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去吧！冷了。”
我加快步伐返回殿里，仿佛是在竭力逃离那些记忆。
突然，手上的镯子断了，那是进宫之前，阿父给我的阿母的遗物。
一股不祥的预感来袭，阿父该不会出事了吧？
“小霞？小霞呢？”我大声呼唤着小霞。
“娘娘，小霞去拿衣物了。”
思索片刻，我猛然起身，踏出宫门。
“江边，你留下，要是小霞回来就给她说，让她抽空回府里一趟。”临走前，我吩咐江边。
昨夜下了大雨，路边的积水倒映出我着急的模样，头上的发髻已经乱了，破碎的镯子胳得我手疼。
“皇上！”我大步推开养心殿的大门，丝毫不顾身后侍卫的问安声。
龙涎香侵入了我的鼻腔，门外恶劣的冷风吹得我骨头疼，满殿的热气也驱散不了。
沈执环抱张悦，水果，糕点，布满案桌。只要看见过的人都会说一句，好一对恩爱的夫妻。
“皇后，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看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沈执失望地看向我。
我被这眼神看得直直往后退，明明快要忘记他了，不是吗？
为什么还会疼。
“我阿父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室。
沈执身体一僵，抱着张悦的手臂青筋暴起。过了好久开口。
“没事，你快回去吧，岳父大人在休养不是吗？”
沈执漫不经心的语气让我失望。
“皇上，你敢对着我发誓，父亲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吗？”
沈执发誓从不说谎。
“真的，你放宽心，回去吧。”
他不敢看我。
“阿执，父亲真的没有事吗？”我走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如同往昔一样。
沈执没有转过他，一手抱着张悦，一手拿起一盘糕点。
桃花糕。
“没有，快回去，什么样子，你是一个皇后！”
沈执是不是在撒谎？我不敢确定，也不敢继续问下去。
“臣妾告退。”我麻木地回过头，一步一步地走回来寝宫。
“娘娘，你怎么了？”江边慌张地给我披上衣服，抱来火炉。
“小霞呢？”
“她去将军府了，应该快回来了。”
宫殿里通火透明，但是我却冷得仿佛跌入冰窖一样。
“娘娘！娘娘！”小霞哭着跑进来。
看着小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个结果已经在我脑海中显示现了。
我让江边给了她一杯茶，随后拿起桌子上的布匹。
“从今天开始，全宫不准穿戴鲜艳衣服与首饰，本宫要守孝！”
江边惊讶地看着我，小霞不语只是流着泪。
父亲终究陪母亲去了。
8
沈执不让我回去，说外面有反兵，我知道这是借口，也知道，如果我回去，那么第二天全京城的人都会传。
皇后娘娘父亲去世，父亲一介武夫，若是让敌人知道他不在，必然会伺机而动。
“阿父，女儿不孝，对不起。”
偌大的宫殿里，院子周围全是纸钱，所有宫女都在烧。
我挥手让她们全部都退下，只留我一个人，临走前，江边说了一句。
“娘娘，不要伤了身子，不然将军会伤心的。”
我让他们心寒的事情做得还少吗？不听母亲劝告，不守父亲基业……
“阿父，阿母，你们真的没有做错，是我错了。”
院子里的纸钱满天飞。
我红着双眼，哭肿着眼睛磕了三个头。
“沈执不要我了，但是，我还是忘不了他。怎么办啊！”
哭泣的声音让整个夜晚显得恐怖至极。
“阿父，阿母，等等我，我会来给你们谢罪的！”
从黑夜到天明，我一直直直地跪在地上，等到小霞和江边来时，我已经没有知觉了。
不出意外，当晚我发烧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一直都记得有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我，焦急的声音响彻了一晚。
“为什么还没有退烧！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好熟悉，好像沈执的声音，但是不可能是他，他现在肯定是与张悦在一起，促膝长谈吧。
“阿菁，醒醒！……”
我睁开双眼，朦胧渐渐清醒，是江边与小霞。
“娘娘，你总算醒了，可吓死奴才们了。”
小霞，江边焦急的声音拉我步入现实。
环顾四周，没有沈执。
“我昏了多久？”
“娘娘，昏了七天了。”江边慢吞吞地回答。
“七天！”我吃惊地瞪大双眼，转头看向院子。
头七已经过了，阿父已经去找阿母了。
江边正欲安慰我时。
“娘娘，张贵妃来了。”小霞边跑边报。
她来干什么？
“杨菁。没事吧？”张悦穿着宽松的衣袍，肚子微微鼓起。
她见我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用手抚上，眉眼间都是柔情。
她怀孕了。
“我怀孕了，是皇上的孩子。”张悦眉眼带羞，看着好生讨厌。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杨菁，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成体统！”张悦气恼地看着我。
凭什么连她都要说我，我起身。
“你有什么资格，张悦，你凭什么指责我！”
我气急了，伸手推了她一下。
张悦身形恍惚了一下，差点跌下去。
“你！杨菁，这可是皇上的骨肉！”张悦惊恐地看着我。
“怎样？张悦，还轮不到你在我头上撒野。恶心！”
正当殿里的气氛愈加紧张时，沈执来了。彼时，张悦还在用手护着肚子。
“悦儿，怎么了？”沈执紧张地上前扶起她。
“杨菁，要是朕的孩子出来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沈执二话不说地瞪向我。
厌恶，惊讶……
“哼，皇上，原来你也想要孩子啊？”
还记得当初时，它说孩子的事情以后商量，现在不宜，原来不是不宜，而是不想。
“是又怎么样？”
“那为什么不要我的孩子？”我抬眼看他。
沈执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弯了嘴角。
“你不配！朕只会要悦儿的孩子。杨菁，醒醒吧！”
轰隆一声，大脑炸开了。
“沈执，你爱过我吗？哪怕一点？”
我祈求着，哪怕只有一点，我也足够了。
“没有！杨菁，我才没有爱过你！”
“你如此心狠手辣，不知礼数，我怎么会爱你！”
“你连悦儿的半点都比不上！”
阿父，阿母，我快来找你们了。
“是吗？原来你这么爱张悦啊！”我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再滴到底下。
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出现，就算死，也不要张悦生下沈执的孩子！
我大步走向前，用力地一把推开张悦，看着她失足重重地跌落在地，腿心间流下一股股鲜红的血液。
心情顺畅多了。
“杨菁，你干吗！”沈执发怒地推开我，抱起张悦
“杨菁，要是悦儿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你就完了！”说完大步往外走。
沈执，我早完了，在阿父，阿母去世的时候，在你遇见张悦的时候，在你接住我的时候，更在爱上你的时候。
当天，宫里好生热闹，我把小霞，江边关在门外。
一个人梳妆，描眉，涂唇，穿上在家里常穿的式样，要漂漂亮亮地去团聚。
疼痛在胃里传来，死咬着心肝，咬紧牙关，浑身颤抖。
好疼！
意识飘忽的最后一刻，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声。
桃花飘尽了一夜，杨皇后死了。
9
“你信不信我杀了小霞，杀了江边。”这已经是沈执今天说的第十次了。
“你无不无聊，能不能早点放了我！”我飘到他身边，怒气地喊着他。
吱呀一声，门开了。
“娘娘，娘娘……”小霞哭泣的声音让我眼眶涩苏。
“小霞，不哭，娘娘在这。”我飘到她怀里，试图让她感受到自己虚无的体温。
“闭嘴吵着她了。”沈执红着眼睛看着她。
本以为她会退下，谁料想，小霞站直了腰板。
“皇上，为何不放娘娘回去和老爷夫人团聚！”
“放谁！她是我的妻子，不会放手的！”
看着沈执疯狂的模样，小霞嘲讽一笑。
“皇上，你从来没有把娘娘当过你的妻子，这宫里谁人不知？”
“滚！信不信我杀了你！”沈执抽出剑指着她。
“皇上，江边说得没错，你好可悲！”
“滚下去！滚！”沈执法了剑，推搡着她。
小霞被推到门口。
“皇上，这是江边给娘娘摘的柳枝，让我拿给娘娘。”
沈执一把抢过柳枝，摔在地下。
“你们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江边呢？为什么不来看看我。我问小霞，她不回答。
“江边现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恳求皇上不要再为难他了。”小霞说完不行礼，转头就走。
我看着沈执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他捡起柳枝，走到棺椁面前。
突然，他笑了，用力地推开棺椁，把我抱起来。
“阿菁，今天柳树移过来了，我带你去看。”
走到门口，一大群士兵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皇上，让娘娘安息吧！万万不可啊！”
“滚！朕要带阿菁去看柳树她看了，就会醒过来的！”
一群一群的人簇拥上来，沈执踢倒一个又一个，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口中吐出鲜血，我的脸上沾到了鲜血
缓过来的第一时间不是爬起来，而是伸手扶住了欲掉的新娘头饰，再用衣袖擦去我脸上的鲜血。
“对不起，阿菁，我给你擦干净，对不起……”
沈执几乎入魔的反应让我揉了揉眼睛。
“阿菁，你睁开眼，看看我，求求你了！”
风吹起了，新来的柳树，柳枝肆意舒展，看着沈执那一番模样，我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从刚开始遇见的心动，到张悦出现的不安，再到进宫的争宠，最后到现在都平静。
殿内的柳枝，飘到了我面前，蹲下身，看向沈执。
他抬眼看向我这里。
我笑着说。
“沈执，我走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见面了。
10
第一次见杨菁的时候，她在树上掏鸟窝。
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她完全不像一个大家闺秀。
母亲说让我一定要好好接近杨菁，得到她父亲的支持。
所以，明知道她不会摔伤时，我还是上去接住了她。
她很轻带着奶香，与她的性格不符。
也就是在那一天起，我与杨菁的命运紧紧绑在了一起。
我对她说过太多太多的谎话了，她知道我会做衣服时，她让我给她做一件衣衫。
其实我很不乐意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在一个月后的宫宴上，张悦出现了，她几乎是我梦寐以求的妻子，于是我就经常和她一起与杨菁出去。
杨菁练武，我不喜，于是就说女孩子要练琴棋书画才让人喜欢。
她问我，我喜欢吗，我喜欢，但是我还是摸着她的头说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第二天，家仆告诉我，杨菁开始学琴棋书画了。那一刻，我应该是触动了吧，因为从来没有人看穿过我内心想法，还愿意实行的人。
杨菁什么时候变的？大概是在张悦出现过后，她变得喜怒无常，小气了起来。在这一比较之下，我更加偏向于张悦。
在杨夫人去世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因为只要一想起杨菁哭泣的样子，我就好烦，好疼。
幸好这时候，张悦犯病了。于是我迟了三天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