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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亭2022-09-27 21:103,034

   江珑县这五六年间一共死了三位县令,疯了一名钦差,现在三桩县令遇害的案子或者告破,或者陷入了死局,就只剩下了钦差被吓疯一案尚还留下了一丝调查的余地。

   但所有的案子里面最麻烦也最离奇的,正好就是这桩案子。

   ——钦差刘凤阁从出京开始,整趟行程都无比平凡得乏善可陈,所以在他一觉醒来突然疯掉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能想通除了恶鬼作祟以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

   江十一已经多次听说了这件事,但此时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详细记录了当年之事的卷宗。

   细说起来,那位刘大人还是皇后族中的亲戚,四年前刚刚二十出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因为口舌伶俐,颇得皇帝喜爱,这才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成了远赴江珑的钦差。

   当时闹鬼之说尚未传开,只在江珑城内外有人暗中讨论,等刘钦差一行终于听闻此事,给他接风的酒宴都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酒酣耳热之际,谁都没有在意这查无实据的传言,当夜,刘凤阁甚至还兴致很好地笑纳了席间有人献上的两名娇美舞姬,准备回去快活一番,丝毫没有表现出丁点受到邪祟困扰的迹象。

   翌日清晨,小厮进门服侍刘凤阁梳洗时,他正拥着两名舞姬大被同眠,也似乎与往日的浪荡模样别无二致。

   可一切都在他被唤醒的那一瞬间突然改变了。

   据当时在场的小厮回忆,那天刘凤阁一睁开眼,刚瞧见四周人影,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就猛地一跃而起,光着脚踉踉跄跄冲出门去,一口气跑到了县衙外面。众人慌忙追上,只见光天化日之下行人川流如常,而他则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面色惨白,瑟瑟发抖,仿佛周围不是朗朗人间,而是什么阴森可怖的鬼蜮,口中还颠三倒四地不停念叨着“快跑”、“冤有头债有主”、“别杀我”之类莫名其妙的词句。

   下人们本以为他是被噩梦魇住了,却没料到那才是噩梦的开始——自那一天开始,这位年少风流、惯于走马章台的刘钦差就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到如今已四年过去,依旧没有多少好转。

   也正因这般离奇的经历,江珑县有厉鬼作祟的事情才会随着他的仓惶返京而飞快地传了回去,等到数月后,当初的最后一任李县令也刚刚到任就遇害,这座运河边的小城便彻底为成了所有官员们眼中的龙潭虎穴。

   只有叶持这个倒霉鬼被人扔来自生自灭。

   刚结识不久的时候,江十一就曾为此事问过叶持,疑惑他被派往此地是不是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原因与他不信鬼神有关。

   而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叶持的回答是,真心实意相信江珑县闹鬼的人固然很多,但朝中也绝非没有明眼人,只不过当今陛下笃信神鬼之说,沉迷方术丹药,没人愿意大放厥词惹恼天子罢了。

   不仅如此,在说完这些之后,他还冷笑着补充了一句——而且越是明眼人,便也越看得清楚,若江珑县有一股力量可以不留丝毫破绽地害死所有上任的县令,吓疯钦差,那么无论那力量是出自鬼还是出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十一此时回想起来,愈发觉得叶持说得十分有道理,便忍不住再次开始腹诽,也不知他究竟靠这副破脾气在京中得罪过多少人,才会被如此利落地丢出来送死。

   叶持又处置完一份公文,便瞧见江十一面色古怪地盯着他看,再一听原因,顿时眼角一抽,似乎想起了什么晦气的事情。

   “原因倒也简单,”如今两人聊天比往日更少了一份顾忌,他便轻哂一声,实话实说道,“放榜不久,有一日陛下召见新科进士,让我们写青词给他助兴,我没写。”

   江十一正坐在叶持的桌子上,闲闲地翻着案卷中关于那些疯言疯语的记述,闻言一怔,差点把手底下那页纸扯成两半,俯身认真地打量着他,半晌方道:“叶大人哪,皇帝陛下对你可真够好的,居然没治你的罪,还给你官做?”

   叶持:……

   他哼了声,把之前三任县令遇害的案卷推到江十一面前,冷冷强调:“是啊,君恩如海,特意给了我江珑县的官做!”

   江十一顿时无言以对。

   她把案卷往怀里一揣,从桌子上跳下来,抬腿就走。

   叶持皱眉:“你去哪?”

   江十一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去买点好吃的,跟你在一块儿,说不定哪顿就是断头饭了,可不能苛待自己!”

   叶持:……

   但这天一直到深夜,江十一要买的吃食仍然不见踪影,就连她本人也没有再出现过。

   第二天也是如此。

   若不是办事回来的钱捕头说在街上和她打了个照面,叶持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被吓得连夜卷着包袱逃掉了。

   而第三天,叶持终于忍不下去了,专程在江十一住的小跨院外面等了好半天,才总算在入夜时分见到了她的人影。

   她依旧背着那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面不知放了多少用来变戏法的零碎工具,看样子多半是又出去卖艺了,可神色却比平日里疲累许多,梦游似的垂头拖着步子往回走。

   叶持到了嘴边的质问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憋了好一会,只装作漫不经心道:“早些休息。对了,明天如果不忙就来我这里一趟,衙门里出了些事情。”

   江十一看起来清醒了一点:“出了什么事?”

   叶持:“不是大事,只是我不大擅长,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明日再细说。”

   说完,想了想,又轻咳一声:“我让陈四娘给你在厨下留了饭,还有热水。”

   江十一默默瞅着他,忽然露出了个促狭的笑容,悠然道:“叶昭离,你可真是越来越贤惠啦!”

   叶持一僵,半个字都没说,转身就走。

   翌日,江十一便知道了衙门里出的事究竟是什么。

   不久前,书房的重建终于结束,可就在众人张罗着要重新将屋子布置起来以供使用的时候,却发现放在库房中的不少东西失踪了。

   那些东西多半是火场中清理出来的,都是些难以烧毁的物件,譬如砚台、镇纸,又或是瓷器或者石头盆景等摆设,算不上珍贵,但加起来也值不小的一笔钱。

   叶持立刻着人仔细清点了一番,将失窃数目查明,发觉这些物件绝非一二人一趟能够轻松搬走的,心中便立即有了计较,又仔细查问过相关人等,没费多少力气就揪出了监守自盗的库房小吏——这人打量着火场中刨出来的东西未必还有人认真核对,就生出了贪念,却又做贼心虚,不敢大张旗鼓地典当,便将那些东西全都贱卖给了鬼市的一名摊贩。

   然后问题就来了。

    鬼市人员杂乱,那小吏光顾着隐藏自己,却忘了留心对方,如今已找不到收赃的摊贩了。

   而叶持近日要忙夏税钱粮装船启运的事情,又对鬼市交易一窍不通,想来想去,便打算先问问常年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江十一。

   江十一倒也痛快,向他要了一份失窃物品的清单与当初收赃小贩最粗略的形貌特征,便将寻回赃物的事情包揽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她摸清了江珑县鬼市的开市时间与方位,正要回来说一声,刚进县衙,却觉出气氛似乎不大对。

   她叫住正溜着边往外走的厨娘陈四娘:“出什么事了?”

   陈四娘说话都不敢高声,将她拽到一旁:“大人从码头回来了。”

   江十一莫名其妙,不知道叶持这个县令回到县衙能算是什么大事,正在疑惑,便听她继续道:“我是听我家那口子说的,他跟着大人去监督装船,本来今天船队就该出发了,谁知外面传来了个消息,好像有些不好……”

   刚说到这,叶持便带着几个人匆匆地从二堂方向走来,一路上还在不停地吩咐什么,面色极其冷峻,直到在夹道里迎面瞧见江十一,神情才略微缓和了一点,挥手让其他人各自去办事,自己走上前去:“你听说了?磬王送往京中的圣寿贺礼出问题了!”

   江十一琢磨了一下才想起来,当初叶持曾提到过当今陛下死好面子,无论是什么正事都不能抢了贺寿贡品的风头:“那运夏税的船队呢?要避让?”

   叶持捏了捏眉心,几不可闻地低骂了一句:“出的不是小事,这几天河道都快清空了,谁还敢跑船!”

   江十一讶然,连忙跟上去:“竟然所有船都禁了,贡船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持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丢了。”

   他在月门边的树下收住脚步,随手折了根细枝,在地上勾勒出一道河道的大致轮廓,指着其中一点:“重阳那天,贡船刚出磬州地界,正值当地官民登高,山顶许多人都看到了此景,其中还有人为此赋诗作画,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两艘贡船驶入了一段被密林遮挡的河道,然后从此就再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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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珑幻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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