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给人希望又令人陷入绝望,才是最为无边的痛苦。
“皇伯父”沈意行在心中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说出最坏的打算,轻叹了一口气,“浮生虽然对治疗腿疾有奇效,但是,但是却不能保证越王能够痊愈!”
永昌帝素来精明的面容明显一愣,却是稍纵即逝,眸子里的一丝亮光也彻底消失殆尽,微微低垂下眸子,轻叹道,“罢了,无碍,一切都慢慢来吧!有些事急不得!”
“是!”沈意行微微颔首应了一声,眸子有些微淡。
接着永昌帝有些欣慰地看着沈意行,“雁回,你是个有心的。也难怪怀素第一个人想见的便是你!”
沈意行弯唇浅浅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忠武亲王沈云天替君出征,战死沙场,或许便因为如此,对于沈意行和沈窈窕如同亲生子女一般疼爱,甚至更甚,自幼,沈窈窕和沈意行也曾在永昌帝和恭裕太后底下受过不少教导。
虽隔着帝王身份,但是关系却是比一般人近不少。
永昌帝缓缓执着黑棋落在墨玉棋盘上,有意无意地开口,“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姁姁了!姁姁近来可好?还有你母妃,身子可有恙?”
沈窈窕与沈如玉的事早已是传遍了整个盛京,更何况要掌握天下局势的永昌帝。永昌帝此举也到底不过是试探罢了!
沈意行眸子轻闪,弯唇浅笑,不卑不亢道,“有劳皇伯父挂念!母妃和,姁姁一切都好!”
“那就好!”永昌帝似是佯装着松了一口气,永昌帝怎么会不知道沈窈窕一直被沈如玉拒之门外一事呢!只不过这事有些尴尬,也不是那么好提起来,说到底便是因为沈如玉和沈窈窕还没有正经的名分。
“你可也要好生顾着自己的身子,军营辛苦,可别把身子累垮了,知道吗?朕看你都有些瘦了!”永昌帝打量着沈意行如沐春风的脸缓缓开口,眸色中有一抹担忧。
沈意行面上一暖,浅浅一笑,“是!多谢皇伯父挂怀!侄儿一定会注意的!”
永昌帝抿唇一笑,接着便再也没有开口,永昌帝不开口,沈意行自然也不会开口。两人便在这暗香亭下,微风吹过之处,安然对弈。只听得棋子落在墨玉棋盘上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时刻显得尤为突兀和清晰。
良久,沈意行弯唇一笑,微低着头颔首,“皇伯父您又赢了!”
沈意行的棋下得极好,进退有度,张驰不显,势如破竹却留有余地,虽胜券在握却是懂得退让,一棋一招考虑得极其周到,每走的每一步都极其小心稳妥。天威不可触,输了永昌帝两颗白子,不多不少。不彰显自己故意放水,也让永昌帝荣耀胜券。
想当初的永昌帝年少时也是名满四方,如今虽步入中年,年少之气不减反增,越发稳妥精明。永昌帝又岂会看不出来沈意行下棋的用意,永昌帝的如鹰一般的眼眸落在棋盘细细打量,面露赞赏,“雁回的棋下得极好!”
沈意行微怔,随即弯唇浅浅一笑,笑而不语。
永昌帝眼眸微闪,缓缓起身,沈意行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好了,朕有些累了,回宫休息一会儿!”
“是!侄儿恭送皇伯父!”
沈意行连忙弯腰低头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永昌帝走后,沈意行这才直起伟岸有力的腰,看着那墨玉棋盘上还未撤下的棋子有些失神,意味难明。
沈意行随即出宫,正巧经过沈含羞所居住的海棠春时,沈意行略微顿了顿脚步,随即眼眸微垂抬脚离开。
“雁回!”
身后却传来一阵有些急促夹杂着欣喜的声音。
沈意行缓缓转过身子,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宫墙门口处所站着的那青衣华服的沈含羞。只见她胸口轻微起伏,面带焦急,却不吝啬地流露出欣喜与期待,显然是小跑过来的。
“含羞妹妹!”沈意行面带讶异,“你怎么出来了?”
沈含羞有些尴尬带着羞涩地略笑了笑,朝沈意行微微屈膝,“方才见到雁回的身影,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沈意行见此微微颔首,“含羞妹妹是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沈含羞交织的双手显得有些局促,“就是,就是想叫叫你!”
沈意行面色微顿,却半分不改,依旧是那副如沐春风却进度有度,随即缓缓轻笑道,“我在!”
显然沈含羞是被沈意行的回答给取悦了,低着头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沈意行见此,一眼便知道她这是误会了!但是,原本自己也没有那个意思的,突然沈意行有些局促起来,但好歹也算从容镇定。
良久,沈意行才打破了沉默。
“若是含羞妹妹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便先出宫了!”
沈含羞一听便慌了,急忙上前两步说道,“等等,雁回!”
沈意行眸色微闪,淡淡一笑,朱红的唇仿佛犹如雪下的红梅,温柔的眸子仿佛要溺出水来一般,“怎么了?”
口若含丹鲜艳如同花房新培育出来的凤仙花,像极了春醉的胭脂,眸眼波光流转夹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慌张与羞涩,扑闪扑闪的眉眼下嘴唇由贝壳轻咬着,透露着些许不安。
“雁回,我……我……”
沈意行只是温柔浅笑地静静看着面前娇羞说不出话来的女子,没有一丝催促,等待着女子的回答。
沈含羞到底是大宸的长平长公主,即便面对喜欢的人也不可能有那么大胆。
最终,还是沈意行缓缓开了口,“含羞妹妹,是有什么事?还是你找姁姁有什么事?你有话不妨直说!”随即,沈意行的眸眼看到了跟在沈含羞身后的海棠手上捧着的盒子,沈意行眸色轻闪,那似乎是个画盒,顿时,沈意行也明白了,只是没有戳破,沈含羞到底是个公主,面子与矜持,沈意行自然护维护。
倒也不是沈意行厌烦,只是他要急着出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沈含羞犹豫再三,轻咬着贝齿,转身从海棠手中接过那尝尝足有三尺之长的锦盒,看着华丽装饰,锦盒便已不凡,相信那锦盒下更是令人惊艳。
沈含羞将锦盒抬到沈意行面前,眸色微闪紧张又羞涩,有些不安躲闪地看了沈意行一眼。
沈意行倒也不催促,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那锦盒,等待着沈含羞的回答。
“雁回,这是殿外的海棠,昨日……你说过……你……想要的!”
沈含羞将锦盒递给沈意行,握着那锦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手心似乎渗出一层细薄的汗。
沈意行眸眼微闪,夹杂着一丝意味难明的光,缓缓落在那锦盒上,随即,将目光缓缓移到沈含羞那不安的脸上,温柔浅浅一笑,“这么快就好了!”一边说着沈意行便从沈含羞手中接过,在接过的那一瞬间沈意行的修长白皙的手指触碰到了沈含羞的掌心。
如闪电一触,沈意行和沈含羞两人皆是一惊,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一抹莫名的气氛在空中变得凝重和奇妙起来。
良久,沈含羞这才连忙反应过来,有些慌张躲闪地挪开了双眸。
“那个,雁回……雁回……时辰还早,要不进去喝杯茶吧!昨日的海棠花茶你还没有好好尝过呢!”沈含羞鼓起勇气开口。
沈意行眼眸微闪,夹杂着一丝挣扎,其实,少年睿智便名满盛京的他有怎会看不出来沈含羞的心思呢!
“含羞妹妹,海棠花茶恐怕只能择日在品尝了。军营中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只能先出宫去!”
沈含羞眼眸一顿,似是一抹失望与尴尬夹杂,忙摆手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没,没事,雁回有事先去处理吧!我这茶等什么时候雁回有空了,再,再带着姁姁一起来吧!”
其实,沈含羞最初的意思只是沈意行一个人,但是未防两人再次陷入寂静的尴尬,沈含羞便只能换了一层语义。
沈意行眼眸微闪,终是没有说什么,弯唇一笑,“好!那我先出宫了!”随即,沈意行朝沈含羞微微低头颔首。
沈含羞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出声,“对了,雁回,我听说二哥见你了?”
“你也知道了?”沈意行微微讶异。
“我也只是听说,倒是看雁回这副样子,看来雁回是真的见到二哥了!”沈含羞又道。
沈意行点了点头,“我的确见到怀素了!”
“那二哥近来可好?”沈含羞有些焦急地询问。
自幼沈含羞与几个哥哥中,便是与沈如玉最为交好,曾经沈如玉双腿受伤搬到京郊行宫后,沈含羞也曾出宫去看望沈如玉,可惜也是被拒之门外了。
沈意行眉眼缓缓松下,弯唇一笑,“怀素很好!你不必担忧!”
“那这下姁姁应该能够见到二哥了吧!”沈含羞连忙出声,眉眼处有一丝替沈窈窕的欣喜。
沈意行眼眸微闪,随即,稍纵即逝,弯唇笑笑,笑意未达眼底,只是词不达意,意味难明地说了一句,“含羞妹妹若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看怀素,说不定怀素会见你了呢!”
“好了,不与你多说了!我先回去了!”随即,沈意行朝沈含羞微微颔首,还未等沈含羞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开。
而沈含羞因为沈意行的最后一句话有些愣神,有些不明白沈意行话中的意思,一个人站在那宫门口处看着沈意行的背影。直到沈意行的背影消失,沈含羞又盯着沈意行离去的方向失了神。直到一旁的海棠出声,沈含羞这才回过神来。
“公主,公主,进去吧!这里有风,公主可别受凉了!”
沈含羞连忙回过神,眼神中有一丝落寞,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沈意行离去的方向一眼,这才缓缓走进海棠春。
京郊行宫。
“王爷,容平王殿下来了!”
洛影走了进来,朝正在喝茶的沈如玉恭敬禀告着。
沈如玉执着白玉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眉眼微微扬了扬,看似无情地吐出两字,“不见!”
“王爷?您?”洛影有些微怔。
“找个理由推脱掉吧!”沈如玉看着眼前的碧绿春水缓缓开口,声音极其冷淡。
洛影微微一顿,随即,稍纵即逝,恭敬道,“是!”
洛影走出去后,站在沈如玉身边的洛川微蹙着眉,有些担忧,小心翼翼地在沈如玉身边说道,“王爷,您要不还是见一下容平王吧!容平王到底是您的胞弟,与其他人终归有些不同。况且,您昨日也见了升平王殿下,怕是会让容平王殿下多心啊~”
沈如玉缓缓放下茶盏,在宽厚白皙的手掌中把玩,有些冷淡,双眸极其深邃,看到一丝光亮,也无法从中看出一丝情绪,“怀安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往心里去的,况且这是因为他是我亲弟弟,与别人不同,有些事他还是置身事外得好,我不希望将他牵扯这趟浑水之中!”
“容平王殿下天资聪颖,文韬武略更是出众,说不定能够助王爷一臂之力!”洛川小心翼翼地劝着,不忘看着自家王爷的神色。
“我身边有雁回便够了!”沈如玉几乎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下一刻,或许沈如玉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些重了,轻咳了咳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和怀安不能两个人都出事!”
洛川闻言心中一痛,声音有些沙哑,“王爷!”
沈如玉和沈璟皆是姜贵妃之子,如今沈如玉出事,几乎就要了姜贵妃半条命,若是沈璟在出事的话,在后宫便更会被谢贵妃欺压,膝下没有皇子傍身,注定是要孤苦无依的。
洛影走了出来,沈璟牵着黑棕马在宫门口等候,宽大有些微薄的灰色披风下是玄色祥云纹华服,低调却不失奢华,眼神有些冰凉的空洞,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浓浓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洛影率先朝沈璟恭敬拱手行礼,还未等洛影开口,沈璟便有些急了。
“二哥怎么说?”看得出来沈璟是有一丝无法遮掩地急切。
闻言,洛影眸色微顿,他可是知道容平王不易近人,更是高深莫测,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来一丝丝一样的情绪,如今因为自家王爷,洛影明显能够在容平王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控。
“三殿下久等,王爷说,让三殿下先回去。”
沈璟心中不免一怔,眸色中闪过一丝不经意之间的诧异,“二哥不肯见我?”
洛影连忙轻咳了咳,“王爷最近两天着了风寒,恐传染给三殿下,这才让三殿下先回去。”洛影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随即话音刚落,又连忙接了一句,“王爷说了,说等身子好些,再去命人请三殿下过来一聚!”
昨日才见了沈意行,而今日作为亲弟弟的沈璟亲自登门,却依旧被沈如玉拒之门外,说是着了风寒,这个理由谁会信啊!
沈璟紧抿着唇,面色有些难看,终是也没有戳破洛影,只是极其冰冷的眼神看向洛影,“既然如此,二哥身子有恙,我便改日再来探望。这些补品带进去给二哥,既然人不能进去,这些东西总能拿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