶究竟是谁？当晚的向家山庄，难不成还会有另外一只犯下凶案的妖物在？
确实如谢昀所说，仔细想来，整件事的确十分复杂，一路追查下来，反而更加扑朔迷离。向燃想起来，掏出自己的罗盘，罗盘的指针停止转动，如所有指北针一样，指针指向北方。
“这个罗盘指向原桓，不正说明，杀我家人的凶手就在此地吗？不是国师，又会是谁。”
谢昀是想回答清楚向燃的问题，他看着向燃，神态严肃。
“就算不杀人，妖物在凡间的存在，本就会影响凡间。普通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有点修为的人就能感受到妖物的存在，还有气运的变化。”
向燃静静听着，他看向谢昀，谢昀继续给他解释罗盘的问题。
“你对罗盘运用的并不熟练，罗盘指向的方向，的确是你心念所致不错，但这个结果并不稳定。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上真仙，绝对不会杀害你家人的凶手。”
他已经如此肯定，向燃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罗盘，指针指向晃动了几下，向燃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
到头来，也只是一个不稳定的结果吗？向燃叹了口气，将罗盘收起来。
就算这国师并不是杀害他至亲的真凶，但是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此番将起诛除，也算是为民除害。
他并不会放弃调查真凶，也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同时，他心中所含的仇恨，也并不会有丝毫释然。
他也需要这份愤怒，支撑着他强烈的信念，为至亲报仇。这点五国谢昀如何说，他也不会改变。
自然，这些话向燃并不会让谢昀知道。
门口有法阵拦着，向燃也没有办法溜出去打探情况，谢昀倒是研究了一番那地上真仙留下的术式，得出结论，那地上真仙还当真有几分本事。
这些术式的构筑十分古老，就算谢昀对于术法咒印极为熟稔，也需要好一会儿才能计算出这样的术式。
而向燃完全放弃了解开咒术的打算，对他来说，也太过复杂困难了。
“那地上真仙就打算这么将我们关在这里吗？”向燃靠在墙上，谢昀做出的那些傀儡还在，看起来跟真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
“至少在祭祀之前，他就打算如此。”谢昀说道，他已经研究透了门口的术式。
“叶旻说在朔月之日，国师便会举行祭祀，明天才是朔月。”向燃有些无聊，也不知道那国师究竟有没有识破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