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玉,沈窈窕,沈意行在永昌帝心目中的地位已然是谁都比不上了。虽说这件事情的确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但是汝南候府的确是罪有应得,居然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之事。
永昌帝也用杀鸡儆猴的意味在里面,诏令如此之重,即便那么多涛涛罪名。
汝南候谢允被处以极刑腰斩,而沈瑜终究只是变为庶人,周身幽禁,再怎么说,命也是保住了!
沈意行看向沈如玉,四目相对之时,彼此的眼中似是带着一层淡淡的放松。潜伏了这么久,也费了那么多心思,总算是有个结果了。
虽然沈瑜还活着,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永昌帝素来慈爱,况且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自然不会要了他的命。而对于沈瑜来说,或许活着比死了还更痛苦。
这场风波总算有了一个收尾。
永昌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几岁,素来面容冷峻俊美的脸上瞬间变得沧桑起来,沧海桑田之间一切都沉入大海。
永昌帝缓缓转身,朝那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眼眸中倒映着那宽大象征着权势的龙椅,眼前一黑,骤然晕了过去。
“父皇!”
“皇伯父!”
“陛下!”
所有人一瞬间涌了上去。
朝廷风云诡谲,利欲熏心之下是无穷的野心和无尽的贪婪。至高无上的皇权素来群臣逐鹿,争相而上,乱世之中,唯有掌握大权,审时度势,小心求存,才能够扶摇直上,成为人上之人。
却不知万人之上也是无人之巅,手握皇权,权倾朝野,山河近在眼前,天下尽在其手,独得万里江山,也独得无边孤寂。
当消息传到衍庆宫时,谢贵妃正躺在贵妃榻上,悠闲地任由宫女涂着大红色的芍药蔻丹,一身蜀锦所做的锦衣华服,垂柳牡丹锦绣宫装,雍容耀眼的飞云髻上是冰凉华丽的珠翠,数不清的首饰珠宝。
在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发出刺眼的光。
金碧堂皇的大殿内,大理石透亮得很,中间放置着大大的紫金香炉燃着番邦进贡的沉水香,殿内暗香浮动,无不透露着奢华与富庶。
内贵人吴兴带着圣旨来了,身后紧跟着少侍许甚欢。
“陛下有旨!谢氏贵妃接旨!”
谢贵妃猛然睁开眼,一双轻佻的丹凤眼尤为邪魅,一脸的喜色,自从她看到沈窈窕那奄奄一息和沈如玉那雪上加霜的伤势后,心中别提多么欢喜了。如今来了这么一份圣旨,自然只有可能是好事,说不定那沈如玉伤势过重,姜贵妃无力再插手着后宫大权了。
那么后宫的大权就落到自己一个人手中了,说不定后位也即将落到自己身上。
谢贵妃欣喜的内心是这么想着的!
“臣妾接旨!”谢贵妃跪了下来,一脸荣光,接下来的一切却让她目瞪口呆。
内贵人吴兴打开明晃晃地圣旨,“奉天承运帝王,诏曰:贵妃谢氏,品行有愧,德不配位,褫夺封号,降为贵人,迁居西苑。钦此!”
“什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谢贵妃猛然抬头,双眸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内贵人吴兴冷笑了一声,平静道,“看来宣室殿的消息这次没能及时传到娘娘这来!娘娘还不知道吧!那便有老奴告知娘娘了!四殿下和汝南侯谋害越王殿下,升平王殿下,长阳郡主,陛下已经下令,四殿下废为庶人,终身幽禁!而您的哥哥,汝南侯处以腰斩!整个谢家成年男子全部斩首,女眷皆被流放!而您,陛下念及多年情分,这才没有将您打入冷宫,同罪论处!”
这些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劈在了谢贵妃的身上。
谢贵妃猛然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怀安和哥哥怎么会……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这个烂嘴薄舌的人乱说话!陛下不可能这么对本宫的!不可能!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谢贵妃猛然从地上起来,犹如一个泼妇一般,就要往外闯。
少侍许甚欢带着人连忙挡在了谢贵妃身前。
“狗奴才!竟然阻拦本宫!信不信本宫要了你的狗命!”谢贵妃的脸上出现从所未有的慌张,这些人的奴大欺主让她开始相信吴兴并非妄言。
内贵人吴兴冷笑出声,精明的眸眼中带着几分不屑,“娘娘,不,您如今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了!老奴该称呼谢贵人了!”
一字之差,地位与待遇却是天翻地覆。
“住口!什么谢贵人!本宫是贵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谢贵人三字狠狠敲打着谢贵妃的那颗心。
“谢家和四殿下都玩了,您还做您的贵妃梦呢!”
“来人!送谢贵人去西苑!没有陛下的允许,谢贵人不得踏出半步!”
便有内侍上前紧紧按住谢贵妃。
谢贵妃猛烈挣扎,眉眼之中尽是恐惧与慌张,“本宫要去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你们把本宫的怀敏怎么样了!是不是沈意行和沈如玉陷害的!你们告诉陛下!是沈意行和沈如玉这两个不知天高的野种陷害的!怀敏和哥哥冤枉的!臣妾谢凝恳求陛下重新彻查!这都是沈意行和沈如玉的阴谋诡计啊~”
内贵人吴兴眉心一皱,“谢贵人请慎言!陛下念及往日情分,这才没有让谢家和四殿下的祸事牵连到您!若是您在继续对两位殿下出言不敬,恐怕您连这西苑都去不了了!”
“本宫就是要说!若不是沈意行和沈如玉两个野种,本宫的怀敏和娘家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是他们蓄意陷害!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的!”谢贵妃依旧不死心,瞳孔瞪得极大,如同市井泼妇,眼神凶狠毒辣,哪有半分往日雍容华贵之模样。
内贵人吴兴冷眼看着眼前如同疯妇的女人,面色极为不善。
当真是个不怕死的东西!
少侍许甚欢见此,连忙上前说道,“吴大人!谢贵人这般言语上对两位殿下不敬,传到陛下耳中定然又要生一波气。”
内贵人吴兴点了点头,神色严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要以主子为重!
“来人!拿块布将谢贵人嘴堵上!”
“吴兴!你敢!”谢贵妃面色上强装着镇定。
内贵人吴兴冷笑一声,“谢贵人!您如今可不就是从前的贵妃娘娘了!”
在内侍宫女的紧紧按压下,谢凝活生生从衍庆宫中被拖了出来。嘴里面堵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堂堂贵妃,宠冠后宫,如今竟然也落得个这般凄凉下场!眼前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这宫中风云诡谲本就是常有的事!
谢贵妃挣扎着,深深地看了一眼住了多年的衍庆宫,被人狠狠拖了下去!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金阙宫,沈窈窕依旧未曾醒过来,呼吸倒是比昨晚好了许多,只是那惨白如纸的面色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顾王妃坐在一旁的软垫上,守了许久,面色疲惫却带着坚决。
姜贵妃上前来,温润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你已经守了这许久了!先去休息会儿吧!我来守着姁姁!”
顾王妃面容疲惫,神色含悲,轻声道,“多谢贵妃好意!还是我守着姁姁吧!这样我也能放心些!倒是贵妃守了这许久,还是赶快去休息吧!”
姜贵妃轻叹了一口气,眸色扫过床榻上面色惨白的姁姁,神色极为复杂,“这都是我该做的!姁姁……姁姁他到底是为了救怀素……我这心里……”说着,姜贵妃的眼眶不由得又红了起来。
顾王妃平静的眸色下暗流涌动,“贵妃不必自责!救怀素,是姁姁的选择!姁姁,做的是对的!”
“王妃也不必太过担心!姁姁服下了九转丹,一定会没事的!”姜贵妃连忙道。
听到“九转丹”三字,顾王妃满是担忧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异色,随即看向床榻上的沈窈窕,语气喑哑,“但愿如此吧!”
沈含羞走了进来,轻声道,“姨母,贵妃娘娘,我让人准备了一下人参燕窝粥!多多少少喝点吧!”
沈含羞从桐城风尘仆仆赶回京,全然不顾一身的疲惫,一直在金阙宫守到了现在!直至方才,她担心姜贵妃和姨母受不了,这才去准备了些补充体力的饮食。
姜贵妃走上前来,面色大方,“长平!还是你想得周到!”
沈含羞浅浅弯唇,并未言语。
只见她上前半蹲在顾王妃身前,一脸担忧,“姨母!您多多少少用些吧!您可千万不能熬坏了身子!姁姁……姁姁若是醒来,定然不会想要看到您为了她熬坏了自己的身子!这人参燕窝,是我亲自熬的,您,去用些吧!”
沈含羞的声音中带着祈求,端元皇后仙逝得早,顾王妃细心照顾着姐姐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而沈含羞待自己的这位亲姨母也是极为尊敬,如端元皇后一般也不为过。
顾王妃看向沈含羞,目光松动,点了点头。
沈含羞连忙扶着顾王妃起身。
永昌帝骤然晕眩,御医施针,很快便醒了过来,只是屏退了众人,谁都不见。
沈如玉和沈意行从未央宫中出来,沈意行亲自在身后推着他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甬道上宫女内侍来来往往,皆恭敬行礼,不敢议论,却在沈意行推着沈如玉走后,面面相觑,纷纷议论。
洛川洛影等人跟在身后,听到宫人的议论皆面色冷峻,仿佛形成了厚重的寒冰。
沈如玉心中自然了然,却是面容平静,尤为一汪沉寂的春水,一言不发,好似苍山寂岭的雪,眼中似乎一切空洞,却又好似容纳着万物众生。
沈意行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紧绷的下颚看得出他极力的克制和隐忍。
“他们……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沈意行有些无力地开口。
沈如玉面容平静,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京郊行宫是彻底毁了,若是想要重建,恐得费些时日!这段时间你……”沈意行出声问道。
沈如玉连忙开口,面色却是有一些犹豫,“父皇让我回宫里来!”
沈意行面色一顿,随即转瞬即逝,声音很轻,“回来也好!”其实,你早应该回来了!属于你的荣耀全部都在金阙宫!即便你如今双腿受伤,却足以一骑绝尘,让众人望尘莫及。
沈如玉一旦回到金阙宫,朝廷的局势便会有新一轮的洗牌,只是却不会有太大的变动!毕竟如今沈如玉这副模样也不可能在……
“雁回!”沈如玉突然出声。
“嗯!怎么了?”
“你,你可会怪我?”沈如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小心和颤抖。
沈意行目光一怔,随即稍纵即逝,他既然知道沈如玉说的是什么。
沈意行扯出一抹笑意,眉目温和,“为什么要怪你?”
“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姁姁……是我……是我拖累了她……拖累了你……”
沈如玉突然低下头,声音有些喑哑,双肩有些颤抖。
沈意行眸色一痛,扶着他颤抖的双肩,“我该庆幸的!当时,无论是姁姁还是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彼此失去彼此!”
说完这句话,沈意行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沈如玉沉默,一言不发,颤抖的双肩明显越发颤抖了,只是低着头,谁也无法看到他的眼。
沈意行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他的挣扎和愧疚,更清楚他将所有事情的罪,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怀素……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待日后,你,我,姁姁,含羞,我们寻个有风的好日子,一同喝茶抚琴,吟风弄月……”
沈如玉颤抖出声,“好!”
沈瑜谢允的事总算是过去了。
谢家被处置的那日,鲜红的血染红了朱雀大街的断头台,像极了那晚京郊行宫熊熊的大火。
随着沈瑜被贬,谢家倒台。后宫里的局势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原本互相制衡了多年的谢凝和姜颐,谢凝彻底输给了姜颐。
永昌帝下令,贵妃姜氏晋封皇贵妃,封号温淑,位同副后,统领六宫。
一时这制衡了十多年的后宫,从此温淑皇贵妃一人独大,身份地位大有不同,而淮阴侯府也跟着水涨船高,权倾朝野。淮阴侯嫡女姜倾也因此被册封为“柔嘉”县主。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概说的便是这样!
除此外,永昌帝下旨赐婚容平王沈璟与淮阴侯嫡女姜倾,为昏迷不醒的长阳郡主冲喜。
皇子大婚为郡主冲喜!这可是史无前例!不但有为祖制,更是坏了规矩。
文武百官心思各异却是无一人敢言!
长阳郡主在永昌帝心目中的地位是他们所不能估计的。况且长阳郡主昏迷不醒,又是为了救越王殿下,而又刚刚出了庶人沈瑜和罪人谢允之事。文武百官,即便直言不讳,刚正不阿者也段段不敢去触这个眉头。
谁若是敢有半句不满!那岂不是一个人便得罪了越王府,忠武王府,定国公府三处势力嘛!最重要的这是陛下的意思!
谁有这个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