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愚钝，不知殿下说的是？”
沈意行漆黑如鹰的双眸似乎席卷着惊涛骇浪，声音有些喑哑，阴沉得很，“一直在暗中保护姁姁的那个高手，你可知道？”
话落，沉韵猛然一愣，眸子带着鲜少出现的震惊，沈如玉有些打量地看了沈意行一眼，眼眸中意味难明。沉韵自然是不知道沈意行和沈如玉已经见过萧然，并且得知了萧然的身份。沉韵面色倒是平静，只是蹙起的弯弯柳眉和眼底止不住的碎影已经暴露了她激动慌张的情绪。
萧然是老王爷下令在公主身边保护的，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而且公主似乎也从未向越王殿下和升平王殿下提起过，那两位殿下是怎么知道的？两位殿下素来不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如今既然这么问，那必然知晓了什么。那么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该如何回答，是照实说呢，还是……
沉韵心中陷入挣扎，却只能缓缓开口，“暗中保护公主的人有很多，不知殿下说的是？”
沈意行见沉韵一副依旧装傻不知的模样，心中倒也不恼，神色却是有些不耐，凉薄地唇冷声吐出两字，“萧然！”
沉韵猛然一怔，原来殿下已经知晓！
沈意行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紧绷着神色的沉韵，有些漫不经心开口，“萧然，是父王安排在姁姁身边保护的人。”
“你一直都知道姁姁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吗？”沈意行接着开口，面容冷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他是一个爱屋及乌之人，自然沉韵作为姁姁最为信任之人，沈意行也会给自己面子，不会让其太过难堪。
沉韵抬眸，正好对上沈意行那如狼深邃漆黑的双眸，仅仅一眼，沉韵便连忙低下了头，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恭敬道，“是！”
“什么时候？”
“便是在忠武亲王薨逝后不久！”
“那他的具体身份你可清楚一二？”沈意行冷声道。
沉韵摇了摇头，“只知他是受老王爷之命保护公主，其他的一概不知。”
“你不知道？那萧然也没有同姁姁说过什么吗？”沈意行面色变得阴沉了几分，那眼眸涌现几层寒霜，犹如沧山寂岭的皑皑白雪。
沉韵如实开口，“没有。公主似乎根本不在意萧然公子的其他身份。”
沈意行眼神幽深，幽深幽暗，与波澜不惊的沈如玉相视一眼，意味深长，接着问道，“那平时若是姁姁找萧然，都是如何传信？”
于此， 沉韵顿了顿，眉心仿佛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紧抿着唇，看出她的克制与挣扎，一言不发。
见沉韵的犹豫和挣扎，沈意行却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耐心，变得几分浮躁，“你别忘了你是忠武王府的人，虽然你是姁姁的人，但是你可不止姁姁一个真正的主子。难不成在你眼里，萧然还比本王值得姁姁信任吗！”
沉韵一惊，猛然跪了下来，心中直打鼓，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殿下恕罪！”
沈如玉把玩中右手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一言不发，对于沈意行的举动他虽然有些惊奇，但是不会出声阻止，毕竟，他不可能蠢到去相信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雁回说得对，一切都是为了姁姁，如今这副局面切莫不可掉以轻心。
沈意行冷笑一声，“有罪时再来恕罪，未免为时过晚了！”
沉韵心脏陡然一空，连忙匍匐在地恭敬开口，“殿下，殿下，萧然公子保护公主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半分不该有的心思，况且当初萧然公子可是拿着老王爷的贴身信物找到了公主，奴婢没有理由不信啊~再说，再说，这次殿下能够顺利回京，可是仰仗了萧然公子！”
“哼~你倒是会说话！”沈意行冷哼一声，语气冰凉。
许久未开口的沈如玉适时地开了口，“萧然，对雁回有救命之情，我们自然是有恩必报之人。但是萧然的身份却必须还需要确认一二，需要萧然是奉叔父的命令暗中保护在姁姁身侧，但是萧然到底不是一直跟随在叔父身边的。他以前是什么人，现在又是什么人，谁都不知道。萧然这般武功高强之人自然不是什么出生草寇的泛泛之辈，如今姁姁昏迷不醒，我们经受不起姁姁身边有什么来路不明之人。”
“你是姁姁的贴身侍女，也是姁姁最为信任的心腹。你对姁姁，对忠武王府的忠诚，自然是不用怀疑的，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只有对姁姁身边的人知根知底，才能够让姁姁今后的生活更加平安顺遂！”
比起沈意行的浮躁，沈如玉显然就平静了许多。素来，沈意行和沈如玉一遇到沈窈窕的事，最是容易方寸大乱的。但是如今，沈如玉却觉得，素来比自己更为沉稳的雁回，似乎比自己更容易方寸大乱。
沈如玉不愧是沈如玉，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分析得极为透彻。沉韵原本挣扎的心瞬间便动摇了。
沉韵微微直起身子，恭敬道，“公主每次需要见萧然公子时，都吩咐奴婢去放信号。于王府后院，半月水榭，竹林处，放一支烟花以此作为信号。萧然公子便会入夜前来！”
沈意行与沈如玉相视一眼，总算是说出来了。
“那作为信号的烟花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沈意行连忙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久违的焦急，似乎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没有，就只是普通的烟花。”沉韵恭敬道。
“两位殿下是不相信萧然公子吗？”沉韵犹豫了许久，弱弱地开口。
沈意行与沈如玉相视一眼，眼眸晦暗如深，开口的是沈如玉，“倒谈不上什么相信不相信，只是多有些防备总是没坏处。对于萧然的身份能够知道得越清楚，也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姁姁的安全。”
“你先起来吧！”沈如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沉韵，缓缓道。
沉韵顿了顿，偷偷看了一眼沈意行的神色，见没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这才缓缓起身，“谢殿下！”
沉韵心中有些犹豫，挣扎再三缓缓开口，“奴婢知道一事，或许对两位殿下寻查萧然公子的身份或许会有助力！”
沈意行和沈如玉眼眸蓦然一亮，“说！”
“是！”沉韵缓缓出声，“公主让萧然公子前往桐城保护殿下，萧然公子担心公主，给了公主一支特质的烟花，并非普通的烟花。萧然公子说，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便将那支烟花点燃放出，萧然公子的人便会前来救公主于水火。但是公主从未用过那支烟花！”
当时，萧然前来，沈窈窕却是将沉韵支了出去，但是沉韵却在门外偷偷听到了这件事。
沈意行和沈如玉蓦然一惊，焦急出声，“那支烟花呢！”
“在月满西楼！”
沈意行和沈如玉相视一眼，眸眼微暗，幽深幽暗，果不其然，不出他们所料，这萧然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之人。
夜色如墨，长空寂静，看不见的暗流涌动，波涛汹涌滚滚而来。
萧然的事一直困扰着沈意行，沈意行坐在青梅嗅中，轩窗四开，金黄色的光芒从打开的轩窗处透了进来，点点黄色的碎影洒在沈意行玉树琳琅的身上，越发显得矜贵俊美，光风霁月。
殿中的紫金香炉中并未燃香，散发出来的是刚磨好的松香墨的清香，书卷文人之气。
沈意行站在那，手里的狼毫婉若游龙在上好的洛阳宣纸上舞动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姿态极为认真。一旁的檀木乌花案桌上摆着一个一尺来高的青花瓷瓶，里面插着几朵清理芳香的荷花。
墨风走了进来，恭敬拱手，“殿下！”
沈意行将一旁的烟花褶子递给他，墨风接了过去，有些困惑，只听沈意行道，“这便是萧然给姁姁的那支保命用的烟花折子，你拿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
“是！”
“殿下，你让属下寻找的那个江南名医已经找到了，已经到了京城，今日就可进宫替公主诊脉！”墨风接着又道。
沈意行眸子微扬，“是那个雾山闻人吗？”
“是！”
“那去准备吧！待会让她随我进宫！”沈意行道。
“是，属下即刻前去准备！”
沈窈窕出事后，一直处于一个昏迷不醒的状态，沈意行便让人在江南名医一带寻找一个江湖上盛传的神医“雾山闻人”，听说她医术高强，能够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墨风正准备往外走，只见一身锦衣华服端庄有礼的顾王妃正好来到了轩窗外的朱红门前。
墨风连忙拱手恭敬行礼，“参见王妃娘娘！”
沈意行连忙转身，将手中的狼毫挂在木架上，眉眼俱笑，很是恭敬的样子，“见过母妃！”
顾王妃走了进来，眉目温和，一席紫杉外锦格外显得端庄大方，眼角眉梢之处可见当初京城双姝的风姿，“雁回！怎么母妃刚刚听说，你是给姁姁找了一个大夫吗？”
“是！姁姁一直昏迷不醒，倒也不是宫里的御医不够尽心，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听说江南上的神医颇负盛名和口碑，多过了这许些时日，还是让那人来看看，也好多分希望。”沈意行上前搀扶着顾王妃，一边扶着顾王妃在一旁坐下，一边缓缓出声解释。
顾王妃笑意微敛，眸色颇为认真，拍了拍沈意行的手，很是欣慰的模样，“还是你想得周到！”
“正巧，我今日也要去看姁姁，待会母妃同你一起进宫。”
沈意行微微颔首，“是！”他原本也是要前去让母妃一同进宫，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宫里的悠悠众口，如今倒是正中下怀。
“雁回啊~”顾王妃眸色闪过几分犹豫，挣扎一番，再三决定开口，“那日，是含羞同你一起回宫的。她是同你一起去桐城了吗？”
沈意行目光微怔，面色涌现几分不易察觉的阴暗，眸色幽深深邃，其实他早就料到了，终究是有这么一天的。即便后来没有会在意当日的沈含羞为何没有在姁姁一出事的时候便出现，而是同自己一同风尘仆仆的赶回京，自家母妃这边肯定是瞒不住。
顾王妃看着自家儿子的犹豫和挣扎，倒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毕竟这种事，还要慢慢来，切莫不可操之过急。
沈意行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抹略带僵硬的浅笑，“母妃慧眼如炬，的确，如母妃所说，含羞的确去了桐城。”
顾王妃听着自家儿子的坦然承认，不免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笑，颇有些感慨，“你在桐城遇刺的消息传回京，想必是含羞太过担忧你，才忍不住去桐城寻你！”
“是！”沈意行神色有些僵硬，却是不能不开口。
顾王妃眼眸有些意味深长，伸出手去握住自家儿子的手，眉目极尽温和从容，轻声道，“雁回！含羞是个好姑娘，她可是宫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又是长公主，身份尊贵，却是贵而不矜，谦而不卑。才貌昭昭，此番你在桐城遇险，她去桐城寻你，这份勇气和果敢，深情和无畏可不是谁都有的。”
“雁回，你能明白母妃的意思吗？”
沈意行紧握住母妃的手，眸眼深邃却含着温柔，这些事他又时常不清楚，只是他心里自然有他的苦，不能与任何人言明，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母妃所说的，儿臣都明白！”
顾王妃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母妃知道世间男女的姻缘唯有两情相悦最为美好，母妃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心爱之人，厮守此生，所以，母妃不想强迫你，但是母妃也不想你因为错过而后悔，遗憾终生。”
“最主要的是，母妃也是有私心的。你也知道，端元皇后仙逝得早，就留下含羞这唯一的血脉，虽然有陛下和太后的宠爱，但是作为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母妃希望含羞以后的日子能够平安顺遂，无论是郎君，还是家族关系，都不会给她带去任何困扰。这样，母妃才好对端元皇后，母妃那亲姐姐有个交代，不然到临了，母妃该怎么去见姐姐。”
顾王妃提起自己的嫡亲同胞姐姐，不由得心中一痛，双眼含泪，晶莹通红。
见此，沈意行心中一紧，剑眉紧锁，伸出手来揽住母妃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在心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母妃所说的，儿臣都明白，儿臣一定会替母妃，替姨母照顾好含羞，不让母妃担忧！”
后来啊，沈意行才明白自己今时今日，此时此刻的回答造成了多么大的误解。原本他心中只是想要安慰母妃，以兄长的身份照顾含羞一辈子，却不料弄巧成拙，顾王妃以为沈意行答应了。
刚过午时，沈意行搀扶着顾王妃从王府大门走了出来。
只见门口两樽大石狮子旁站着一个头戴青色斗笠，身着白色襦裙的女子，被斗笠上长长的轻纱遮住了大半的模样。轻纱很薄，透过光线，凑近一看，看得到女子明艳清冷的眼眸，嫣红口若含丹，身段窈窕，清丽难言，明艳不可方物，出尘得很，好似一朵盛开的清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