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身后的云昭仪眼眸微动，连忙恭敬开口，“臣妾多谢皇贵妃姐姐关怀！”温淑皇贵妃看向云昭仪，面色一僵，赤裸裸地挑衅在明显不过。
沈辞镜站在沈如玉的身侧，瞧了一眼眉眼沉沉，眸色紧锁的沈意行，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旋即，深邃清冷的目光缓缓落在身旁的沈如玉身上，眸色微垂，掩盖下一抹微光，微微侧身，有些意味深长地小声说道，“也不知皇祖母召见姁姁究竟所谓何事？都进去这么久了，姁姁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辞镜的话不大不小，正好传到沈如玉，沈意行，沈璟三人的耳中，三人眸色微变，剑眉紧锁。倒是沈如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副甚是不在意的模样，“大哥说笑了，姁姁是皇祖母嫡亲的孙女，皇祖母素来最疼姁姁。姁姁哪里会出什么事，左右不过皇祖母许久未见姁姁，多说上一会儿话在正常不过。既然皇祖母有令，咱们安安心心等着便是！”
沈意行和沈璟明显能够感受到沈如玉和沈辞镜之间的不寻常的气氛，似乎带着几分剑拔弩张。沈璟剑眉紧锁，眉间似是藏着一抹困惑。而沈意行却是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
沈辞镜瞧了一眼沈如玉，眼眸微垂，淡淡出声，“是我说话不严谨了。怀素莫要往心里去！”
沈如玉抬眸看向沈辞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淡漠得很，“大哥说笑了，大家都是为了姁姁，自然关心则乱！”
沈意行瞧向两人，准备开口圆场，却眼眸一瞥朝那高台上的一抹身影看去，猛然怔在原地。
众人猛然朝高台上的台阶缓缓走下的女子看去，只见昭仁太后身边的月霜姑姑搀扶着沈窈窕缓缓走了下来。众人看到沈窈窕头上的那支耀眼明亮的凤钗，瞬间大惊，所有人似乎都在同一刻大惊失色，猛然僵硬在原地。沈意行在目光触及沈窈窕头上的那支凤钗时，瞳孔骤然一缩，面色看不出太多的异样，垂在双侧的手却是早已紧紧握紧成拳，紧绷的下颚似是在极力地隐忍与克制。
而坐在轮椅之上的沈如玉，神情却隐隐约约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心慌到了极点，看到沈窈窕头上的凤钗，他一眼便认了出来，猛然吐出一口气，瞬间崩溃，再也无法在此刻控制自己多年来的隐忍。
月霜姑姑搀扶着沈窈窕走了下来，月霜姑姑是昭仁太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姑姑，在宫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如今昭仁太后的吩咐已经变相地说明了沈窈窕的地位。
沈窈窕面色平静从容，却再也看不到那一抹安宁，素来挂在脸上的得体端庄笑意也消失殆尽，只有寸寸冰冷，眼眸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席卷着翻滚而来的惊涛骇浪。她深吸她已经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只能被迫接受，从那高高的台阶上在月霜姑姑的搀扶下，面无表情地走了下来。
永昌帝眸子深邃，如鹰威严肃穆的双眸在沈窈窕头上的凤钗停留，有些意味深长，似乎眸眼深处带着几分无奈和心头，却也只是一瞬。
沈辞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沈如玉和沈意行，嘴角不有上扬，诡异邪魅，眼中似乎透露着意料之中的意味一般。
倒是那云昭仪看了一眼温淑皇贵妃阴沉僵硬的神色，不由得故作惊讶道，“长阳公主，头上的凤钗不是大宸历代只传皇后的凤凰于飞牡丹并蒂的凤钗吗！”
沈窈窕缓缓走了下来，面无表情在永昌帝身前停住，扫了众人一眼，朝着永昌帝微微拂身，声音冷淡孤寂，“皇伯父！”
永昌帝看着沈窈窕点了点头，旋即看向一旁的月霜姑姑，面色有些沉重，“月霜姑姑，母后这是？”
月霜姑姑恭敬拂身，这才不卑不亢开口，“陛下！太后娘娘说，她多年不出长生殿，此后也皆是如此。太后娘娘说了，别人她可以不管，但是长阳公主必须得按照大宸的规矩来，愿陛下能够明白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永昌帝微微颔首，面色有些复杂，“是。母后懿旨，朕自当遵从。”
沈窈窕看向沈如玉，眼眸微垂，瞬间变得脆弱起来，眼眶微红，有些晶莹在眼中不停打转，却是紧紧握着手，避免在众人面前失态。沈如玉同样对上沈窈窕的眼神，垂在两侧握紧的手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而一旁的沈意行双眸阴暗幽冷，剑眉星母之处含着浓浓的冰霜，好似被厚重的霜雪层层覆盖。
沈辞镜瞧了一眼沈如玉，又瞧了一眼沈辞镜，垂下眸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永昌帝看向沈窈窕，似是有一丝犹豫和挣扎，而后，转过身，看向众人，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作了什么重大的决心，坚定出声，“从今日起，忠武亲王府长阳公主沈窈窕便是我大宸未来的太子妃，大宸未来的皇后，他日，登上储君之位之人，必然长阳公主为太子正妃，正我大宸礼仪规矩，母仪天下！”
蓦然，众人只能连忙拱手拂身，低头垂眸，“是！”
昭仁太后此举彻底搅乱了原本就是一堆浑水的朝局，朝中大臣文武百官都议论纷纷，盛京百姓却是认为理所应当。而今，永昌帝膝下子嗣稀薄，四子中，一子已亡，一子已废，一子出身卑微，唯有三子，容平王沈璟，文武双全，圣眷正浓，堪当大任。而沈璟却已有正妃和侧妃，若是他日沈璟继任储君之位，必然容平王妃姜倾就要下堂为侧妃，让位沈窈窕。
福庆宫中，温淑皇贵妃满脸慌张和不解，“太后怎么突然将那凤钗给了沈窈窕，这样一来，沈窈窕未来的太子妃身后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人可以撼动，若是怀安要继任储君之位的话，岂不是必须要娶那沈窈窕为太子妃！”
站在一旁的妙言缓缓开口，“娘娘，这或许对于我们来说才是一个最好的机会。陛下四子之中，如今唯有三殿下人品贵重，方能继承大统。若是三殿下能够娶长阳公主为太子妃，便能够得到忠武王府所有不费余力地支持。”
温淑皇贵妃面色有些难看，“那倾儿怎么办？”
妙言峨眉微蹙，“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心善，但是娘娘你如今不能全为了淮阴侯府考虑，您得为自己考虑，若是将来三殿下娶了长阳公主为太子妃，顺利继承大统，那么您可就是大宸最尊贵的太后娘娘了，谁还能越过您去！三王妃虽说受了委屈，等到三殿下继位，好生补偿也是一样的。如今必须以大局为重！”
温淑皇贵妃眼眸微浓，眉眼沉沉，旋即坚定道，“对！你说得对！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怀安当上太子之位的事，怀安必须要娶长阳公主为太子妃，巩固权势，拉拢忠武王府和定国公府。”
沈璟大步匆忙走入青梅嗅，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凌厉阴沉之气。墨风听说了今日的事，不敢多言，只能恭敬地跟在其身后。
“我让你给大宛传的消息传到了吗！”沈意行一把坐在椅子上，沉沉出声，却是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痛呼出声。
“殿下！”墨风见此，心中猛然一紧。
“我问你，给大宛传的消息传到了没有？”沈意行沉沉出声，声音如同冬日的冰冻三尺。
“已经传了，大宛那边说，三日后便会出兵攻打玉门关！”墨风连忙出声回答。
沈意行紧紧握着手中的拳头，骨节根根泛白作响，脸色阴沉如泼墨般的夜色，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寒气。他的脑海中一直不停闪过沈窈窕头顶上那支耀眼明亮的凤钗，他的心中便是嫉妒得发狂，既然沈窈窕成为太子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既然要成为太子，登上那人人惊羡的储君之位才能够拥有她，那么他为了她，谋逆又如何！
为了她，他不惜一切。
夜色如墨，长空寂静，泼墨般的夜色一层一层压了下来。偌大繁华的皇城笼罩在浓浓的阴云之下，仿佛让人窒息，却也无处可逃。
沈如玉坐在华贵精致的轮椅之上，在夜色沉沉的廊下看着眼前夜色沉沉之景，双眸深邃清冷，似乎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一丝的东西，却又好像包揽着世间万物，等着世人去探寻，如同一片看不见的幽谷。
洛川站在沈如玉的身后，腰间配着剑，看着自家王爷的模样，心中不忍。王爷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了，一动未动，也不说任何一句话。
沈窈窕拖着宝蓝石秀锦袍缓缓走了过来，眸色平静如水，眼眸深处泛着心疼，看着沈如玉孤寂的身影，沈窈窕的心中猛然一痛。而目光注视着夜色的沈如玉眼眸微微一动，他知道她来了。
洛川见长阳公主来了，缓缓拱手行礼，悄悄退了下去。
沈窈窕走上前缓缓站在沈如玉的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夜色，一言不发。
半晌，沈如玉抬眸扭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窈窕，眸色沉沉却不失温和，淡淡出声，“今晚的月色很美！喜欢吗？”
沈窈窕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出声，“喜欢！”
似乎经历过生死的两个人再次面对这些命运的注定和皇室的牺牲，似乎变得淡然了许多，并没有从前那般的撕心裂肺。大是大非面前，沈如玉和沈窈窕虽然同为皇室血脉，一出生便注定了所有，却是并非至纯至善之人。只是经历过生离死别，自然便会拥有比从前一般更深厚的淡然心性。
而沈如玉和沈窈窕恰巧便是这样的人。
忽然，两人之间都没了什么话，从前无话不说的两人到现在的一言不发。
半晌，沈如玉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妥协，“回去吧！夜深了，时辰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累了一天了。”
沈窈窕扭头看向沈如玉，正好对上沈如玉那沉静无波的眼神，心脏顿时漏了半拍。旋即，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淡淡出声，“好！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息！”
沈如玉看着沈窈窕点了点头，眼眸垂了垂，没有在开口。他本来就没有留下她的资格，如今也更没有了。
沈窈窕眼眸之中明显闪过浓浓的猩红和晶莹，面无表情地含泪转过了身，拖曳着身上披着的宝蓝石秀裙缓缓转身离去。而在离去的那一瞬间，沈窈窕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与此同时，沈如玉看着沈窈窕离去的身影，深邃平静的眼眸瞬间红了一个彻底，清泪无声落下。
他总觉着自己双腿已废，成为了一个废人，再也配不上他的姁姁。而京郊行宫大火过后，他告诉自己不必为此介怀，两人之间早已超越了生死。而正当沈如玉准备放下世俗的偏见，和心中的卑微，想要好好保护眼前的女子。昭仁太后的一支凤钗，硬生生地毁去了所有，将过往所有的一切碾碎成渣，丝毫不剩。
若是说以前的预言，是两人最好缔结姻缘的方式，那么如今，预言也成了终结两人的代价。
沈窈窕的眼眶早已红的异常，双眼不停地落下泪，却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越发挺直腰背往前走着，一步一步走出金阙宫。金阙宫中来来往往伺候的人，见到沈窈窕这副模样，也知晓今日昭仁太后将帝后相传的凤钗赏赐于长阳公主的事，都不敢多看一眼，只能连忙恭敬站在一侧。毕竟，这已经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后宫之主。
凤凰于飞牡丹并蒂的凤钗带上，沈窈窕不再是沈窈窕，她是大宸的太子妃，是大宸未来的皇后，是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人。如今，无论是谁，用怎样的方式都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忽然，沈含羞匆匆赶到金阙宫，却被金阙宫的人告知，沈窈窕刚刚出了金阙宫，沈含羞又连忙朝着忠华门的方向跑去。
忠华门中，今夜值夜的是禁军统领江策，江策看到沈窈窕面无表情一个人地走了过来，连忙拱手恭敬行礼，“长阳公主！公主这是要出宫？怎得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臣派人护送公主出宫吧！”江策身为皇城的禁军统领，统领皇城五万禁军，自然也是知道今日昭仁太后此举意味着什么。
看着眼前正当妙龄，倾国倾城的女子，戴上了所有女子都想要戴上的凤钗，一出生便是坐上了天下女子人人羡慕的中宫之位。而眼前的女子却没有那么欣喜，江策明显能够看出素来温和耀眼的长阳公主，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丝的光，就好像从未亮起过一般。他也深知长阳公主和越王殿下的深情厚谊，可惜了，昭仁太后此举，彻底断了两人之间的念想。
想想面对熊熊火海都没有犹豫的女子，此刻却是被人亲手终结拼命换来的一切，不知该是怎样的一番绝望。
江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己与眼前尊贵明艳的公主没有交集，此刻，却是不由得为她惋惜。
爱而不得，想必是世间有情人最大的苦难吧！
他，推己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