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放下揉着眉心的手,肃穆的眉目之间似乎带着几分沧桑与无力,特别是闻人寞所提出来的恩赏,更是让他烦恼不已。堂堂一代帝王,每日操心国家大事,处理不完的奏折,而今每每都要操心儿女的情长姻缘。
沈意行朝永昌帝微微颔首,恭敬有礼道,“皇伯父,不知道皇伯父这个传召侄儿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永昌帝剑眉紧锁,为难的目光落在下面温和明艳的含羞身上,这个可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也是自己与皇后唯一的血脉,最是疼爱。作为父亲,虽身为帝王却也清楚含羞对雁回的心思,只是如今这闻人寞提出来的恩赏令他不知该如何权衡。
永昌帝抬了手来,随意地指了指闻人寞,道,“闻人寞,你把方才对朕的恩赏所求当着含羞和雁回的面再说一遍吧!”
“是。”闻人寞微微颔首,旋即,清冷带着几分异样的眼眸落在沈意行和沈含羞的身上,看着二人充满打量的眼神浓浓的注视下,不失恭敬道,“陛下曾经允诺在下医治好长阳公主的恩赏,在下,想要请求陛下的一道赐婚圣旨,赐在下为升平王侧妃。”
闻人寞的清冷带着几分得逞的话在偌大辉煌的大殿中缓缓响起,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沈含羞整个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愣在原地,如同五雷轰顶,澄澈的眸子中闪烁着浓浓的震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闻人寞。
沈意行剑眉紧锁,轻轻地扫了沈含羞一眼,看到她眼眸中的震惊,心中不忍,旋即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闻人寞,带着冰冷的寒气与凌厉。
闻人寞丝毫不为所惧对上沈意行充满阴冷的眸子,嘴角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微微勾起,紧接着缓缓道,“陛下曾经给民女的允诺,一言九鼎,而如今民女所求的恩赏便是入忠武王府,成为升平王殿下的侧妃。民女仰慕升平王殿下已久,还望陛下成全。民女自知出身卑微,并不渴求正妃之位,也知道能够做升平王的侧妃已是民女无上的荣耀。只求陛下成全!”
永昌帝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听着闻人寞得体挑不出一丝错来的话,让他无法拒绝,毕竟这是自己当初许下的允诺,无论何事。况且,闻人寞所求不过一个侧妃之位,让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况且,身为帝王岂可出尔反尔!
永昌帝只得缓缓出声,有些头疼地看向沈意行,目光扫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那脸上的绝望与震惊,心中不忍,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雁回!你的意思呢?”
沈含羞只觉着身形猛然一晃,心口传来狠狠地撕扯的疼痛,眼睛突然一模糊,身子往后倾斜而去。沈意行手疾眼快,连忙伸出手来接住沈含羞摇摇欲坠的身子,心中一紧,“含羞!”
永昌帝被惊得猛然从宽大的龙椅上站了起来,焦急地伸出手来,“含羞!”
闻人寞心中不免冷笑,旋即,也跟着连忙出声,“长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沈含羞垂了垂眸,抬了抬手,“我没事!”旋即,强忍着心头的疼痛,微弱地站在那。
闻人寞眼眸微暗,闪过几分暗芒,旋即,朝永昌帝恭敬开口,“陛下!民女知道长公主也是喜欢升平王殿下的,在民女看来,长公主和升平王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日后,等长公主嫁入忠武王府,成为正妃,民女一定会尽心伺候好公主与殿下!”
闻人寞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恭敬有礼令人挑不出一丝错来,而闻人寞的话语显然已经是将自己当做升平王侧妃的身份自居,还显得极为大方有礼地将正妃之位让出。几句话下来便让素来沉稳从容的沈含羞有些惊慌失措。
大宸历代驸马是不可纳妾的,即便终身没有子嗣,也是坚决不能纳妾!
沈含羞到底是那沉稳从容的长平长公主,并不会因为闻人寞短短的几句话便六神无主,失去了分寸。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眸色中闪烁着几分晶莹,旋即,有些清冷凌厉地看向沈含羞,高贵从容的模样显而易见,“我大宸历朝历代的规矩,当朝驸马不可纳妾,如果闻人姑娘执意要做雁回的侧妃,岂不是坏了我泱泱大宸的规矩!我泱泱大宸,各国威望,礼仪之邦,传出去,岂不令人笑话!”旋即,沈含羞猛然拂袖,凌厉之气锋芒毕露。
永昌帝坐在高台之上,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沈意行漆黑的眼眸落在眼前凌厉霸气的女子身上,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他甚少见过女子这个模样,记忆中也很少。他不得不承认,她并非是寻常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她是公主,是大宸的长平长公主,高贵,明艳,从容,不可亵渎。即便是到现在,他也不得不成承认,他对眼前明艳高贵的女子也只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情分,无关风月。
沈意行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少年睿智,名动盛京,也遇到了棘手的事,根本毫无办法!
而闻人寞微微低着头很明显嫣红的嘴角在无人注意之时,诡异地上扬,旋即,转瞬即逝,这便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长公主所言有理!我泱泱大宸自然不能失了规矩,失礼于人前。”闻人寞恭敬有礼出声,眼眸深处却是透露出算计,“恕民女直言犯上!升平王殿下乃是忠武亲王唯一的血脉,这一血脉自然是要传承下去!若是,若是……”
闻人寞的话分明在指责若是沈含羞执意阻拦,若是以后不能诞下子嗣,岂不是让忠武王府一脉就此断绝。
“放肆!”还未等沈含羞和沈意行开口,坐在高台的永昌帝便沉着脸,凌厉出声,带着浓浓帝王的威严和肃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岂能由得一个小小的女子出言讽刺!
沈含羞脸色有些难看,闻人寞的讽刺,分明是在诅咒自己无法给忠武王妃传承血脉!她如何能忍!
闻人寞连忙跪在了地上,请罪,眼中却并无半分慌乱之意,“民女失言!请陛下恕罪!”
如今,要么永昌帝不守诺言,不同意闻人寞的请求,要么,便赐婚闻人寞为沈意行的侧妃。若是沈含羞执意要嫁,便只能破了大宸历年来的规矩,驸马不能纳妾!作为帝王,是万万不能失信的,否则让其余臣服的小国如何拜服!两全其美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便是沈含羞为正妃,闻人寞为侧妃。
永昌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从宽大的龙椅站了起来,内贵人吴兴连忙伸手扶住,永昌帝缓缓走了下来,在沈意行身前停住,眼眸带着几分温和,“雁回!你做决定吧!”
沈意行沉默了,为难挣扎的眼神不由得看向沈含羞,她也在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他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思,他虽然心中不忍,可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娶她!
大殿之上的气氛瞬间层层如冰冻般凝固起来,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鼻尖只嗅得到浓浓的檀香,檀香能够养身静心,可是此刻却无法让所有人的心平静下来。
三人直直地站在大殿之中,沈含羞充满期待的眼神落在沈意行的身上,她相信这往日所有的温情都不是假的,她在赌,她在赌雁回对自己的情分,并非只限于兄妹之情。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她在赌,她在赌,赌雁回会不会因为自己接受一切。
闻人寞站在一侧,比起一旁沈含羞的紧张和慌乱,她却显得从容镇定得多,自信满满,她根本没有半分慌乱,因为她坚信,殿下一定会娶她!一定会答应自己做他的侧妃!因为,她知道,他需要自己,而他也很清楚,他需要自己!
因为,这是他们早已经谋划好的!
沈意行怔怔地看着沈含羞,那个明艳动人,对自己一脸深情的女子,那层层覆盖之下血淋淋的真相令人没有勇气直视,可是却是不能忘记。他的一生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那些事他不得不去做,因为,他不甘心!多年的谋划不能在此刻断送,不能亲手由自己葬送,即便是输,他也要输得惨烈!
他,注定是要辜负了她了!
他的存在注定是要辜负她的!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半晌,沈意行依旧直直地看着沈含羞,眼眸中却多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沈含羞心中猛然一慌,她很清晰地从沈意行的眼中看到了歉疚,什么!不可能!
沈意行看着沈含羞,一字一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皇伯父!我愿意纳闻人寞为侧妃!”
沈意行坚定冷冽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无情响起,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沈含羞闪烁在眼眶中的晶莹,瞬间夺眶而出,身子微微颤抖,握紧的纤纤玉手紧紧握住,指甲早已陷入了肉里,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意。她的眸子中闪烁着浓浓的震惊和绝望,她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绝望过,终究,他还是选择了闻人寞,他宁愿要闻人寞也不愿娶自己!她并非要他一生一世只能娶自己一人,她可以和闻人寞共侍一夫,她可以坏了这大宸几百年来的规矩,可是,此时的她,看着沈意行眼眸中闪烁的坚定和自责,却没有了这个开口的勇气。
沈意行看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指尖明显微微颤抖,喉咙不禁上下滚动,只觉着嗓子嘶哑得很,泛着阵阵生疼。过于用力,手指根根分明泛白,他的剑眉紧锁,锁着那数不尽的寒冬冰冷,紧绷的下颚看得出他的极力隐忍与克制。
既然无论如何都娶不了她,注定只能选择辜负,而此时,或许便是一个最好的时机!长痛不如短痛!
闻人寞悄然的眼神在沈意行和沈含羞之间来回滚动,眼眸泛起一丝阴冷,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意,旋即,她朝永昌帝直直跪下,恭敬有礼的声音瞬间在空阔的清澈的回响。“民女闻人寞多谢陛下隆恩!”
永昌帝冷冷地扫了闻人寞一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这副伤心极致的模样,心中不忍,可是他即便身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却无法改变一切,他也无法责怪任何一个人!永昌帝突然觉着无力地很,儿女的婚姻大事此刻竟然已经成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
永昌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雁回!你,可想好了?”
沈含羞直直地盯着沈意行,清泪一滴一滴从她的眼眶落下,她多么希望听到雁回口中的“不愿意”,她多么想要听到他愿意娶自己!可是,她知道,不可能!
沈意行闭了闭眼,指尖不停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是的!皇伯父!我想好了!这是您对闻人寞的恩赏,既然闻人寞要嫁与我,我愿意纳她为侧妃!”
沈意行说完这句话,似乎用尽了身子所有的力气,手无力地垂下。
沈含羞听到他的回答,含着泪笑出声来,眼眸中充满了绝望。永昌帝心中不忍,上前一步,“含羞!”
跪在地上的闻人寞嘴角却是不由得上扬到一个诡异的弧度,因为,她知道,殿下会娶自己的!
沈含羞含着泪看向自己的父皇,即便到现在都没有忘了拂身行礼,“父皇!儿臣告退!”滑落,沈含羞含泪,猛然跑了出去。
“含羞!”永昌帝猛然一声,却也只能无力地垂下。
沈意行心中猛然一痛,连忙出声,“皇伯父!侄儿告退!”话落,沈意行猛然追了出去。
永昌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素来威严肃穆的脸出现几分经世的沧桑,显得无力,他冷冷地扫了跪在地上的闻人寞一眼,都是因为眼前的女人才导致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如此伤心!可是,他却无法出声责怪,这是他亲自许下的恩赏,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也退下吧!朕明日便会下旨赐婚!”永昌帝在内贵人吴兴的搀扶下缓缓走上了那层层木阶的高台,冷冽凌厉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
闻人寞嘴角上分明挂着得逞的笑意,恭敬出声,“民女多谢陛下隆恩!民女告退!”
沈含羞奔跑在未央宫外的甬道,天色早已经如墨般的夜色,只有甬道两旁的点点烛火,今晚,连月亮也都没有,云层不停翻涌,似乎在诉说着所有的不平常。来往的宫女和内侍见到这样的沈含羞,都不由得避让,却无一人敢议论。
沈意行追了出来,一把拉住沈含羞的手,“含羞!你听我说!”
沈含羞猛然停住脚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迹,红着眼看着沈意行,“好!你说!我听你说!”
沈意行看着眼前女子眼中的通红,心中不忍,不知该如何开口,抓着她手臂的手也无力地垂下,微微低垂着眸子,不敢看她,素来沉稳的眼眸中充满了躲闪。
沈含羞心中猛然一痛,见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理智瞬间崩溃,“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你说啊!”说着,沈含羞上前猛烈地用手垂着他坚硬的胸膛,眼泪不停地眼眶中夺眶而出,彻底地红了眼,也乱了心智,“你说啊~你说啊!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