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月意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可此情此意终究如镜花水月,难以把握。
4
一月时间悄然过去,而这一个月,我以祈福为由,出宫拜会了远在平阳的外祖王氏一家,外祖派表兄乔装打扮与我一道回京,在凤仪殿与陛下见面商谈。
起初,外祖召王氏内部之人商谈此事时,族中不少人极为不愿,毕竟要对付的人是权倾朝野的伪帝。好在前一晚我曾私下约见外祖母,将母亲遗物奉上。我看到外祖母登时就红了眼眶,将我揽入怀中痛哭。而后,外祖母同我一道去见了外祖父。我呈上了父亲早年曾私通南疆大臣的密函,又拿出了这些年他的门生打着沈氏的旗号侵占田地、烧杀抢掠的物证,加之父亲本就野心昭昭,密谋造反这种流传本就不新鲜了。在这么多的证据和外祖母的劝说下,外祖权衡利弊了许久,终是点了头。
因此,王氏内部就算有着不少的异议,可碍着族中未来着想,终究还是偃旗息鼓了。毕竟,陛下再怎么式微,终是正统;国公再怎么势重,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后,借着王氏的力,我又同河东裴氏、范阳卢氏搭上了线。他们虽没有明确表态,但也不满沈国公在外独占商贸线,在内把持官员制已久。
经过我这一番操劳,在我将王氏表兄带回京的那一晚,陛下似乎完全相信了我,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为了稳住我,常常夜宿凤仪殿,对我极尽爱护。而我,自然也是扮演好一位妻子,一个皇后的角色。
他曾问过我,我为何会选他,毕竟当年不少皇子都曾对我抛出橄榄枝。
我告诉陛下,当年入宫时,我曾见过他,当时我并未透露身份,是以迷路时被宫中众人当作不识礼数的小宫女,是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出手相助,替我赶跑了那些要教训我的宫人,又带我到宫门口。
自那一见,爱慕的种子就这样深埋心底,因而在父亲询问时,我说了陛下。
我深情款款地看着陛下,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蕴藏着我的无限真心。
月意曾说过,我的这双眼睛最是动人,无时不含着水雾,和父亲一样,瞧人是总是满含真心,让人不忍拒绝。
国公府高贵的女儿为了他不惜背叛父亲,这样的认知令陛下极为满足,是以这段时间以来陛下似乎是要将贵妃忘却了。
王氏看准时机,送了女儿进宫,其他曾被劝说动心的氏族也不甘落后,后宫很快充盈了起来。
陛下自诩自古英雄爱美人,父亲虽曾询问,但被我回了回去,也不再说什么。自古男子鲜有不好女色的,之前只不过是被父亲管控着,他不敢封嫔封妃,而这些人是在我的安排下入宫的,因此陛下沉浸美人怀时,也会念着我的一份好。至于贵妃,不过是多了一份伴驾的时间,在这些才情俱佳的美人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暮色深沉,月意带来了父亲的传话之人,她说父亲并不明白我为何如此行径。
而当我拿出太医院诊脉的脉案后,她也闭上了嘴。
上面写着,皇后有孕月余。
我告诉她此事还需要父亲替我隐瞒,待时机成熟才可公开。她向我行了个礼便走了,这之后父亲再也没有过问过我在后宫的所作所为。
这之后不过几日,贵妃坐不住了。
这两日陛下晋了王氏女为妃,卢氏、裴氏女为正二品昭容。仔细算来,陛下已经大半月没踏足贵妃寝宫了。
今日天还没亮,贵妃就来了个大早。
有孕之人最是嗜睡,但此时我并未公开此事。因此我坐在主殿上,不甚欢愉地看着她。
贵妃先前被捧得高了,行了个不大规矩的礼,睨着眼骄纵开口:
「皇后娘娘真是好胸襟,圣眷正浓时也能想着为陛下多添几位佳人,这等心胸嫔妾是万万学不来的。」
我笑着看着坐下的这位贵妃,如今她珠翠满头,绫罗遍身,真是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怯懦胆小的小宫女的影子。
我也不想和她多聊,摆了摆手,说道:
「陛下登基数年,后宫空虚,更是没有一位皇子,本宫所为,皆是国母应行之事。毕竟贵妃你,当初不也是这么来的。」
贵妃被刺到,还想说些什么,我出声打断:
「行了,若贵妃没什么要紧事就回去吧,本宫还要处理加封事宜。」
贵妃被噎住,咬紧了下唇行礼退下。
月意上前来替我揉了揉头,不紧不慢地说:
「听闻贵妃这几日又从宫外寻了医师,都是民间有名的杏林圣手。」
我揉了揉眉心,随口说着:
「随她去吧,反正她做了贵妃后,没少在子嗣上下功夫。」
只是,都是些无用功罢了。
「你记得提点提点这几位圣手。」
我对着月意吩咐道。
月意意会,轻点头回道:
「娘娘放心,已经安排妥当。」
我半睁着眼,看着贵妃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
5 又过了半月,陆昭率军归京。
恰逢年关,陛下于章华台大设宴席,以示敬重。
我随陛下出席,刚入场,就看见了父亲。
他的位子只比陛下低了一点,却凌驾于群臣之上。而这样逾矩的行为,满堂群臣也无一人提出异议。
我抬头,果然瞧见了陛下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紧,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地朝父亲点头示意。
而当我回过头时,就见到了另一边下首坐着的陆昭。
边疆数年风霜,让他更加挺拔,也更加坚毅了。
他朝我看来,与我对上了眼神,但我却看不懂他眸中的情绪,只觉得过于灼热,仿佛要将我灼伤。
我平淡地移开目光,看向身边的乱局。
此时父亲端着酒杯,对着陛下咄咄相逼,他要为他的义子讨要中书令的位置,哪怕今日是封赏北境军士的日子。
陛下死死捏着酒杯,手指微微发白颤抖,面上极为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他顶不住压力要开口应下时,我的手覆住了他颤抖的手,含笑打趣道:
「今日的主角可是陆将军呢,我记得父亲当年最是疼爱陆将军,就连女儿也有些吃味。」
父亲见我出面,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不快,但终究卖了我一个面子,将酒一饮而尽,又重新坐了回去。
见父亲坐下,陛下松了口气,回握住我的手,朝我欣慰一笑。而我也同样回以一笑。
余光瞥见陆昭,我能感觉到他在我提到他时怔怔地看了我一会,然后又将目光移到我与陛下交握的手上,随即扭过头饮了一杯酒。自我在席上见到他以来,他的脸上始终淡淡的,让我瞧不出什么。
我也不同他纠缠,只是悄悄注意着父亲。他方才退让得太容易,让我心里埋着根刺。
觥筹交错间,宴会也到了尾声,嘉奖的旨意已下,只待这最后的面子功夫过去便可散席。
就在我暗自松了口气轻笑自己疑心太过之时,父亲突然起身。
这一举动惹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尤其是陛下,只要有父亲在的场合,他就没有松懈过。
只见父亲提着酒杯,对着陛下遥遥敬酒,道:
「微臣恭贺陛下。」
陛下皮笑肉不笑:
「北境大捷,是当恭贺。」
父亲笑着,自顾自地喝了杯酒,又斟满一杯,这一不敬之举让陛下瞬间沉下脸色。
可父亲仿佛没有看见,继续说道:
「微臣要恭贺陛下喜得皇子。」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我的一颗心也狠狠地沉了下去。
「国公此话何意,宫中可并无……」
忽地,陛下顿住,猛地看向我。
父亲大笑起来:
「国母有孕,乃国之大幸。」
下首众臣听他这么说,其中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带头跪下:
「恭贺陛下,恭贺皇后。」
我已然愣住,脸上常年挂着的得体的笑容在此时都显得有点僵硬。
陛下阴沉着脸,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执起我的手接受群臣朝拜,但却捏得死死的,令我的骨节生疼。
我低头,看见父亲正对着我轻笑,看见了贵妃淬毒的眼神,也看见了陆昭不明意味的神色。
而这场荒诞的宴会也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中结束了。
群臣刚走,陛下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一挥衣袖,快步走了。
我叹了口气,想着好不容易谋得的信任这下又全没了。
今日的一系列变故惹得我心烦,于是屏退左右,独自在御花园散心。
哪想,在路过一座假山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将我往假山后拽去。
我躲闪不及,只能拼命挣扎,脑中涌现出了数个人名。
是陛下?贵妃?还是父亲?
就在我看准时机准备给身后人来个肘击时,那人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一手控住我蠢蠢欲动的手,一手捂住我的嘴,随后低声附在我耳边说:
「是我,别怕。」
这个声音……陆昭!
6
我反应过来,停下了挣扎,他也放开了束缚我的手。
我转身看去,方才在大殿上看得不甚真切,如今靠近了才发现,他真是越发高大了,北境风雪淬炼了他的眉眼,看过去冷得令人害怕。
我强压住情绪,淡淡开口:
「陆将军此举有些逾矩了。」
陆昭笑了起来:
「所以呢,你要治我大不敬吗,嘉懿。」
这个名字自他口中说出,是止不住的缠绵。
我吸了下鼻子,直视他的目光:
「陆昭,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只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被他气笑了,开始口不择言:
「陆昭,你别一副被辜负了的样子。当年我可是给你递了信的,我在城郊等了你一个晚上,是你自己没来。这些年知道点往事的人谁不说你痴情,怎么,你没告诉他们是你自己胆怯吗!」
说到后面,我有些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见他还是不说话,我眯了眯眼,恶向胆边生,嘲讽道:
「陆将军这是何意,莫不是真念着旧情,想做本宫的入幕之宾?」
他听后,总算有了些反应:
「我想,嘉懿,是我对不住你。所以嘉懿,你能……」原谅我吗?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闭眼点了点头,简直要笑出声来,开口讥讽:
「可是陆昭,我不愿意啊,当年我就说过了,此后我们之间各不相干,你这又是整哪出呢?」
陆昭听了我的话,急了起来,握住我的肩膀,说道:
「嘉懿,我……」
「够了!」我打断他,「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你要真想说,那就说说当年为什么没来!」
陆昭静住,不再言语,只是红了眼眶。
我挑眉,拂开他的手,整了整衣袖,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淡淡道:
「陆昭,方才你也瞧见了,本宫的处境很不好。你若真的问心有愧,那就尽全力扶持本宫和腹中的孩儿。」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自顾自地走了。
没走两步,我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轻但坚定的一句:
「好。」
7
自我有身孕的事被挑明开始,后宫便开始了无穷尽的猜忌和暗害。
吃食、安胎药、熏香……短短两日就揪出了四个意图不轨的人,可每一个供出幕后之人。我知道,这是陛下的手笔,他知道若我生下皇子,那他将再无用处。我的父亲会扶持和他有着血脉渊源的幼子,来代替日渐成长的帝王。
他以为至少要等我生下孩子,父亲才会有大动作。但他失算了。
父亲从知道我有孕的那一刻起就在谋划,就在今日,太极殿上,父亲公然率众上表,仅凭不知哪来的医师的一句九成为男,就要陛下册立太子,而后,更是借钦天监之口,指责陛下懈怠朝政,而天命所归,乃是未来太子。
陛下气急,当场气血攻心晕倒,而父亲以担忧陛下身体为由,彻底掌控朝政,群臣奏疏此后都送往国公府。
听到这些时,我问月意,若我腹中是个女孩呢。
月意说,父亲早在族中做好了准备,无论生男生女,必为男婴。
我点了点头,这倒省去了我不少准备。
而后,我让月意向父亲传信,说这两日陛下活动日繁,我怕父亲鞭长莫及,既然准备好了何不如尽快行事,免得夜长梦多。
果不其然,父亲听了我的建议,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整个皇宫的侍卫全部被换成了国公府私卫,就连陛下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换了个遍。而陛下此刻只能被迫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此外,父亲似是知道我先前的行为,我的身边除了月意,也都换上了一批面生的宫女。我倒也不在意,安然地在宫中养胎。
前朝后宫在这短短数月间发生了不少事,就如尚书令大人被迫请辞,又如尚书令的儿子李将军被贬职勒令回北境,半月后起身。
而在此事传入后宫时,我带着这条消息去看望陛下。
他躺在床上,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下令将我挫骨扬灰。
我笑意盈盈地扶着肚子看着他,不紧不慢道:
「陛下大可不必如此,臣妾想帮您扳倒父亲的心可是真的。只是您如今卧病在床,尚书令大人也倒了。不过,好歹也是夫妻一场,臣妾也不想父亲过得太舒服。」
我忽略他憎恶的眼神,靠近他说道:
「臣妾可以让贵妃来为陛下侍疾,李大人是贵妃名义上的父亲,手里有着北境部分兵马,至于陛下之后怎么做,臣妾可管不着。」
说罢,也不看他,转身出了寝殿。
月意憋了一路,回了内殿才开口:
「姑娘,陛下会相信你吗?」
我拂了拂茶沫,笑道:
「那他现在还有别的法子吗?再说了,尚书府和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是要拼上一拼的。」
我抿了一口茶,北境今年新采的雪水配着白毫银针,一股冷意直上心头。
「小姐,您现在怀着身子呢,茶可得少碰。」
月意急急地说道。
我笑了笑:
「无妨,不过是尝个味。」
今儿是十五,窗外的月儿又亮又圆,照得这深宫似乎没有那般幽暗。
第二日天方明,月意就将我唤醒,告诉我她看到今日去御膳房的路上看到守卫的换班频率不太正常,而且宫道处似乎又来了几队人。
我细细盘算了一遍宫中的布局,猛地清醒了过来。
我抓住月意的手,低声说道:
「只怕就在这两日了。」
月意听后也是一惊,但被她压了下去。
我转而继续说:
「这段日子都是贵妃在侍疾,前两日贵妃来大闹凤仪殿时往我手里塞了张字条,上边写着李将军已经准备起事了,硬闯不行,只能等宫里打开门路。你伪造贵妃手信,传口信到李府,就说冷宫枯池底下有通向宫外的甬道,待父亲开始行动他便可师出有名。」
而后我卸下藏于袖间的五爪玉佩,递给月意。
月意接过,声音有些颤抖,问道:
「如今宫门戒严,奴婢未必出得去。」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对她说:
「你拿着我的印信,若遇到盘问,就说是去找陆昭的,如此父亲必不会拦你。见到陆昭后,只需和他说莫忘了与我在御花园中的约定,他会帮你的。」
我握紧了月意的手。
当下已是危急关头,若有丝毫差池,必会万劫不复。
月意同样回握了我的手,她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认真地看着我:
「小姐放心,奴婢定不负所托。」
说罢,便起身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地想到了母亲,未及思考便已开口:
「活着回来!」
月意回头,眼眸湿润,重重地点了下头。
及至夜半,宫城内依旧静悄悄的。十六的圆月仍旧高悬空中,淡淡的柔光打在宫墙上,远处时不时传来两声鸟鸣,有鹰啼,也有鸽叫。
忽地,一片云悄然将月挡住,月光消散了,但周遭反而更加明亮。我抬头,透过凤仪宫的门缝,看见门外一闪而过却又连绵不绝的火光。
没过多久,不远处陛下所在的宫殿传来了一阵短促的吵闹声和兵刃相交的声音,而后很快归于平静。
我看了眼冷宫的方向,有些焦躁,提起裙裾朝大殿走去。
今日宫中守卫大多是沈府的人,基本认识我,因此这一路也算轻松。
到了殿外,我只看到地上的零星血迹,带头的人见了我,朝我拱手行礼:
「见过娘娘,反抗的人已经处理好了,大人就在里头。」
我瞥了他一眼,提高了声音:
「今夜陛下遇刺,幸得护卫得当,国公大人得知此事后匆匆入宫主持大局,本宫亦是。」
领头的听后片刻便反应过来了,随即也提高了声音:
「陛下遇刺受伤,乃卑职失职,听凭娘娘和国公大人处置。」
我朝他挥了挥手,继续嘱咐:
「今夜宫中出了乱子,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你们务必在早朝前告知各位大人,城内戒严,不可令逆贼逃脱。」
他听了我的话,有点拿不定主意,想要进殿请示,被我一把拦住,压低嗓音:
「父亲与陛下皆在殿内,成败在此一举。你若进去坏了大事,本宫定唯你是问。」
话毕,我看他停下了动作,缓和了语气继续说:
「现如今宫内已然安定,但李将军可还在京城。我知父亲必定早有准备,可他手上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兵,若他想来个鱼死网破难免不会引来乱子,届时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可就不好了。但若是你能把控住城内局势,事成后自当居首功。」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后,他半信半疑地偷偷看了我一眼,思虑了一会,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
待他走后,我急步向殿内赶去。
还在门外,我就听到了父亲愠怒的声音:
「陛下何必如此执拗,交出玉玺,写下退位诏书,臣保您不死。」
而后,传来一句断断续续,愤怒但吃力的声音:
「你、你,休想。」
贵妃颤抖的哭腔也传来:
「你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不怕遭报应吗!」
父亲听后,大笑起来:
「报应?来就是,我可不怕。陛下,看在这些年的师徒情谊上,臣最后给您一次机会,若您再执拗,臣就只能宣告天下您的死讯,臣就不信把这皇宫翻过来,能找不到一个玉玺!」
到了如此情形,我也只能推门进去。
父亲转身见是我,不悦道:
「你怎么进来的,怎么,和他真处出感情来了?」
我顺着他的剑柄指向,看到了受伤倒地瘫在贵妃怀里的陛下。
「真难看啊。」
我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父亲。
「父亲不觉得由身怀皇嗣的女儿来主持大局更可信吗?不过,好歹他也是我腹中孩儿的生身父亲,女儿不过是来见他最后一面,亲手做个了断罢了。」
倒地的皇帝听我们三言两语就定了他的结局,一时怒上心头,吐出一口血。
「毒妇,你竟敢骗朕!」
我不理他,直直看向父亲。见他点了点头,我的笑容更甚,接过父亲手里的剑,朝陛下走去。
他的眼神从愤怒转为惶恐,我挥手让人把贵妃带下去,而后,提起剑,在父亲的注视下走过了他的身边,然后,一剑刺下。
父亲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缓缓倒下,跪坐在地。
而陛下则是一脸喜色,挪动着受伤的身体想要靠近一点。
我轻笑出声,拔出剑,转身对着陛下,一剑封喉。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绝了气息。
「你怎么敢!」
身后传来父亲的气音。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歪了歪头,笑得越发开怀:
「叛贼去而复返,杀害了陛下,国公大人为救陛下重伤。贵妃及李家意图趁乱起事,幸而陆将军救驾及时,将叛军拿下。待本宫赶到,已无力回天。父亲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他看着我,也笑了。
「我本来以为你游说世家是想给皇帝铺路,原来你早就筹谋好了。我不明白,我可是你的父亲!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若成事……」
「若你成事,那梅姨娘的事我不就瞒不住了吗?」我打断他。
他不解,我瞧着火把林立的殿外,一字一句说道:
「梅姨娘难产而死,本是母亲的手笔,是母亲油尽灯枯前的最后一击。至于弟弟,他本来活下来了,但我想做国公府唯一的孩子,所以他就只能消失喽。」
我说得轻巧,父亲却听得满目血丝,我也不理他,继续说:
「父亲放心,您想要的女儿都会代您实现。」
而后,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对了,我也知道当年是您用陆伯伯要挟的陆昭,您狠辣了一辈子,怎么就心软只把他扔到北境呢?可别说真是被女儿当初哭得心软了。」
他听了我的话,张了张嘴。
「其实我……」
话音中止,我的剑先一步刺入,而后,松开剑,站直,看着他再也不会合上的眼说道:
「我在八岁前曾期待过您的解释,但现在,我不想听了。」
说完,迈步离开。
打开门,一件大氅落在了我的肩上。
「夜深风大,娘娘小心着凉。」
陆昭仔细地为我整理衣领,擦去了我手上的血迹。
我对着他喃喃道:
「陆昭,你愿意陪我下地狱吗?」
耳后传来他一贯清冷但坚定的声音: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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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书》记载:「元帝薨,后沈氏垂帘裁决。五月后,诞下男婴,立为新皇,年号鸿和。后辅政十余载,少帝薨。立少帝子,尊为太皇太后,辅幼帝。太和十四年病逝,谥号圣懿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