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殿下恕罪,那,属下让人退下?”墨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意行的神色。
沈意行沉默不语,态度已经显而易见。
墨风看了几眼,也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只能转身准备退出去,却只传来沈意行深沉冷炽的声音。
“等等!”
墨风连忙转身,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沈意行修长白皙分明的手中悠闲地拿着那狼毫,眼神微眯打量,眉头似有所思,随即,只见他嫣红的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让他进来吧!”
“是!”墨风不懂为何自家殿下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却也不敢多问。
片刻,便有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材有些臃肿,眉眼止不住的欲望与野心,笑得跟多盛开的菊花似的,微弓着腰,油光满面的。
沈意行余光触及,剑眉微蹙。
“草民许大荣参见殿下!”这个自称许大荣的男人忙跪了下来,一脸恭敬地匍匐在地。
沈意行拿着上好的狼毫,另一只手挽着袖子,蘸了蘸墨,剑眉微蹙,随意地扫了许大荣一眼,漫不经心道,“就是你,要见本王?”
中年男人许大荣忙笑得灿烂,“殿下大驾光临,使其天色居上下蓬荜生辉,是草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草民理应来拜见拜见殿下!”
对于许大荣的讨好奉承,沈意行虽然没有放在心上,却是有些意味难明的弯唇笑了笑,“怎么?难不成本王的到来,只能使天色居蓬荜生辉吗?看样子,本王终究还是不够格啊~”
那中年男人许大荣吓得颤抖,忙恭敬惶恐道,“殿下言重了,草民并没有这个意思,还请殿下明鉴!”
沈意行轻笑一声,“本王不过是开个玩笑。怎么,你就被吓成这副样子!嗯?”
“呃……草民……草民……”
许大荣断断续续的,手心都早已被汗水打湿,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怎么,本王这个笑话不好笑?”沈意行又道。
许大荣忙笑了几声,“好笑好笑,是草民浅薄了,是草民浅薄了……”
沈意行眸眼似是若有所思,随即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这天色居倒是极其别致,没想到许栈主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倒是看不出来!”
许大荣猛然一顿,眉心突突了一下,随即连忙赔着笑恭敬道,“殿下过奖了,不过是身在江湖,草民混口饭吃罢了!”
“哦~是吗?”沈意行妖孽的眼眸中夹杂着一丝意味深长。
“当然当然!”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本王要休息了!”沈意行道。
许大荣连忙笑得谄媚,“那殿下有什么需要的,便说一声,草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沈意行微垂着头,未搭理他,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一旁的墨风见了,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两锭十分足实的金子来递给那许大荣,不咸不淡道,“这是殿下赏你的,别让人来打扰殿下!”
许大荣连忙接了过去,脸上的肉都堆到了一起,笑得跟朵菊花一样,谄媚得很,墨风见了,剑眉紧蹙,眼中厌恶不稍加掩饰,“草民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草民一定好好守着,不让小人来打扰殿下,殿下大可放心,草民告退,草民告退!”说着,许大荣恭敬奉承地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所谓有钱走遍天下,身份悬殊后自然需要钱财的拉拢。一出手便是足实的二十两金子,当真是闪花了人的眼。
“殿下,属下不明白,为何您要……”许大荣才走后不久,墨风便一脸焦急地出声询问着。
“要让你给那人金子,是吗?”沈意行垂着头,漫不经心地一口打断。
墨风面色显然有些不开心,低声喃喃道,“可不是嘛!那可是二十两金子呢!给这种人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墨风是沈意行身边的得力暗卫,却是与一般暗卫不同,是明卫,也是沈意行在百战军中的得力副将。素来冰冷不易接近,百战军中的人也时常畏惧,而如今却露出如此神情,倒是有些大相径庭,令人不敢置信。
沈意行手中的狼毫顿住,抬起头,扬起明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墨风,嘴角轻扯,“怎么!不过是二十两银子而已,在我这里,平日里少给你了。嗯?”
“呃……不是……”墨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属下只是觉得……”
只见沈意行笑意微敛,面容有些严肃,可是嘴角却带着一丝不宜察觉的柔和,“我知道你的心思,只不过,难道你没有发觉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吗?”
“呃……什么……”墨风还是没有发觉这其中的利害。
沈意行有些没好气地看了墨风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却又耐心解释着,“这天色居雅致非凡,在桐城名声在外,来往之人不乏达官贵人,这天色居的收入不亚于京城的点翠轩……”
墨风眉毛轻佻,似有隐隐发现的趋势。
沈意行顿了顿,接着又道,“堂堂天色居的栈主怎么会见到二十两银子就露出如此贪婪的神情。”
墨风恍然大悟,瞬间清醒过来,“殿下的意思是……这天色居的栈主另有其人!!!”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沈意行轻瞥了他一眼。
“呃……呵呵……”墨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墨风接着问道。
沈意行手腕转动,在上好的宣纸上写着什么,面容冷淡,有些漫不经心地蘸了蘸墨,“这天色居背后的栈主究竟是谁,先不用去管,最主要的便是祝寿台一事。”沈意行停下手中的狼毫,放在一旁的砚台上,洁白如玉的宣纸上写满了字,他扫了一眼,随即折了起来,拿过一旁的一个信封放了进去,细心用蜡封好,递给墨风,认真道,“把这封信务必在明早卯时之前送到京郊行宫!”
墨风接了过去,“殿下放心,快马加鞭,明早一定送到。”
正对着的画舫,萧然依旧站在那圆柱后的青纱下,眸色平静微蹙,环抱着剑,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见墨风出来,萧然忙往后侧了侧,萧然肉眼依稀可见沈意行的身影,萧然眼眸微眯,不知再想些什么。突然,萧然抬脚想要去做什么,却又想到来时沈窈窕的千叮咛万嘱咐,萧然又硬生生收回了脚,好生盯着沈意行。
次日,未见太阳,朝霞便有了红红的光泽,染透了半边天。片刻后,朝阳从那远处高耸的山一边露了出来,缓缓上升,映照着天下山河,丛林茂密,皇城侯府。
一缕光从茂密的林中透射出来,洒在碧绿的湖水之中粼粼发光,京郊行宫便隐没在那……
朱檀围栏,缠绕着粗细一致的藤蔓,开着几朵正好的夕颜。听得见飞鸟蝉鸣,锦鲤跃水泉。
沈如玉坐在轮椅上,穿得有些单薄,修长分明白皙的手指正拿着沈意行让人送来的信,眉目平静,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愁容。
洛川拿来一件雪白云锦中层披风给沈如玉披上。沈如玉放下手中的信放在朱檀乌木卓上,伸手系好披风的带子。
“王爷,是升平王殿下的信?”洛川问道。
“嗯。”沈如玉淡淡应了一声。
洛川又问,“那升平王说了什么?”
突然,沈如玉一向平淡的脸涌上一层淡淡的爽朗和笑意,嘴角挂着一丝不宜察觉的算计,看着洛川,似是有些放松地喊了一声,“洛川……”
“属下在!”洛川连忙恭敬应声。
“可以动手了!”沈如玉露出久违的笑。
洛川明显身上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稍纵即逝,抬眼望去,只见自家王爷眉目温和,眸眼含春……
……
“什么!!!雁回遇刺了!!!”
海棠春中,沈含羞听到沈意行遇刺的消息,整个人从乌木花椅上直接站了起来,随即打翻了花木朱檀桌上的红色燃料,四处溅起,好似鲜血,于身上青色衣裙上显然的一块,看着便像是从里面渗出来的血一般,好似尘埃中开出来的一朵曼陀罗。
“公主小心!”海棠见了担忧忙唤一声。
沈含羞顾不得自身,眼眸中,面容上盛满担忧和惊慌,强装着镇定,忙出声询问,“雁回受伤了吗!!?消息可靠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海棠峨眉微蹙,忙回禀,“是天色居传来的消息,升平王殿下昨晚宿在天色居。公主放心,升平王殿下没有受伤,安然无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含羞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松了下来,纤纤玉手轻拍着胸口,一副极其后怕的样子,眼中的担忧像是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海棠心也松了下来,虚扶着沈含羞,出声安慰,“公主,您别担心。升平王殿下武功盖世,睿智非凡,小小的几个跳梁小丑怎能伤到殿下。况且,殿下身边还有墨风副将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含羞心还未彻底放下去,峨眉紧蹙,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可知道行刺雁回的这些人是些什么来头?”
海棠峨眉微蹙,有些为难,“暂时还没有消息。”
“阿逾……阿逾那边也没有消息吗?”沈含羞峨眉紧蹙,缓缓尝试着出声问道。
她的眼中充满期翼,含着光,在沈含羞浓浓的注视下,海棠心中不忍,却还是只能低下头来摇了摇头。
沈含羞眼眸微闪着晶莹的光,在海棠摇头的那刻,瞬间失去了光泽,无力地垂下眼啊眸,像是整个人便抽干了精气一般,猛地坐在了乌木花椅上。
“公主,您别太担心了,相信升平王殿下心中有数的。”海棠不忍出声劝慰道。
只见她眉眼从盛满浓重担忧之下变得平静了许多,微蹙的峨眉却未舒展开来,“姁姁说,雁回此次前往桐城是为了二哥治疗腿伤的药材,如今看来却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公主的意思是……?”
“海棠,准备笔墨纸砚,我亲自给阿逾修书一封。”沈含羞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目光坚定。
“公主是想让逾公子帮忙查行刺升平王殿下的人吗?”
只见沈含羞并没有说话,只是垂眸低头,已然默认。
海棠眸色微闪,有些犹豫,“公主……您,可想好了?”
宫苑前满园的海棠开得盛好,闻声,可听得那很细很细的风声,落下一片浅红的花瓣,随着风在空中飘渺飞扬,落在她的眼里,多了几分落寞与孤寂。只见她伸出手,手指轻轻捻住那花瓣,良久,沈含羞缓缓松开了手,风起花落……
沈意行遇刺的消息传得极快,加上有意为之,早在盛京传遍开来。
萧然也连夜送来了消息,告诉沈窈窕沈意行完好无损的消息,加之有萧然暗中细心保护,沈窈窕虽担忧却也放心几分,她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兄长要做什么,却也不好多问,免得打乱了他的计划。只能在给萧然的回信中,细细叮嘱一二。
沈窈窕好似忘了一个人……
顾王妃听闻了自己的儿子遇刺一事,整个人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顾王妃身边的惜禾急匆匆召了何大夫,沈窈窕急忙赶过去,连外衫都为好好穿上,有些凌乱。望去,只见自家母妃面色有些苍白地躺在床榻上,身为儿女的沈窈窕心一下子便紧了。
“怎么样?母妃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惜禾叹了一口气,“郡主不必太多担忧,大夫说了娘娘并没有大碍,只是骤闻此讯,才一时晕了过去,喝上两副药,多休息休息便也好了!”
“那便好!”沈窈窕这才松了一口气。
沉韵陪在沈窈窕的身侧,出声劝慰,“郡主放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嗯。”沈窈窕峨眉微蹙应了一声,接着看向惜禾,出声嘱咐,“惜禾姑姑,便有劳您好生照顾母妃了。我得去打听打听消息!”
惜禾,是顾王妃最看重的人,在王府资历颇深,沈窈窕也尊敬几分,唤声“姑姑”。
“郡主,殿下他……他没事吧……”惜禾忍不住出声。
沈窈窕眼眸闪了闪,“哥哥虽遇刺,却没有受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没受伤便好,不然,娘娘还不知道得多么担心呢!”惜禾轻叹着气。
沈窈窕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母妃,有些复杂,却又意味深长。
沉韵搀着沈窈窕从天意轩出来后,沈窈窕便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郡主,咱们这是……”
“去京郊行宫。想必,怀素那里定然有消息。”沈窈窕收敛心神,坚定认真道,眸子间难以遮盖的担忧。
沉韵眼眸轻闪了一下,“那,奴婢去备马车?”
沈窈窕摆了摆手,似是有些不耐,“不必了,骑马去吧!”
“是!”
沈窈窕抬脚正准备走,身后便只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长姐~”
沈窈窕转过身,只见沈芳菲轻提着云水袖纹锦裙小跑了过来。
“你慢点,别摔着!”这石子路上的卵石上有一层淡淡的青苔,沈窈窕担心她滑倒,连忙出声,显然也明白了沈芳菲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