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力量不是那种能将人逼疯的毁灭性恐惧。
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惊恐。
就像凡人走夜路时，背后突然响起脚步声的那一刹那。
就像熟睡中，猛然感觉床边有人注视自己的那一瞬间。
一缕微不可见的灰黑色气流，从楚江的掌心缓缓升起，凝聚成一团，只有指甲盖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令人心悸的重量。
它没有哀伤，没有喜悦，没有愤怒。
它只有最纯粹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是……什么念头？”
黄三的笑容凝固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被那团灰黑色的气流吸引，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作为常年与各种情感、记忆打交道的掮客，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凝练的“情绪”。
它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一缕‘惊’念。”
楚江淡淡地说道。
“至纯的‘惊’。”
“至纯……”
黄三喃喃自语，眼神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他知道，越是纯粹单一的情感，用来“点燃”灵气的效果就越好，转化出的魂力也越精纯。
而这种他从未见过的“惊”念，其价值，恐怕远超那些普通的喜怒哀乐！
“换一个消息。”
楚江的手掌，微微向前递了一分。
那团灰黑色的气流，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轻轻跳动了一下。
黄三的身体，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残魂，都在渴望着那团气息，仿佛那是无上美味的佳肴。
“什……什么消息？”
黄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难以抑制的颤抖。
“这附近，可有被某个宗门势力占据的城池？”
楚江问道。
“我们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黄三的脑子飞速运转。
宗门？城池？
这两个词，让他立刻联想到了一个地方。
“有！当然有！”
他急切地说道，生怕楚江反悔。
“从此地向东三百里，有一座望海城！那里被一个叫断魂宗的门派占据着！”
“断魂宗的宗主，据说正在冲击筑基中期，实力强劲，所以望海城是方圆千里之内，最大的‘魂魄’交易地！”
“只是……那里规矩森严，比这蓬莱集要危险得多！断魂宗的弟子，行事霸道，一言不合就可能抽魂炼魄！”
为了得到那缕惊念，黄三几乎是知无不言。
“很好。”
楚江屈指一弹。
那团灰黑色的惊念，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黄三的眉心。
“啊——！”
黄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尖叫，整个人猛地抽搐起来。
他的双眼暴突，眼白上瞬间布满了血丝。
无数混乱、破碎、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那是被厉诡追杀的绝望！
那是被活活肢解的痛苦！
那是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吞噬的无力！
这些，都是楚江成诡以来，从无数受害者那里收集到的恐惧残片。
此刻，他只是将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打包送给了黄三。
但对于黄三这具早已被掏空的残魂来说，这无异于一场灵魂的海啸！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老鼠在窜动，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焦糊的气味。
周围的修士纷纷避让，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发疯”的男人。
然而，仅仅几秒钟后，黄三的抽搐停止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非但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一种极致的，病态的满足与陶醉。
“好……好东西……”
他喃喃着，感受着体内那股被“惊”念点燃后，汹涌澎湃的精纯魂力。
这短短片刻的吸收，比他过去十年交易所得的总和还要多！
他感觉自己那干涸的魂体，仿佛被久旱的甘霖滋润，重新焕发了一丝“活力”。
虽然这种活力，是以更深的恐惧为代价。
他再次看向楚江，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待新手的市侩，而是……看待神祇般的敬畏与狂热。
他恭敬地弯下腰，深深一揖。
“多谢……大人赏赐！”
他连称呼都变了。
“大人若是要去望海城，小人愿为您带路！绝不收取任何报酬！”
楚江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只是转过身，对还在震惊中的左秋鸣传念道。
“走吧，目标确定了。”
左秋鸣心中一凛，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再次变回那个仙风道骨，却又带着几分谨慎的老道。
他对着黄三微微颔首，算是应允，随后便沉默地跟在了楚江身后半步的位置，将主导权完全交了出去。
“大人这边请！小人……小人知道一条近路！”
黄三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折成九十度。
他脸上那谄媚的笑容，此刻却无比真诚，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掮客的市侩，而是像一个最忠实的仆人，小跑着在前面引路，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三人离开了喧闹的蓬莱集。
脚下的青石板路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焦黄土地。
路上没有植被，没有生灵，只有死寂。
天空依旧是那片淡金色，像一块巨大的、没有温度的琉璃，笼罩着这片被遗弃的天地碎片。
空气中浓郁的灵气，在此刻更显其诡异的本质，它们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不像是滋养，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裹尸布。
“大人，望海城就在那座断山的后面。”
黄三一边快步疾走，一边回头，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气介绍着。
“那断魂宗行事极为霸道，将望海城方圆百里都划为了他们的禁区。除了像我们这种走投无路的残魂，几乎没有外人敢靠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们会定期收割城外的人，若是没有门路，擅自入城，下场会很惨。”
楚江依旧面无表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这些信息，对他而言，不过是确认了猎场的环境而已。
三百里的路程，对于修士而言并不算远。
很快，一座巨大山脉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那山脉像是被神人用巨斧从中劈开，留下一个巨大的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