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透半边天际的暗红的夕阳缓缓褪了下去,泼墨般的夜色缓缓降临下来,无边无尽的漆黑压着盛京之下的灯火通明。夏蝉趴在水杉之上发出清晰的啼叫之声,皇城在万家灯火的盛京最为寂静。
沈如玉和沈窈窕还未从假山上的亭苑下来,案桌上已经摆着好几个空了的白玉酒壶。沈如玉坐在一旁的檀木轮椅上,手撑着头依靠在一旁,尽显慵懒的身姿,眸色略带几分轻佻地打量,似是有些醉意的模样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美艳的姑娘。
忽然只见沈窈窕又要拿起那最后一壶玫瑰醉,喝下去,沈如玉面色一惊,连忙手疾眼快拿过酒壶,“姁姁!你可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好几壶,这酒喝多了伤身!”
沈窈窕伸手就要去抢,沈如玉察觉她的意图,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急忙手腕转动,将酒藏了起来。“怀素!你把酒给我!我还要喝!”沈窈窕似是有些醉意,有些孩子气地撒娇出声。沈如玉心头一震,有好久姁姁都没有向现在这般撒娇了,虽然心动归心动,但是沈如玉却不会继续纵容着她的。
“好了,姁姁,真的不能在喝了!”沈如玉柔柔地出声哄着她,忽然佯装脸色一变,道,“若是你还要继续喝的话,那我可就生气了!”
果然,沈窈窕一听沈如玉生气,立马便急了,连忙出声,“好了好了,我不喝了就是了,怀素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好不好!”
看着眼前已经喝醉了女子,素来白皙光滑的脸蛋染上一层淡淡的微红,像是一朵天边的云霞,又好像一朵夏日炎炎任人采摘的莲花,令人心头一时燥热难忍。沈如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嫣红色的朱唇如同镶嵌了的红宝石一般,在昏黄的烛光和月色下散发出晶莹剔透诱人的光泽,沈如玉闭了闭眼,旋即睁开,极力地隐忍与克制,吐出来的声音带着几分异样的沙哑,“我怎么会舍得生姁姁的气呢!”
沈如玉伸出手来轻轻地揉着沈窈窕的青丝,素来充满温和深情的眼眸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一团火在眼中燃烧。沈如玉无奈地笑了笑,她可不知道她喝醉的样子有多么地诱人。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是他最大的宝藏。
沈窈窕站起身,摇摇晃晃,忽然身形不稳,沈如玉连忙伸手接住她,日思夜想的人儿瞬间便落在了他的怀里。沈窈窕的眼神带着几分如雾般的朦胧,想要让人将这次雾狠狠播散,仔仔细细地看个够,沈窈窕迷离朦胧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忽然嘴唇一弯,甜甜地笑了笑,声音软糯,“怀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如玉的眼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宠溺,小心翼翼地勒紧怀中的人儿,生怕摔到她,声音带着几分魅惑,哄着眼前的人儿,“说吧!我想听,你说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沈窈窕弯唇浓浓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揽住沈如玉的脖子,沈如玉明显身形一僵,不禁在女子浓浓的笑容中有些恍神,旋即,却是化作心中无边的欣喜。只听耳畔传来沈窈窕软糯轻柔的声音,“你知道吗?你不是一直奇怪那日我去找皇伯父替芳菲请封品阶怎么去了这么久吗?我和你说是因为陪着皇伯父下棋耽误了时间。”
沈如玉眸色微微一闪,旋即,小声地出声魅惑道,“怎么!难道不是下棋,是我的姁姁刻意满我了些什么吗?”
“当然就是下棋了,我怎么可能骗你嘛!”沈窈窕连忙嘟囔着嘴反驳道。
沈如玉看着没有一丝防备倒在自己怀中的人儿,嘴角不由得上扬,眼中显而易见的无限深情和柔和,似乎比这月色都要浓厚几分,声音带着异常的沙哑,柔声地哄着面前的人儿,“那你说,自然你没有骗我的话,姁姁究竟是瞒了我什么,姁姁口中的秘密是什么呢?”
沈窈窕眼眸弯弯如同天上闪烁的星星一般,泛着晶莹剔透光泽的朱唇微微掀起,小声道,“那日我除了向皇伯父请封芳菲以外,我还和皇伯父讨要了一份恩赏。皇伯父说只要我下棋赢了她,便也许我一份恩赏!”
沈如玉摸着沈窈窕的手微微一顿,他似乎已经猜到了沈窈窕口中所谓的秘密是什么,只是他还是想要听她亲口对自己说。“什么恩赏?嗯?”沈如玉魅惑性感的声音在沈窈窕的耳畔缓缓响起。
沈窈窕弯唇浓浓一笑,“我让皇伯父给你我……赐婚……皇伯父答应了,他说,他说等到这些事过后,皇伯父便下旨让你我大婚……”说完,忽然醉意上头,沈窈窕倒在沈如玉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沈如玉身形猛然一怔,温和深情的眸子明显闪烁着震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姁姁居然提前向父皇要了恩赏,和怀安一样主动求了赐婚圣旨,父皇答应了,想必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看样子,姁姁谁都没有告诉。沈如玉低下头看着眼前睡过去的美艳人儿,心头猛然一震,心中涌上一片的欣喜,其实,他也很想要娶她,只是担心姁姁身后各方的势力。
而今便是连父皇都已经答应了,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经放下了所有的一切,那场大火过后,原本持着反对态度的他人,似乎都已经默许了一切。
沈如玉眼眶微红,没想到这样的事竟然也要她一个女儿家亲自开口。沈如玉的眼眶明显晶莹闪烁,心中动容不已,却也心疼不已,缓缓地,沈如玉看着沉沉睡去的人儿,小心翼翼地低头凑近她,在她晶莹剔透的朱唇上缓缓停留,双唇贴合,沈如玉如同一个真诚的信徒再亲吻自己最为崇高虔诚的信仰。
月色朦胧,漆黑如墨,今夜的星星似乎是格外得多,亮眼得很。
沈意行站在轩窗旁,看着窗外天空上大好的星辰,剑眉紧锁,眸眼紧拧,一抹忧愁在眉眼之间徘徊,芝兰玉树,身子挺拔俊秀,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墨风拿着披风缓缓走了过来,将手中的披风披在沈意行的身上,恭敬出声,“殿下!夜深了,该歇着了!”
“姁姁呢!她回府了没有?”沈意行缓缓出声,清冷之中带着一股肃穆。
墨风面色似是闪过一抹为难之意,旋即,缓缓出声,“金阙宫中传来消息,说长阳公主喝醉了,今日就不出宫了,留在金阙宫中。”
闻言,沈意行面色如常波澜不惊,紧锁的剑眉却是布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眸眼充斥着一抹杀意,负于身后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握紧,紧绷的下颚看得出他极力地隐忍与克制,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发出嘎吱的骨节的声音。
墨风猛然一惊,面上布满担忧,连忙出声,“殿下!”
沈意行充满杀意的眸子紧紧凝视院中被月色映照得如同披上一件纱衣的梅子树,缓缓出声,“墨风!你说,姁姁是不是当真爱惨了怀素!”
沈意行的声音很是冰冷,带着浓浓的冷冽与凌厉,令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墨风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属下,不懂男女之情,也不知长阳公主的心思!”墨风自然不敢说真话,只能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敷衍着,再说,面对熊熊的火海,长阳公主都能没有一丝犹豫,即便骨头断裂插入五脏六腑之痛,都没能让长阳公主放弃。那岂是爱惨了,简直就相当于自己的命啊~
自然墨风是不敢开口的。
沈意行冰冷凌厉的面容忽然发出一声苦涩地轻笑,眼中藏不住的落寞与孤寂,“我知道,姁姁爱惨了怀素!姁姁对怀素的这份爱早已深到了骨子里,蚀骨如命!其实我都知道!看在眼里,只不过不敢承认罢了,说来,是我太懦弱了,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沈意行的声音忽然变得微弱起来,带着浓浓的苦涩和无奈,似乎掺杂着一丝妥协。
墨风站在身后,他自幼便跟着殿下,殿下的心思他最是清楚不过,他很清楚殿下对公主的心思,心中不忍,他听得出殿下话语中的一丝妥协,但是他很清楚殿下是永远不会妥协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唯独在公主的事上,殿下是不可能妥协,如若妥协,便是要了殿下的命!
每当夜色降临,黑夜之中,浓浓层层的黑暗之下,白日里习惯了装得光鲜亮丽,算计城府,每当黑暗降临,可以将所有的人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可以肆无忌惮地卸下所有的伪装,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燕平王府,沈辞镜穿梭在燕平王府的各个角落,穿梭者每一条廊下,灯火通明,伺候的人来来往往,沈辞镜似乎要走遍着燕平王府大大小小的角落,所有见到沈辞镜的宫女小厮都退居到一侧恭敬行礼,半点不敢越了规矩。
永昌帝下令召沈辞镜回京,让人好生修葺了燕平王府,至于府中伺候的人,永昌帝让温淑皇贵妃先拨了一批宫中老练得体的人过来伺候,精心装饰了燕平王府,才有沈辞镜看到的这副看似繁荣奢华的景象。
“殿下!夜深了,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先去沐浴休息,明日再看吧!”跟在沈辞镜身后的侍卫阿尘恭敬出声提醒道,虽然面容冰冷,声音凌厉,可是却透露出对沈辞镜浓浓的关心。
沈辞镜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眼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枯井毫无生气,淡淡出声,“咱们得好好看看,看看这荒废了三年的燕平王府。别看着繁荣奢华,不知我不在的那三年是何等的颓败潦倒。至于这府中上上下下伺候的人,虽然是父皇让温淑皇贵妃临时派过来,想必也回不去了。你明日也好好看看,这些人有多少是别人安插过来的,都给我一一记下。我要过目!”
“是。属下记住了!”阿尘恭敬低头出声,继续跟在沈辞镜的身后。
沈辞镜穿过一条一条的长廊,廊下灯火通明,院中早已摆满了时鲜的花,还多了一些叫不上名来的珍贵品种,皆是一副百花齐放,争相斗艳的场面,好似这燕平王府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一般。沈辞镜走下廊下的白玉台阶,站在园中,看着争相斗艳的百花,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讽刺的冷笑,带着讽刺和不屑的意味。
旋即,沈辞镜继续走入廊下,穿过长长的鹅卵石路,院中种了一棵长得高高大大梨花树,此时的梨花开得正好,白色花瓣不时在轻轻吹过的风中落下,好似一场盛京的雪。沈辞镜在梨花树下停住,驻足望着,眸眼之中似乎涌现一抹异样的情绪,不再是那般的枯井无气。
阿尘看到自己殿下眼中涌现的光,是他很少见过的模样,除了在外人面前,殿下从来没有流露出这样的光来,见殿下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开得极好的梨花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顿了顿,冰冷冷冽的眼眸微垂了垂,淡淡出声却不失恭敬,“殿下!这梨花树是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明日属下找人好生地修剪一下这梨花树。”
燕平王府上上下下,修葺了一个遍,几乎挪动了所有的东西,但是唯独这颗梨花树没有任何人碰过。
沈辞镜眨了眨眼眸,淡淡出声,“这棵梨树,是我和容儿一起亲手栽下的,容儿喜欢梨花,我便让人去寻了一棵上好的梨花苗来,原本等着梨花树长大,我便可以和容儿一同在梨花树下,我抚琴,她起舞。可惜了,红颜薄命,容儿没能等到梨花开的时候。三年前,我被贬幽州,原本想要请了花匠,想要带梨花树一同离开,花匠却说,这梨花树生了根,若是轻易挪动,到幽州那样贫瘠困苦的地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容儿已经离开我了,这颗我和她亲手栽下的梨花树不能出半点事。所以,我将它留在了盛京,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无论多久,我总会回来的。刚走时,它只有一个人这么高,没想到三年不见,长成了参天大树的模样。如果容儿看到梨花树已经长成了这般模样,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沈如玉的声音很轻很淡,面容并无太大的波澜,好似在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平平无奇的事,好似事不关己,像是再诉说着别人的事。可是阿尘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殿下负于身后的双手早已紧紧握紧,因为太过用力,骨节分明泛红。
沈辞镜看着月色下映照着的梨花树,清风缓缓吹拂过,惹得一阵梨花缓缓而落,在空中不停地飘荡起伏。沈辞镜眼神微暗,带着几分迷离和朦胧,他似乎看到眼前翩翩起舞的女子再对自己语笑嫣然,一颦一笑,旋身转动,皆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他看到她的容儿穿着一身白衣在梨花树下翩翩起舞,衣袂翩翩,好似与那梨花雨融为一体。
一片梨花从树上坠落,飘落在他的眼前,沈辞镜缓缓伸出手接下,梨花落在掌心,他抬起眸子看去,似乎看到容儿对自己伸出手来,眉眼如初,浅笑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