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谢贵妃以此凌厉手段压制众人，翠釉心中不免有些阴暗，向来以德服人是最为持久，不过狠毒凌厉也的确能够让人臣服，却只是暂时之功，并无永久之效。
“娘娘，那福庆宫那边？”
谢贵妃鼻息冷哼一声，似是甚不在意的模样，“让人好好盯着姜娆，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奴婢仔细安排下去！”
“娘娘，看样子越王要出来了，咱们要不要与楚平王殿下还有侯爷通个气，做好万全之策，免得到时奸人用计措手不及？”翠釉峨眉紧皱，缓缓出声问道。
谢贵妃看了看纤纤玉手上的大红蔻丹，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大红色的牡丹口脂在唇角的微扬下越发显得邪魅，“沈如玉半年未出京郊行宫，躲在那里一直不肯见人，如今一见人，没想到第一个见的不是沈窈窕，反倒是沈意行！真是令人不免唏嘘！”
“越王与长阳郡主素来兄妹情深，更是无人能及，如今倒是将长阳郡主拒之门外，倒也是难懂这其中深意！”翠釉道。
谢贵妃却是有些鄙夷地嗤笑了一声，“兄妹情深？笑话！整个盛京谁不知道沈如玉和沈窈窕是一对金童玉女，陛下和太后都默认了的。只可惜啊～”说着这，谢贵妃的眼角越发上扬，带着浓浓地幸灾乐祸与不屑，“这沈如玉坠了悬崖废了双腿，这所谓的金童玉女也不过是笑话罢了！谁么帝王之相，未来储君，如今还不是只能躲在那小小的京郊行宫！”
“娘娘说得极对。越王双腿已废，与储君之位自是无缘，诸皇子中就属咱们楚平王殿下人品贵重，又得皇上喜爱，必然是储君之位的上上人选！”翠釉连忙微低着头恭敬地附和奉承着。
翠釉的一番话倒是完全取悦了谢贵妃。
只见那谢贵妃脸上嘴角全是浓浓的得逞和骄傲的笑意，“那是自然！本宫的怀敏自然是最好的！”
“楚平王殿下乃是石中之玉，人中之龙，聪敏睿智，德行贵重，也应当配大宸最好的女子！”翠釉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
闻言，谢贵妃眼眸一转，笑意微敛了几分，有些暗沉地开口，“若是论身份贵重，大宸最好的女子除了忠武亲王府的长阳郡主还会有谁？本宫可没忘了，当初顾王妃突发胎动，可是在凤阳宫出生的，长阳郡主一出生便连绵盛京的大雨忽然而止，太阳初升。便是因为如此再加上司天监的预言，才使得长阳郡主的身份可比拟帝长公主！”
“娘娘好记性！若是楚平王殿下能够娶长阳郡主为妻，那么定然会为楚平王登上储君之位更为助力。”
谢贵妃却是有些慵懒地靠在软榻，眸子透露出些许危险，漫不经心地开口，“哦～本宫怎么听说长阳郡主可是对那沈如玉情深义重啊～”
“情深义重又如何？如今越王已然是一个废人。娘娘认为，难不成顾王妃和太后娘娘还会让长阳郡主嫁给越王吗？”翠釉眼眸中尽是不卑不亢地算计，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利弊分析得极其清楚。
谢贵妃眼眸微闪，涌现一抹光亮，“你的意思是说？”
“娘娘，这世间所有好的，都应该由咱们楚平王殿下先挑！”翠釉连忙恭敬笑道。
虽入春，寒意倒还未全褪去，半升的曒日缓缓移动，照拂着盛开的百花，一望无际的蓝天漂浮着轻软白净的云，被这红墙青瓦映得染红了半边天，一片粉釉色的天际下。
云庆水榭，临水而建暗香亭。
一身玄衣金线蟒袍的永昌帝正坐在暗香亭下正北方向的软榻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雍容贵气和长期为帝者的沉稳威严，手指黑色玉棋于手指间转动。内敛如鹰的黑眸在案桌上摆放好的墨玉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两棋细细打量，眉宇之间带着运筹帷幄的气势与势如劈竹的沉稳，随即紧蹙的浓眉舒展开来，已然是找到一条“活路”，手落棋下，眉眼完全松开，嘴角间带着轻微的笑意。
“皇伯父又赢了！”
毅然，坐在永昌帝对面的正是沈意行。
白衣风尘，云锦祥纹，低调却不失身份，三千青丝整整齐齐梳了起来，玉冠白玉发梭，明眸皓齿，嘴角笑意微扬，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哈哈哈，怕是雁回你没有用大招吧！”永昌帝摸了摸胡子，不羁地笑着，倒是宽厚平易近人之样。
沈意行微微笑了笑，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皇伯父说笑了！皇伯父棋艺高超，侄儿佩服！”
“几日不见，雁回还是那么会说话！”永昌帝笑了笑。
“皇伯父过奖了！”沈意行谦虚道。
永昌帝眸光轻闪，如鹰一般的眼眸倒是涌现几分和蔼和语重心长来，“虽说是奉承之话，倒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朕听着很高兴！”
沈意行眸眼微闪，稍纵即逝，轻笑着，“能够博皇伯父一笑，是侄儿的荣幸！”
“来，再来一局！”
“是！”沈意行微微低头颔首。
一旁伺候的人早已把黑白棋子收好，永昌帝执起黑棋，看似有些随意地放在了棋盘上。
“朕听说昨日你见过怀素了？”永昌帝似有试探地开口询问，没有一丝掩饰。
沈意行面色不动，平静如水，“回皇伯父，是！侄儿去了京郊行宫探望越王！”
永昌帝眼眸微闪，笑意微敛，有几分犹豫不决，再三之下才缓缓开口，“怀素近来可好？”
“皇伯父莫担心，越王一切都好。”沈意行掀起眉眼，看着永昌帝粲然一笑。
而永昌帝却看着沈意行那没有掩饰不掺杂半分虚假的笑容有些微微的失神，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该是想起了那英年早逝的胞弟沈云天吧！
随之，永昌帝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却掺杂着遗憾，“自从半年前上林苑秋狩怀素腿伤后，便自请搬离了金阙宫，去了京郊行宫后便一直不肯见人，说来朕已有半年没有见到怀素了。平日里朕让人去请他，他也因腿伤推脱，朕知道怀素这心里苦啊～”
“越王心性豁达，睿智非凡，定然不会因此小小腿伤便意志消沉，皇伯父不必太过担忧！”
沈意行眼眸微闪，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出声安抚着永昌帝。
永昌帝脸色微暗，素来威严的眉宇之间染上一层淡淡的愁容，永昌帝素来最喜欢这个儿子，如今沈如玉双腿残废，永昌帝自然感叹失去了这么一个栋梁之材的皇子。
“你与怀素自幼便是最要好的，如今他肯见你，或许便也不会把自己关在那京郊行宫中了吧！”永昌帝的眸子似有所思地放在沈意行身上。
沈意行面色微顿，随即，稍纵即逝，微微扬唇，却是有些苦涩，“终归是心里这关最难过。皇伯父素来慈爱，而越王心性也与一般人不同。搬离金雀宫也是无奈之举，侄儿相信越王心中自有打算。”
“唉……雁回说的对，怀素自幼便是个有想法的，如今只要他肯见人便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只是朕有一个问题有些想不通！”
永昌帝面色微恙，有些试探地目光放在沈意行身上。
惊才绝艳，少年睿智的沈意行又岂会听不出来永昌帝的弦外之音，面色眸色却未有半分波动，只是那执着白玉棋子的手似乎比方才更紧了紧。
“不知什么问题竟然能够困扰到皇伯父？侄儿虽未必一定能够解决，但是侄儿愿意洗耳恭听，为皇伯父分忧！”
沈意行不卑不亢地出声，一边将手中的白玉棋子缓缓落在棋盘上。
而沈意行这么一落棋，倒是使一番局势都有了极大的改变。永昌帝眼眸微闪，出现一抹光亮，还有随之而来的赞赏，从而永昌帝似乎在这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所被问题困扰。
只见永昌帝面露赞赏，不由得满意一笑，“雁回这步棋下得极好，置之死地而后生反倒未让朕的黑棋得逞，反倒是将了朕一军，给朕来了一个瓮中捉鳖。好棋！好棋！好棋！下得极好，颇有你父王的风骨！”
沈意行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永昌帝的夸赞而自强，自傲，依旧是那一贯的云淡风轻，不卑不亢，“皇伯父过誉了。侄儿哪能与父王比！”
永昌帝却是摆了摆手，一副似是甚不在意的模样，“雁回不必谦虚，你的才能朕都是看在眼里的。朕看啊！你比你父王下得还要好，棋艺更甚于你父王，青出于蓝胜于蓝啊！你父王若是能够看到你现在这副意志铿锵，从容镇定的模样，相信九泉之下也能为你高兴！”
说着说着，永昌帝想起自己最为要好亲昵的胞弟不由得心中一阵趁闷，如鹰一般凌厉的双眸露出帝王久违的脆弱。
气氛霎时便凝重了起来，空气中的因子仿佛满满凝结成霜，无不在诉说这其中的奥妙。
闻言，沈意行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伟岸慈祥的父王，心中便像是被一层厚纱笼罩无法呼吸，一种窒息感无端袭来。
永昌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力气一般，落在沈意行身上的目光也不由得百感交集，“想当初，云天的棋艺也是朕亲自手把手教的，曾几何时，朕与云天也同如今朕和你一般面面对弈，他总是能够想出冲破朕棋子的点子，每每都让朕惊艳不已。可惜啊，天妒英才，云天走得那么早。如今朕每每想起他，心中总是一阵疼痛。若是当初，当初没有那场战争，云天便也不会替朕出征，便也不会死在那场战争中，连盛京都还未回到，便，便……”
说到这，永昌帝粗沉的声音似乎越发喑哑，带着一丝沙哑，快要无法说下去了。
沈意行心中一疼，剑眉紧锁却不能太过流露自己的痛苦，只能扯了扯嗓子，有些喑哑道，“请皇伯父节哀！侄儿相信父王定然不会后悔，保家卫国，开疆拓土，护一方黎明平安，抱大宸国泰民安，这是父王毕生所愿。侄儿相信，父王如果能够看到如今大宸在皇伯父英明伟略的带领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父王定然能够含笑九泉。皇伯父切莫悲伤过度，龙体要紧！这大宸离不开皇伯父啊～”
沈意行不愧是沈意行，少年睿智，名满盛京，这八个字可不是空口无凭之言，一番话下来，不得不感叹沈意行的心思缜密，头头是道，半句都让人抓不到任何一丝把柄，而听着却是满满荣耀与取悦。
永昌帝眸子微动，在不经意之间消失殆尽，对如此优秀的侄儿倒是没有半分忌惮，却是眼底流露出来的乃是颇为赞赏。
“如今朕看到你便如同看到了当初的云天一般！有你陪在朕的身边，朕一直觉得云天好似从未离开过！”
沈意行微微扬唇，面色并无半分波动，却依旧是那副得体、进退有度的模样，“能够承欢于皇伯父膝下，是侄儿的荣幸！”
永昌帝笑而不语，极其欣慰地点了点头。
“雁回啊～”
沈意行忙微微颔首，“侄儿在！”
“昨日你去京郊行宫是为了什么？怀素有没有同你说回宫的事？”
良久，永昌帝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倒是没有半分遮掩，脱口而出之下不免令人深思。
沈意行眸子轻闪，随即，稍纵即逝，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回皇伯父的话！不知皇伯父可知一味药名为浮生？”
“浮生？”永昌帝面带疑惑与不解，看着神色明显是不知道了。
“这浮生是什么？与怀素有关吗？”
“浮生乃是大宛一味治疗腿疾的药，极其珍贵，世间稀有。侄儿曾在古书所偶然得知，听闻对于治疗腿疾甚有疗效，所以侄儿派人在大宛秘密仔细寻找，终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侄儿寻到了这味药。侄儿昨日前去京郊行宫，便是前去送这浮生！”
沈意行朝永昌帝缓缓出声解释道，倒是没有半分隐瞒。
“能让怀素的腿痊愈吗？你是说怀素可以重新站起来？”
永昌帝面露焦急与期待，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地喜悦。如果沈如玉这个最为看重的皇子能够痊愈，想必永昌帝自然是要龙颜大悦的。
跟在永昌帝身边多年的内侍总管吴兴闻言，一向稳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也不免微微侧目，眼眸中似有疑惑，倒终究牢记着规矩，仅是一瞬，便消失殆尽。
沈意行面色有些许难看，剑眉微蹙，看着永昌帝这副满是期待的神情，沈如玉似乎有些不忍将最坏的打算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