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不能因为陛下复了皇贵妃娘娘的尊荣便因此不管不顾地相信他,这本来就是皇贵妃娘娘应得的,况且当初的事是陛下设了这个谋害皇贵妃娘娘的局。王爷,您得为皇贵妃娘娘和您自己讨回公道啊~!”洛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烈,负重着浓浓的不甘心。
沈如玉沉默着不说话,墨黑色的眸色中在极力地压制与隐忍。
洛川紧接着开口,似是要坚定沈如玉的决心一般,“王爷!就算您不为皇贵妃娘娘和您自己讨回公道,那容平王殿下呢!您总得为容平王殿下讨回公道吧!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沈如玉紧紧握着双拳,在寂静的夜色中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洛川心中一惊,剑眉微蹙,连忙颔首请罪,“王爷!是属下一时情急!请王爷切莫动怒,伤了自己的身子!那么属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半晌,沈如玉才幽幽开口,带着沉沉的声音之下极力地压制与隐忍,“……我们的人能将消息传给姁姁吗?……”
洛川面色一顿,眸色之中有些挣扎和难看,只能硬着头皮道,“之前王爷让属下给长阳公主传的消息书信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想必还未到宫里便已经被人截下了。陛下令禁军统领江策加强了皇城的守卫,我们……很难将消息传进去!”
沈如玉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
洛川一惊,连忙跪了下来,“王爷恕罪!是属下无用!属下一定会找到机会将消息传入宫中!”
沈如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是不动声色地望着天边青山上清冷的皎月,淡淡出声,“宫外都这么严了,更何况宫里呢!想必,雁回在姁姁身边也安插了不少人!”
“对了,王爷!还有一事!”洛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出声,“王爷!云昭仪薨逝,被追封纯仪贵妃!可是我们的人得到消息,墨风等人将云昭仪连夜送出了皇城。属下想,陛下既然如此大费周折,必然是当初与云昭仪达成了交易。如果我们能让云昭仪为王爷所用,想必日后定然能在王爷扳倒陛下的时候,助王爷一臂之力!”
“扳倒雁回作甚?”沈如玉忽然苦涩一笑,低头垂眸有些喃喃自语,“父皇将皇位传给雁回,乃是名正言顺。雁回才情出众,定然能够治理好大宸。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一个废人,又去计较这些作甚!”
“王爷!您真的相信先皇真的是自刎而死吗!这不过是燕平王殿下的一面之词。在属下的心中,那个九五至尊的帝位只有您才能配得上!就算您不在乎帝位,难不成您连长阳公主都不在意了吗!而今,您必须只要拿回一切,才能够解救长阳公主被困深宫之苦!”洛川猛然出声劝道,对于王爷这番毫不在意,义无反顾相信陛下的样子,充满了不甘。
沈如玉重重地闭了闭眼,似是作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半晌才沉沉开口,“呼~既然雁回将姁姁那边看守得极严,便看看能不能从含羞那边将消息传进去……姁姁未回信之时,皆按兵不动,我们先前往三境,一切等姁姁的消息……”
“是!属下谨遵王爷吩咐!”闻言,赫然墨风心中大喜。
夜色沉沉寂静,月色清冷皎洁,青山之下,绿水之前,沈如玉望着那静谧的山的一角,那是盛京的方向,也不知姁姁是否能够熬下去……
泼墨般的夜色刚刚翻出一块鱼肚白,沈意行便悄然离了金阙宫,谁都没有惊动。
早朝过后,沈意行独自坐在高台之上楠木深褐色雕花案桌后的大阙帝王椅子上,拿着朱笔,漫不经心地批阅着朝中的奏折。一夜未入眠,眼眸之间似乎带着浓浓的苦累。
内侍许甚欢匆匆走了进来,恭敬道,“陛下!长安宫那边传来消息,太后娘娘说,若是陛下有空的话,不如到长安宫坐坐!”内贵人吴兴退了下去,少侍许甚欢便替了上来,成了如今皇城内侍之中第一人,身上换了属于内侍贵人的服侍,眉眼之中从前素来的怯懦似乎消失殆尽。
沈意行身形明显一顿,手中的朱笔下意识停住,眸色染着几分异样。自从他登基以来,他很少去长安宫给母后请安,他知道,母后是知道自己并非亲生血脉的身份,只是却也不知道自己乃是先帝之子的真相。母后待自己视若己出,并无半分亲疏贵贱,自己也甚为尊敬,只是如今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敬重的这位母后。
沈意行换了一身简单的服侍去了长安宫,减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如同盛京贵族中的青年才俊。
长安宫,沈意行命人细心督造。只为给曾经的忠武亲王妃,而今的孝裕太后颐养天年。看似朴素低调,实则金碧辉煌,大气恢宏,殿内所数物件皆是价值连城之物。
“儿臣参加母后!”
沈意行站在大殿之中,温和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响起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沈意行面色平静如常,若是细细一瞧,便看得到沈意行的手明显带着几分颤抖和紧张。
坐在高台凤座之上的忠武亲王妃,而今的孝裕太后,即便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孝裕太后,也没有端着半分太后的架子。身上穿得依旧是在王府中素日常穿得锦蓝色水袖束腰纹锻裙,简单大方的抛家髻只插着一支湖蓝色宫阙朱钗,温和素雅,贤惠端庄。而明眼一瞧,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晶莹的动容,微微闪烁,连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孝裕太后连忙从凤座之上站起来身,朝沈意行伸出手来,一副激动的模样。沈意行一惊,连忙上前扶着孝裕太后,担忧出声,“母后小心!”
沈意行扶着孝裕太后坐下,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孝裕太后的眼睛,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躲闪,只能淡淡出声,“是儿臣不好!这么久了都没来给母后请安!希望母后莫要怪罪!”
“无碍!无碍!你刚刚登基,事务繁忙,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孝裕太后眼眶微红拍着沈意行的手,眼眸之中带着的皆是满满的慈爱。
孝裕太后眼中尽是慈爱与心疼,并没有半分责怪,沈意行心中却是不由得慌了起来,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复杂难忍。“……不知母后住在这长安宫,可觉着有何不适的,儿臣立马让人修改!”
“都好!都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母后不在意这些!”
原以为母后会责怪自己,却是一如既往的慈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多日以来的隐忍与克制,所有亲近之人的眼中皆是怨恨与疏远,别人也就算了,便是连姁姁也是如此。沈意行这段时日一直熬着自己,原以为母后也会责怪自己,却是所有亲近之人之中唯一一个不会责怪自己,一如既往关心自己的母后。
沈意行紧握着孝裕太后的手,垂着眸子低着头,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带着几分隐忍的沙哑,还有几分慌张,“……母后……不怪我?……”
孝裕太后猛然一惊,听着自己最疼爱儿子声音中的沙哑和颤抖,心疼不已,赫然,伸手将沈意行拦在怀中,轻轻地拍着他伟岸坚硬的后背,温和轻轻出声,“母后怎么会怪你呢~!您可是母后的孩子啊~!母后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其他的,母后什么都不在意……只希望母后的雁回能够好好的……”
听着母后的一番话,沈意行赫然闭上了眼,眼角落下一滴泪来,情绪交织难言。
孝裕太后松开沈意行,满是慈爱心疼地看着他,言语之间带着颤抖与心疼,却是不由得想起那年,“想当初,母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你才五岁,全身脏兮兮的,身上都是伤。那时,母后便在想,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会受了这样的伤。你父王告诉母后,你是战场上将军的遗孤,是忠门之后。将你带回来,过继为子。母后初见你,便喜欢得不得了,从那时起,在母后的眼中,你便是母后的孩子。这些年,你一直拼命地守护着忠武亲王府,照顾着母后和姁姁,若不是这次的事,母后都早已忘了你真实的身世,早已将你当成了自己的血脉。”
“只是母后没有想到……你的身世竟然这么凄惨,而你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才是皇兄真正的皇长子……或许,你父王早知道了……只是担心你,才用了如此理由掩盖……”赫然,往日温和端庄,从容镇定的孝裕太后忽然有些泣不成声,捂着帕子,心痛至极。
沈意行早已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紧绷的下颚在极力地隐忍与克制。他知道,母后从收养自己的那天起,便将自己当做了亲生孩子,没有半分亲疏贵贱。对于外人,更是直言是自己的亲生血脉。上了皇室族谱,继承了忠武亲王府的王爵,成为了身份尊贵的升平王。给了自己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享着荣华富贵,继承了父王留下来的所有殊荣。他知道,母后从那时起便完完全全将自己当做了亲生骨肉,或许,早已超过了亲生骨肉之情……
“儿臣心中铭记母后养育之恩,自知无以为报!”沈意行强忍着心中的心酸和悲怆,强忍着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字一句坚定道,声音虽沙哑却带着浓浓的坚定。他虽然记了仇恨十五年,可这十五年,除了满心满眼的仇恨,他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年幼突遭大变,受此磨难,但是因为遇上了父王和母后,他的一生免去了不少的颠沛流离,得以离自己的目标近在迟尺。
孝裕太后心疼怜爱地摸了摸沈意行的脸,沉吟嗔道,“傻孩子!说什么呢!你是母后的孩子,什么报不报的!”
沈意行难掩心中动容,“……母后……”
“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也不管别人怎么怨恨你,母后只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母后不管那么多,母后只希望你好好的!”孝裕太后拿着帕子擦拭了一番眼泪,有些难言地开口,“从前的事,母后都知道了。是皇兄对不起妩湘夫人,如今,皇兄已然离去,将皇位留给了你。母后只希望你能够做好大宸的皇帝。如今,虽然未公之于众,但是你和含羞到底也隔着抹不去的血脉。母后固然心疼含羞,却也不能因此犯下不可原谅的错!当初……当初……也是怪我不好,总想着撮合你和含羞,也不至于……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副无法收拾的场面。”
沈意行心中不忍,连忙出声,“母后莫要将罪责归咎于身上,若是要论罪的话,自然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也不想伤了含羞,可如今我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儿臣近日以来,冥思苦想,日夜难眠,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孝裕太后又岂会不知道沈意行的苦,她虽然不插手这些事,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别说沈意行的痛苦,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沈窈窕,最疼爱的侄女沈含羞,她们的痛苦和绝望她也知晓得一清二楚。可惜了,她虽心疼,却无能为力。同样是深情之人,在喜欢之中本无任何对错先后可言,孝裕太后也不知该如何做了。
“母后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熬着自己,你硬生生压抑了十五年,母后也不知你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母后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儿!”孝裕太后偷偷抹了抹泪,“母后知道你对姁姁的心思,母后不会偏帮着任何一人,也不会插手。只希望在这世间最纠缠心累的儿女情长之中,你们做个决定吧!只是,母后要你答应母后一件事!”忽然,孝裕太后拉过沈意行的手,动容出声。
沈意行眼中含着泪,“母后请说!儿臣定然谨遵母后的吩咐!”
“答应母后,无论事情最终发展成什么样子,母后希望你和姁姁,含羞能够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下去,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母后要你保证,你,姁姁,含羞都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着,答应母后!”孝裕太后眼中泪珠闪烁,握着沈意行的手不由得颤抖。
孝裕太后,曾经的忠武王妃,定国公嫡女,盛京双姝之一,才貌昭昭,名动京城之人。年少时的风姿绰约,求亲的人都早已经将门槛踏破。寻得心上之人,恩爱不疑,鹣鲽情深,可惜了,造化弄人,命运捉弄,那个名动京城的女子,落得一个中年未及丧夫的下场,苦苦地熬了那么多年,承受心上人与之人鬼相隔的痛苦。对于孝裕太后这样经历了半世沧桑的人来说,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儿女的幸福。
这样的孝裕太后再也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沈意行紧紧反握住孝裕太后的手,眼中泪珠闪过,心中复杂难言,哽咽出声,“母后放心!儿臣答应您!儿臣,姁姁,含羞都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