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觉得我冷酷无情，对沈璟未免太过残忍？”
沈璟走后，沈意行看着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的沈如玉缓缓开口，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如玉玩弄着拇指上的扳指微微一顿，嘴角上扬，弯唇浅笑，“别人不懂你，难道我还不懂！”
沈意行不羁一笑，与之相视一眼，所有的话尽在浓浓的不言中。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而沈意行和沈如玉当初名动盛京的两位睿智少年，情逾手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足以看穿对方所有的心思。
沈璟失魂落魄地从金阙宫中走了出来，抬眸只见，姜倾站在一旁的宫廊下，仰望着一颗开得极好的玉兰，身量纤纤且窈窕，眉目温柔又端庄。没有风尘之气，也没有荣华富贵，金玉钱财堆出来的铜臭之味，举手投足之间之间世家贵族的气质。
沈璟眸色微暗，他很清楚姜倾是一个无论在盛京，亦或是整个大宸都非常出挑的姑娘，常人所不能及。
可偏偏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子是名动整个盛京，甚至大宸的第一贵女。姜倾虽好，但是比起那倾国倾城的沈窈窕，却依旧逊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沈璟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站在姜倾身边的侍女阿月见到沈璟，连忙小声出声提醒着姜倾，“县主，县主，三殿下来了。”
正沉思于木兰的姜倾猛然回过神，转身，看着沈璟，眉目温柔，浅笑，“殿下！”
沈璟心中突然别有滋味，今日本来是两人一同去福庆宫中向母妃请安。而自己骤然听说了姁姁的事，便不管不顾，眼看着两人都要踏入福庆宫的门。沈璟却猛然掉头朝背道而驰的金阙宫中而去，什么都没有说，留下姜倾一人。
到底自己也是同她又婚约在身，更是不日即将大婚。
难得姜倾没有其他的女子一般哭闹纠缠，却是平静如水，让沈璟那颗冰冷无情的心多了一分愧疚。
“殿下，我们去给姑姑请安吧！”姜倾笑道，看着平易近人实则与沈璟保持着距离，刚好不多不少地卡在沈璟最大的承受范围。
沈璟眼眸微暗，点了点头，“嗯”。
两人并排而行，只是外人眼中所见，实则姜倾刻意落在沈璟身后半步，她不希望让沈璟厌烦自己，更不希望加重两人之间的陌生。所以，即便是他丢下自己去了金阙宫，也没有如同一般女子一般吵闹纠缠。她知道，沈璟虽然心中没有她，但是沈璟也断然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所以，她选择只字不提，而是来到金阙宫外的宫廊下等着她，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幸而，这里还有她最喜欢的玉兰。
爱，可以包容一切。她并不在意。
突然，还未在等自己回过神来，沈璟突然停下脚步，往后一看。
姜倾心中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那颗开得极好的玉兰。她有些不解，随即缓缓开口，“怎么了？殿下，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璟眸色黑暗，幽深如同深不可测的渊水，不知再想些什么，片刻，他回过头，掩去眸色，“没什么！去给母妃请安吧！”
“嗯！好！”姜倾虽不懂他的意思，却也没有多问。
沈意行将闻人寞安排在了忠武王府，顾王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言碎语，特地让人在临自己天意轩最近的院子旁收拾出了一张上好的厢房供闻人寞居住。
这天，天色晴光正好，风卷着云，湛蓝的天边处好似一匹光滑如水的锦缎。
为尽地主之谊，顾王妃让闻人寞到天意轩中的水榭亭中品茶听琴。
顾王妃静静打量着身下端着的这个姑娘，她挺喜欢这个姑娘，许是因为她救了姁姁的缘故。长相出挑，多了几日的打量，品行也端正，行为处事之间都颇有大家风范。没有因为救了姁姁的缘故，便自恃清高孤傲，反倒是进退有度，谦和有礼。一身的穿衣打扮也不刻意的奢华，花枝招展。
顾王妃听府中的下人议论过， 都赞赏府中来的这位貌美清冷的女子，不仅人好看，人也温柔友善。
顾王妃心中倒是对这个叫闻人寞的姑娘好感颇深。
顾王妃想着缓缓出声，“不知闻人姑娘这几日在府中如何？下人没有怠慢吧！”
闻人寞忙从琴声中回过神来，眸色虽冷，嘴角笑意却温柔得很，颇恭敬有礼道，“多谢王妃娘娘关心，府中一切都好，犹如家中一般亲切。只是在下担心，在下的到来会不会劳累娘娘和殿下！”
见她态度谦逊有礼，不卑不亢的模样，顾王妃嘴角的笑意越发浓厚了几分，眉目温和，“闻人姑娘这是说得哪里话，你救了姁姁，本妃和雁回还不知该如何谢你呢！”
“娘娘不必客气，唤我阿寞便好。”闻人寞弯唇浅浅一笑，眸色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接着道，“在下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职，能够对长阳公主有所助力，是在下作为医者的荣耀。”
顾王妃笑意浓厚，心中对闻人寞的好感颇深，她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她看得出眼前的清冷绝尘的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府中新来了一名琴师，是从江南来的。闻人姑娘出生江南，想必也会喜欢！”顾王妃淡淡道。
水榭亭外，朱红围栏廊下，一名青衣出尘的男子抚琴悠悠，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上好的琴上拨动着，发出阵阵声声清脆如汩汩山泉的悠悠琴声。时急促，如万马奔腾，时缓慢，如静水云光。风卷着纷飞落下的桃花，翩翩起舞，吹得闻人寞的裙角衣袂翩翩。
闻人寞眼中滑过一丝久违的温柔，“听这琴音，便知琴师技艺高超。在下在江南许久，也从未听到过如此悠扬的琴声。”
闻言，顾王妃心中更喜了，有些自豪地开口，“这是雁回从江南寻来的，他虽不弹琴，但是却懂琴。”
闻人寞的眸子明显一顿，随即转瞬即逝，弯唇一笑，“看得出来，升平王殿下是一个极其雅致风度翩翩的男子。在下曾想，升平王殿下这一身的雍容雅致颇为难得，如今看到娘娘，便知殿下身上的这份决绝猎艳的气度从何而来。”
话虽说奉承话，眼中却没有丝毫奉承之意，身上没有那股阿谀讨好的俗气。眼眸特别得清亮，如同星星一般。
顾王妃倒是被闻人寞不一样的夸赞给逗得心中大悦，柔笑出声，温文娴雅，“你这姑娘，倒是挺会说话！”
闻人寞嘴角微微上扬，笑而不语。
“来，快尝尝这新到的幽州的碧螺春，看看合不合你口味！”顾王妃笑意未减，连忙说道。
“是，多谢娘娘。”闻人寞笑意如风，有些盛情难却，端起羊脂白玉茶盏微微一抿，眼神瞬间清亮，“清香甘甜，到底是幽州所上贡的碧螺春，便是与众不同。”
“王妃娘娘，二小姐来了！”侍女闲月上前恭敬拂身开口。
顾王妃眸色微顿，笑意微敛几分，态度依旧温和娴雅，“让芳菲进来吧！”
顾王妃客套地朝闻人寞笑了笑。闻人寞心下了然，这忠武王府的旧事她也听说过不少，宫女用肮脏手段爬上忠武王的床榻，幸得顾王妃秉性善良，才留下了宫女腹中的孩子，如今的双生姐妹。
片刻，闲月将沈芳菲请了进来。
只见一抹青色海棠身影映入眼前，闻人寞看去，眼眸清冷，一眼便知眼前的姑娘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温柔女子。
“芳菲参见母妃！”
沈芳菲恭敬拂身。
顾王妃笑意微浓，温和友善，“快起来吧！来，坐！”
对于这个不是自己腹中出来的，名义上的女儿，顾王妃也不是说心中半分隔阂都没有，但是她也深吸芳菲温柔大方，端庄有礼，而且在自己缠绵病榻上，多加细心照顾，顾王妃看得出来，如此种种都不是装出来的。况且，姁姁也颇为疼爱这个庶出的妹妹，所谓爱屋及乌，自己心中也喜欢些。
“芳菲，来，见过闻人姑娘，这是给你长姐请来的江南名医。”顾王妃顺势将闻人寞介绍给沈芳菲。
闻人寞连忙起了身，静静站着。
沈芳菲率先行了礼，恭敬有礼，态度温和，“芳菲见过闻人姑娘，早闻闻人姑娘医术高超，有劳闻人姑娘替长姐医治。”
态度不卑不亢，到底是忠武王府的姑娘，这一身的气质便超出很多人。
顾王妃看向闻人寞，温柔出声，“闻人姑娘，这便是雁回和姁姁的二妹妹，沈芳菲。”
闻人寞眸色柔和，不卑不亢地回了礼，“芳菲小姐！”
两人坐下，只喝了一盏茶，沈芳菲干脆开门见山说明此次的来意，恭敬地看着顾王妃，“母妃，芳菲听说长姐气色好了不少，芳菲心中实在挂念长姐，不知可否让芳菲进宫看望长姐？”自己是真的把沈窈窕当做长姐的，也是真的担心，她之前一直不敢前来，是怕自己会打扰了长姐，但是如今过了这些时日，自己也实在担心，想要见一见。
顾王妃眸色微顿，似是有些犹豫。
闻人寞静静喝着手中的香茗，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悠扬的琴声，一言不发。
沈芳菲面色闪过一丝落寞，她能够感受到母妃的挣扎与犹豫，只能缓缓开口，“想来长姐身子还未好利索，芳菲也不便过多打扰，想来日后长姐醒来，也总有见的机会。”
沈芳菲的话将场子圆得极好，让自己同顾王妃两人都不会有半分尴尬闻人寞心下听着，想着，也很清楚沈芳菲不是个寻常一般没脑子的女子。
见沈芳菲如此懂事有礼，顾王妃原本有些犹豫的心现下倒是没有半分犹豫，眉目温和地笑了笑，“姁姁素来疼你，她见到你，也一定会高兴的。我看这时日还早，便让惜禾拿着牌子带着你入宫。”
沈芳菲心中瞬间一阵欣喜浓浓涌来，眉眼俱笑，连忙起身拂身，“多谢母妃！”
顾王妃眸色温和，“趁着日子还早，快去吧！”
“惜禾，好生照顾着二小姐！”顾王妃接着对身边的掌事姑姑惜禾说道。
沈芳菲对于皇城中的地界人生地不熟的，自然需要一个沉稳的姑姑领路，以免冲撞了什么。难得顾王妃愿意将身边最得力的惜禾派出去，到底看得出顾王妃对沈芳菲的重视。
沈芳菲走后不久，顾王妃便缓缓起身道，“本妃有些累了，去小憩一会儿，闻人姑娘便在喝喝茶，吃吃点心，听听琴声，有什么需要的便吩咐下人！”
闻人寞也连忙跟着起了身，微微拂身，“是！多谢王妃娘娘！”
目测着侍女闲月将顾王妃扶了下去，闻人寞眼中那唯一一丝的温柔和儒雅彻底消失，重新换上的是一抹如冰一般的清冷，眼眸漆黑，全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寒气，与方才模样判若两人。
只见闻人寞从宽大的云水袖中掏出一封已经漆蜡的信，递给身侧的青衣侍女初画，冷声道，“将这封信送往幽州，八百里加急，务必完好地送到燕平王殿下手中。”
初画上前，接过，恭敬道，“姑娘放心！”
闻人寞看着这水榭中的满园春色，目光清冷，心中暗叹，不愧是忠武王付，当真除了皇城恐怕无所能及。
太阳正走在正空中，金黄色的光芒热烈赤诚照耀着皇城的黛瓦青墙，朱红宫门，一砖一瓦的城墙。
惜禾带着沈芳菲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兰若给沈芳菲撑着一把桐油伞，因为沈芳菲的身份是不能如同沈窈窕一般做马车，轿子的，便只能步行而走。
这是沈芳菲为数不多的一次入宫，想起上次入宫好像是三年前昭裕太后寿宴之时。惊鸿一瞥，白云苍狗，已经三年了。沈芳菲余光中看着这一砖一瓦，是那么陌生，与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任何不同，一样的威严，一样的冰冷。
“小姐，您快看，那青瓦上停着一只白鸽！”兰若指着不远处宫墙上的白鸽说道。
走在前面的惜禾姑姑面色微凝，没有开口。
沈芳菲峨眉微蹙，连忙出声斥责，“不可东张西望，大呼小叫，切莫失了礼数。”
“是！奴婢知错！”兰若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入宫，一时竟然忘了往日的规矩。
惜禾姑姑面色好了不少，扭头温和道，“二小姐可累了？这里金阙宫还有些路要走，莫不停下在一旁的水榭歇会！”
“不用了，惜禾姑姑，我还能走！”沈芳菲连忙恭敬道，惜禾姑姑在王府中的地位可是源远流长的，她自然是要敬着的，更何况是母妃身边的人，她亦不敢得罪。
行至一朱红拐角之处，沈芳菲先一步从那拐角处走出来的沈璟而去。
“芳菲！”
身后蓦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惜禾姑姑和沈芳菲停下脚步，扭头转身，只见沈璟带着姜倾正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惜禾姑姑一见，连忙恭敬拂身行礼，“老奴参见三殿下！见过柔嘉县主！”
“二小姐还不快见过三殿下和柔嘉县主！”惜禾姑姑连忙提醒有些失神的沈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