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8 唯一一场骗局
狼小京2021-12-07 19:088,146

  直到踏进自助银行的时候,周凡吉的心情仍然是不平静的。想到夏芙明刚刚大发雷霆的样子,他就觉得十分难受——他知道自己有些话说得很刺耳,但当时完全控制不住。周仕远的话术技巧,周凡吉是心里有数的。夏芙明明显已经被哄住了,如果不尽快敲醒她,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是不想看到她摆脱困境,只是实在不能接受她竟然不跟自己商量,跑去求自己的父亲,而且还是以“李裕中的女朋友”的身份。现在回想起来,“跟李裕中凑成一对”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是带着点臆想的酸味,幸好夏芙明当时光顾着生气,没有意识到。

  但“安全锁”却是实在的担忧。周仕远手里的生意究竟如何运作,周凡吉从来没有问过,但他能从各种蛛丝马迹,以及李裕中偶而透露的口风中感觉出来,这里面有一些微妙的见不得光的地方。早先他觉得那可能是常见的尔虞我诈,自从戚伟平的事情冒出来,就不得不考虑另一种他曾经猜到,但不曾深入去向的情况——也许周仕远的身家就是靠不光彩手段积攒起来的,而且到现在也没有收手。只不过更加隐蔽,更难以抓住尾巴。

  就算是毫无商业经验的周凡吉也知道,做这种事情的人是需要“死士”的。真到不得不清算的那一天,就把账都推到“死士”身上,让他们成为保护幕后大佬的“安全锁”。李裕中明面上是继承人,实际做的事跟这些“死士”差不了多少。如果夏芙明卷进去呢?没有血缘纽带,只会被利用得更狠。也许会被当成保护李裕中的“死士”,在某一天被抛出去,一生都会随之毁掉。

  周凡吉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是不是合乎实际,但他就是忍不住要这样去想。

  按下“查询”键的时候,他想起郑丽娇曾经跟自己说过的,关于金约的具体估价。这笔足够买下金约的钱,不知道够不够全额赔偿夏芙明的欠款——他不愿意欠父亲的情,但为了夏芙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也许以后他可以慢慢打工,把钱还上。

  明细清单在屏幕上列出来。周凡吉看了一眼,丝毫不意外地点了“退卡”。走出银行,他看了看时间,顺手给李诚贞打了个电话,但对方没有应答。

   

  那天李诚贞一直没有露面。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李诚贞才终于接了电话。他告诉周凡吉,夏芙明带他去吃过冰淇淋之后又去了主题餐厅,吃了一肚子平日华夫人不许他吃的垃圾食品。他也不是有心要爽约,但夏芙明说“你去见他就等于站在他那边”,于是李诚贞只好做个小小骑士。

  “她哭了嘛,我当然要比较照顾她。”李诚贞在电话里说。那语气一听便知道不是出自真心,多半是跟夏芙明一起玩得兴起,把约定和电话都忘在一旁了。

  周凡吉气得没办法。只得重新约了时间,反复强调:“一定要把‘东西’带上!如果你忘了,我绝对给你好看。”

  挂断了跟李诚贞的电话,周凡吉立刻去联系夏芙明——同样的没有回音。

  夏芙明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夜杳无音讯。

   

  第二天,周凡吉奔忙一圈,毫无头绪地回到家,才发现夏芙明已经在家里了。仿佛刚刚洗过澡,她穿着T恤和短裤,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椅子上发呆。看到周凡吉进来,她只是微微皱皱眉,又把目光转开了。

  “你到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我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呢!”周凡吉上前一把将她的椅子转过来。他原本有一肚子的牢骚和怨念要发泄,但看到夏芙明那张毫无表情,蕴含着隐约怒意的脸,他将一切都吞回去了。

  现在不是继续斗气的时候。

  周凡吉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拿出早在心里准备好的方案。收敛起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稳重可靠,以便为后面的话增加分量。

  “我本来想给你一样东西。”他掏出那张电子银行卡递给她,“这是当初用来买金约的钱,我想也许它可以帮你救救急。”

  夏芙明转过脸来望着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却分明写满了惊异。

  “不,你先不要说话,我还没说完。”周凡吉指着她手中那张卡,“昨天我发现这帐户是空的,一分钱不剩。”

  一瞬间,夏芙明只觉得自己听到一个冷笑话,全身泛起一层寒意。刚刚是拿不准该说什么才好,现在却是气得舌头都僵住,说不出话来了。

  “从网上银行能看到汇款信息,这笔钱划到我父亲的账户上了,而且就在前不久。”

  “你先给我张卡,说要帮我,再告诉我这是张空卡?”夏芙明终于理顺了舌头,“你跟我逗闷子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凡吉拖过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我猜父亲已经料到我会想用这笔钱帮助你,所以提前将卡弄空。他大概觉得,这样一来你只能去求他,答应他提出的条件了——之前我以为你已经答应他的帮助了呢。现在看来,他居然还需要用这种手段,莫非你还没有答应他?”

  夏芙明一时没做声,用手指在椅子角上乱划着。

  “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你父亲一开口便说他知道我只是在演戏,无论是你或者李裕中,其实都不是我的男朋友。而且他还知道我以前跟戚伟平做过的那些事呢。”夏芙明苦笑一下,“然后他就提出要帮助我,但需要我……”

  “需要你什么?”

  “他需要我……想办法让你回去。”夏芙明眨着眼睛,“我本来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道理。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父亲,不知道能省去多少辛苦?很多人想要都得不到。但……我知道你是很讨厌他的,也很讨厌那种生活。所以我跟他说,这不是我能力之内的事,我没办法改变你的心意。虽然他能免除我的债务,还能额外给我一笔钱,但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不是理所应当的答案。她选了一条更艰难的方式,而不是危险的捷径,而且是在他说出来之前。

  可是她一点没有跟他表露。他只想到“正确的方式方法”,却小看了这份正确背后要承担的情绪——他自己也经历过对父亲的信任和破灭,理应比任何人都理解现在的夏芙明。“为对方着想”这一条,他没做到,可她做到了,她考虑过他的利益和立场。

  周凡吉不由自主向她靠近了一些。

  “那你怎么办呢?”他问。

  “他说,那我就必须在规定期限内把钱还上。”夏芙明低着头,说了一个日子,“大概这就是最大的宽限了。”

  那么一定是还不上的。

  周凡吉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夏芙明和自己的赚钱能力,一想就知道除了中彩票之外,大概率没有什么机会。

  那么还是要按照原先的计划走。也许有点难,但不是绝无希望。

  他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自己的主意,一时没有说话。周遭沉默下来,夏芙明将双腿缓缓收到椅子上,抱着双膝,将目光转向窗外。

  “他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呢?我那么相信他,明知道有风险的事也去做了。”她轻声问出这个已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周凡吉从旁边看着她。一头长发分披两边,露出中间一道白皙的颈子。人瘦弱,又矮小,头发竟好似一层羽衣,将她整个包裹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小小的鼻尖自头发之间略探出来,倒是少见的可爱。像一只雏鸟,挣扎着幻化成了人。

  他伸出手去,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件事情,好吗?我觉得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主意?”她回头看着他,近似好奇地眨眨眼。刹那间又像是领悟到什么,“你不是想要回去跟你的父亲谈条件吧?”

  “当然不是,”周凡吉故作轻松地抱起手臂,“主意嘛,暂时保密。我先去试试看,行不通的话,我们再来一起偿还这笔钱。毕竟我们算是患难之交,这么大的麻烦,总不能真让你自己一个人扛。”

  “好吧。”夏芙明点点头,真的不再问了。她低下头,仿佛有什么话难以出口,一些关于她也关于他的话。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周凡吉能感觉到夏芙明身上散发出的热量,丝丝缕缕地朝他趋近。像一双手臂,虚虚地笼在他胳膊上,若即若离。

  良久,她忽然扯扯他的袖子:“你会不会相信我?就像我相信戚伟平一样?”

  “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就算以为被欺骗了,还会一直相信下去?”

  周凡吉皱起眉。她还没有从冲击中走出来,好像还打算执迷不悟下去。这大概不是一时半会能由旁人改变的。

  “你跟他不一样。”最后,他只能说出这一句。

  夏芙明没有搭腔,没听见一样,又一次把目光投向窗外。不知道是飞鸟的倒影,抑或是别的什么,在她眼里一闪而逝。

  “……对不起。”她悄声说。

   

  “为什么会不见了?”

  周凡吉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从家里出来,他立刻就朝这座马术学校赶来。今天李诚贞会要求提早一点下课,在被接走之前,会有一小段空闲时间,这是提前跟周凡吉约好的。

  “就是不见了嘛。”李诚贞两手一摊,一脸的坦然和无奈,“我可是什么地方都找过了,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你不信,回头我把我录下来的所有带子都拿给你看。”

  “怎么可能就这样丢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要你好好保管吗?”

  李诚贞翻了个白眼,把视线投向一边。周凡吉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着急,这件事本来跟李诚贞全无关系,是应了周凡吉的拜托。他不得不把态度放和缓些,重新挂起笑容:“你最后看到那卷带子是什么时候?”

  “之前跟你约好见面的那天啰。”李诚贞把视线挪回来,一副“你知道错了就好”的得意笑容。

  那天是李诚贞失约了。这原本不该发生,“吃冰淇淋”是一个代号,只供他们两个使用。意思是周凡吉会带他去玩任何他想玩,而华夫人认为是“浪费时间”的事情。对于李诚贞这个课余时间都被才艺课占满的孩子来说,偷溜出来大玩特玩已经是最大的娱乐,因此从未爽约。那天是因为他半途遇上夏芙明,夏芙明代替周凡吉带他去玩……

  周凡吉的思绪一时滞住了。

  “那天我跑出来之前把它放在机器里,然后放进包里。”李诚贞一边想一边说,“在车上我打开来看过,它还在。后来下车去找你,遇到夏芙明姐姐,一路上我都没再打开包。”

  “中间你一直背着那个包吗?从来没有拿下来?”

  “那倒不是,好几次我都让夏芙明姐姐帮我拿着。我想想……”李诚贞掰着手指头,一副打算把那天玩过的游戏重新数一遍的架势。周凡吉赶紧打断他,蹲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你看过那个带子,对吧?能不能跟我说说,拍到的是什么?”

  “就是那个大叔,平常一直跟我妈套近乎的。”

  “戚伟平?”

  “对啦。他给了我妈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钱。然后我妈给了他几张纸。就这点内容。”李诚贞耸耸肩,“我也是无意间拍到的,就是随手把摄像机放在那个房间了。”

  周凡吉知道他是在撒谎。他一直就喜欢到处乱拍,尤其喜欢喜欢拍一些背着人发生的事。把摄像机放到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肯定是事先预谋过的——周凡吉一定程度上能理解李诚贞的担忧。对于他来说,一切想接近妈妈的异性都算是危险分子,必须加以留心。若不是那天他气鼓鼓地跟周凡吉抱怨,戚伟平竟然想用钱打动妈妈,周凡吉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带子一定是夏芙明拿走的。她有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为什么要拿走?是不是里面有一些李诚贞不能理解,但夏芙明看懂了的细节?

  这本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有力证据,却就这样被夏芙明掐断了,留下一堆谜题。

  “谢谢你,小鬼,下次我再请你吃冰淇淋。”周凡吉站起身来。来接李诚贞的车已经出现在道路另一头,现在他必须走了。

   

  “他一定会来找您的,很快。他会跟您说,他愿意跟我一起承担这笔债务,会主动回到您身边,但前提是不要让我走。”

  在周先生那栋小楼里,夏芙明又一次见到这面貌和善的老人。这一次糖罐里放的是巧克力,她的心情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跟他说了实话。”她回答他,“从受到邀请来这里与您见面,到谈话的内容,统统都如实告诉他。只不过我没有说我已经接受您的条件——我跟他说我拒绝了。”

  “这样他还愿意听你的?”周先生失笑,“真难以想象。他这么好骗?”

  “我没有劝他回来与您相处,相反,我劝他不要这么做。我很了解他,嘴上虽然经常说些有的没的,不过其实很容易被打动。特别是对方做出一种较高尚的姿态时,他也会以最好的来回报。”夏芙明捻起一块糖,放在手心里,却吃不下去,“不过我事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干脆。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只不过把我当作一个……朋友。”

  “我以前可不知道他这么好骗。”周先生又一次重复这句话。

  夏芙明没有说话。对方的意思她已经很清楚,无非是在提醒她,无论周凡吉对她有多重视,她还是利用这一点骗了他。

  “无论如何,这次多谢你。剩下的事与你无关。”他不知自何处取出一只信封,放在桌上,“这些是单独给你的答谢。我想你会喜欢的。”

  “很多吗?”夏芙明盯着那信封。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很薄,大概是支票,并非现钞。

  “怎样算很多?”周先生笑笑,“总之,不少。”

  夏芙明用指尖压着那信封,慢慢地,一寸寸地向自己这边拖来。几乎就要捻在手上时,却又停下。

  “周先生,其实我真很想要这些钱。我知道您大方,这些钱说不定足够我实现全部的梦想——我的梦想一向很卑微。”夏芙明边说边抚摸那信封,“甚至直到昨天,我还在拼命想办法骗周凡吉,就为了得到您的酬谢。可是,现在,我觉得这钱还是不能要。”

  夏芙明将那信封推了回去。

  “那天周凡吉跟我说,他没想到我会为他着想,拒绝您的帮助……同样,我也没想到他愿意跟我一起承担这件事。拿这个来做交易,让我心里很难过。”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有些惭愧?”周先生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渐渐变得尖锐,“我觉得,你现在与其考虑道德上的问题,倒不如得到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比较重要。”

  “是的,我知道。我甚至觉得,将来某一天我想到今天的事情,说不定我会后悔。但还是必须这么做。”夏芙明仍是看着他,“我想让他回来,希望他以后能富有顺遂,无需像我一样总为钱苦恼。这是我骗他一场,诸多动机里真正最纯粹的一个。如果拿了这笔钱,就连这点都没有了。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也想回报他一点好意,很纯粹的,只为对方,不为自己,更不是拿钱办事的那种交易。”

  周仕远默默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表情,不知道是有些嫌弃,还是真的听进去了。

  “我会按照约定,主动消失。”夏芙明别开脸,偷偷擦一下刚刚流出来的眼泪,“至于我自己的事情,总能有办法的。我以前丢的钱已经找回来了,我也已经毕业了。也许我能到其他地方去,看看是否有新的机会。至于那笔帐,我也会自己想办法。”

  “按照约定,我可以帮你免掉。”周仕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是我看不起你,这笔钱只凭你自己恐怕还起来很困难。”

  “这样我的好意才显得纯粹嘛。只为他的好处,吃亏全是我自己。”夏芙明嘴里说着调侃的话,微笑着站起来,下意识地抚平了裙脚。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立刻。我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让他能找到我。咱们既然约定好的,我会说话算话。”

  周先生没有说话,就这样目送着她走掉。两人最后的对视里,夏芙明仿佛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意味。她飞快地跨出大门,门扇在背后关闭,她靠在门上喘了一口气,然后才回味起最后这一意味深长地表情。

  在周仕远心里,贪财又狡猾的女孩子大概就是这样吧。把话说得十足漂亮,然后故意留一个扣儿,一个看似美好的形象,一份亏欠感。他日想要回头时,这些都是十足有利的借口。也许用不着她回头,被“亏欠”的周凡吉便会急急地来主动找她——这都是一些又小气又庸俗的手段。刚才那一番“纯粹的好意”的说法,周仕远根本不会相信,只会在心里觉得好笑。

  但不知道周凡吉会不会相信?

  夏芙明关掉了手机。抬头看看天色,然后快步朝社区出口走去。

  既然下了决心,就必须要快一些。不然只会有更多麻烦。

  夏芙明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没有看到,就在她飞快离开时,另外一条小路上,周凡吉正朝她刚刚站立地方走来。

   

  夏芙明回到家,飞速地找出事先收拾好的箱子。箱子里还是她早年的那些衣服。李裕中为扮演“合格男友”而给她买的那些,仍然躺在衣柜里,一件都不必带走。

  人到要彻底放弃才突然觉得四大皆空。那些宝光璀璨的项链和手镯,名贵的时装,到真正不属于自己时,也只觉得碍事而已——夏芙明忽然觉得很好笑。她以前那么拼命的攒钱,现在却觉得这些钱财的象征倒没什么大意思了,没有一点舍不得。

  她有更多值得担心、挂怀的事情。周凡吉就是其中之一。未来的事情要看他自己,夏芙明将转折交到他手上,却也不知道结局会怎样。

  她拉出箱子的拉杆。想了想,又拿出架子上的纸笔,写了一张字条放在桌子上:“很抱歉,我用了所有骗术,就是想让你回到那金光闪闪的位置上。我要离开了,再见。多保重。”

  “……就这样吧。”夏芙明低声自语着。抱起窗台上那盆金鱼草,拉着箱子走向门口。

  离去前最后一眼,她再一次打量这熟悉的房间。镶在墙里的衣柜,线条简洁的家具,一切如同最初,好像她从来没有在这里存在过。

   

  周凡吉正在周仕远的客厅里,坐在夏芙明刚刚坐过的位置上,面对着他的父亲。刚刚到这里的时候,父亲推说有工作,让他在客厅里白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真正坐下来的时候,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凡吉知道这是某种心理上的捉弄,只是为了彰显某种权威。周凡吉就最讨厌这一点。

  “……我知道这是个骗局。你们不觉得过分吗?用这种低劣的技俩去骗一个女孩子。”

  周老爷坐在沙发中,架着腿,悠然地读着一本侦探小说。听他这样说,周老爷略略将书放下一点,像是完全听不懂似的,斜睨着他:“你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我知道那份债务根本就不存在了!戚伟平已经把钱还清了,对不对?你们故意不告诉夏芙明实话,就为了利用她的恐惧,让她听你摆布,结果害得夏芙明跟她视为亲人的人相互误会。”

  “有什么证据?”

  “有那么一卷带子,清楚地拍下来了。”

  “那带子呢?”

  现在绝对不能承认带子丢了。

  周凡吉竭力板着脸,让自己显得有些底气:“带子收在哪儿那是我们的事,我跟夏芙明。”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夏芙明不自己做这个主张?她若拿出证据,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何必自己背上不存在的债务?”周老爷又举起那本书,缓缓地翻过一页,“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性?也许根本没还清呢?也许戚伟平本来就借了两份,只是还了自己的那一份?”

  周凡吉的确没有做过这样的设想。

  “我会继续去弄明白的。”他说的有点咬牙切齿,“如果真有这笔债,也是我跟夏芙明一起承担。”

  “你们怎么承担?”周仕远微笑着打断他,“凭实际情况说,你们两个加在一起的收入也不够。”

  “……我知道你跟夏芙明约定,只要我肯回来,一切听你的安排,就能免除这笔债务。”周凡吉说得郑重其事,“我来替她完成这个约定。所以你不要为难她,就让她像现在这样跟我住在一起,不要逼她走。”

  周仕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真跟她说的一样。刚才她就跟我说,你一定会提出来这个条件。”

  “她来过?来做什么?”周凡吉有些意外。他明明嘱咐她把事情交给自己解决,不要到处乱跑的。

  “来道别。”周仕远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她说她会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并且保证一定不会被你找到。”

  周仕远看了看时间:“大概三个小时之前的事。现在大概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为什么?

  周凡吉看着父亲,简直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拖延三个小时,只是为了让他无法及时发现她的离去。

  周凡吉摸出电话,连连拨几遍号码,对方却是关机。夏芙明的本事全是跟戚伟平学的,按照周凡吉所知,她极有可能也很清楚怎么掩藏自己的行踪,难找程度恐怕不会亚于时常换皮失踪的郑丽娇。

  “是你逼她走的?”周凡吉放下电话,瞪着周仕远。怒火积压在胸口,他很努力才控制自己不要爆发出来。

  “不是。”周仕远笑着摇头,“若我想逼她走,至少会给她一笔钱,聊作补偿。但这次是她自己要走,执意不肯收钱,甚至不需要我免除债务。她说她会自己想办法,只要你肯乖乖回来。”

  这是为什么?

  夏芙明偷走录影带,就是为了让他抓不着证据,然后乖乖回来换取免除债务?这对夏芙明有什么好处?

  她明明说过她心里很清楚,这对于周凡吉来说是最艰难的选择。

  “她说,她想给你一点‘好意’。纯粹只为你考虑,不为自己的利益。”周仕远不紧不慢地说,“至少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她只是考虑问题的角度比你现实。”

  “之前不管怎么说的,都不算数。反正都是谎话!”周凡吉再不想跟他废话,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去找她问个清楚。”

  “你要从哪儿找起?”周仕远一句话,像无形的线,将周凡吉生生拉住,“你知道她坐的是长途汽车,飞机,或者是火车?你知道她要往哪儿去?甚至,你知道她一定用的是真名?”

  周凡吉缓缓转过身来,默然无语。

  “我可以帮你把她找回来,别的不敢说,至少我比你会找人。”周老爷终于放下那本书,“如果之前的约定都不算数,那就是找到她催债。若还算数,那你回来,债务自然免除,找到她就只是为了你自己。”

   

  周凡吉在桌子上找到夏芙明留下的纸条时,已经是深夜了。纸条上的内容印证了周仕远的话,夏芙明做了一个她认为对他最好的选择,然后一走了之,连个商量的机会都不给。

  现在夏芙明成了他新的把柄,无论那笔债务查到最后是怎样一种结果,他都必须受周仕远一定程度的钳制——周凡吉身边没有什么人有人海寻人的经验,能找到夏芙明的恐怕也只有周仕远。

  周凡吉扶着桌子,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失望。但内心总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感觉,仿佛整件事情都不太对劲。从偷录影带,到最后一面时夏芙明所说的话,都似乎有什么另外的指向,并不是单纯为了现在这个结果。

  周凡吉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直到他收到那份专门为他发来的快递。

继续阅读:No.39 希望能再见到你-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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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草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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