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动物学家的痕迹学造诣
王承苦2025-11-10 11:304,190

  引子——在他眼里,人类也仅仅是灵长类动物的一种罢了,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特殊之处。他认为,如果一个人足够愚蠢,他的思想和做法甚至比不上一只聪明的猴子……

  

  

  克林到陈家的时候程笑石也到了紫萍河。他并没有急着下到河畔检查,而是打算先着眼于临河前后的那段土路上的各种痕迹。这次他来还带着一个不小的皮箱,里面装着检查痕迹用的各种工具和材料。

  程笑石并没学过刑侦方面的痕迹学,只是因为常年研究动物习性,对各种动物在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中留下的各种痕迹了熟于胸。在他眼里,人类也仅仅是灵长类动物的一种罢了,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特殊之处。他认为,如果一个人足够愚蠢,他的思想和做法甚至比不上一只聪明的猴子。不过这些仅仅是他的观念和理论罢了,因为接下来的调查结果会告诉他一件事实——无论他承认与否,凶手都和“愚蠢”这个字眼沾不上边,他比同是灵长类动物的猴子要聪明多了。

  程笑石在斜坡处沿着土路继续往前走了半里多路,让他沮丧的不是没有发现痕迹,而是痕迹实在太多,且过于杂乱无法针对性检查。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车辙和一些暂时看不出形状的印痕里积有雨水,为了正确测量检查,他选取了一截相对比较干净的路段,用取了针头的注射器和海绵将该段路中所有印痕里的积水抽尽。尽管操作繁琐,好在此时路过的人不多,不会对痕迹造成更大的破坏。

  抽完积水后,路上的车辙痕迹从一开始的隐约可辨变成了清晰可见。可喜的是除了车辙外,程笑石还发现了两对脚印——确切来说是一对鞋印和一对光脚脚印。他先用皮尺将车辙和脚印做了测量并记下数据,然后进行最复杂的一道检查工序——石膏制模。

  他先就地取材,用湿润的泥土沿着脚印和车辙印痕做了一个“围墙”,接着又用细纱布从河里过滤出一些水放入装有石膏粉的容器中,搅拌均匀,直到将其调成适当粘稠度的石膏液。最后将石膏液从印痕最低处往上慢慢倒入,直至完全覆盖整个印痕。待至石膏液完全凝固后便可取下模型。一共五个车辙,两对脚印,程笑石共制作了四个模型,两个车辙和两只脚印——一只布鞋鞋印和一只光脚印。

  完成主路的印痕取模后他又开始对河畔进行深入检查。相比于主路而言,河畔的情况更不乐观。因为下过雨的缘故,尽管不是很大,却也使河滩上变得异常的泥泞湿滑,给检查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程笑石站在岸边看着河滩上杂乱无章的脚印,心中开始暗忖:岸上的痕迹看似不少,其实有用的并不多。陈殿新赵凤霞的尸体是五月二十一日打捞起来的,这里的脚印大多是那时候留下的。经过几天的时间再加上一场雨,这些脚印已经模糊难辨,尽管有些可惜,但在确定赵丁宝是否在此被淹死的关键问题上也并非毫无用处。原因很简单,这里的河水深度足以淹死一个成人,且河岸平整开阔,旁边又有树木可以遮人耳目。另一方面,由于紫萍河是缓流河,河水并不湍急,这意味着落水点、溺毙点以及打捞点不会隔得太远。若是凶手想在赵丁宝死后及时打捞以便在第一时间转移尸体,那么离河畔不远的水车附近就是最好的落水位置,因为水车是整条河里唯一可供打捞尸体时借力的装置。在以上推测完全正确的情形下,除非凶手刻意清除痕迹,否则河滩上多多少少都会留下脚印或其他痕迹。而辨认这些痕迹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旧痕迹为参照物做对比,从而确定新痕迹产生的时间是否与赵丁宝的死亡时间相符。

  想到这里程笑石开始沿着河滩勘查。他找得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为造成的或是被人为破坏过的痕迹……

  半个小时后,程笑石仍然没发现有用的脚印,却在河边的一簇葎草中找到了一根烟杆。程笑石大喜,随后停止对河滩的检查,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去了墓地。

  到了陈殿新和赵凤霞的墓地,程笑石发现这里的情况比紫萍河更加糟糕。紫萍河附近的痕迹虽然杂乱,但由于河里死过人,除了一开始打捞尸体的村民会破坏现场外基本没有人再往那儿跑,而且赵丁宝的死和村民打捞尸体的时间相隔数天,新旧痕迹差异明显,所以影响不大。但墓地则不同,发现赵丁宝尸体之前,众人皆不知道墓穴里有死人,直到最后推棺入穴时才知道,这时候坟墓方圆一丈以内,即使有凶手留下的脚印也难以辨认了。

  最后,程笑石直接放弃检查,提着箱子去了陈家。

  

  陈家。

  克林在沈慧春的带领下进了陈殿新的卧室。

  室内陈设简陋,一张老旧的写字台,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漆色和木色交叉而显得斑驳陆离的高腿方凳,此外再别无他物。

  屋子虽然简陋,但打扫得很干净,床上的铺垫旧而洁净,脚踏上放着布鞋草鞋各一双。墙上贴着一些戏院招徕观众的海报。有国外的《茶花女》《哈姆雷特》等名剧,也有国内的《窦娥冤》《桃花扇》等古典戏剧。

  “你儿子喜欢看戏?”克林盯着海报问。

  “对,”沈慧春回说,“这是他少有的爱好之一。”

  “听你儿子的好友说,他和赵凤霞在城里住。这事陈双肯定知道吧?”

  “只知道在城里。但因为怕赵丁宝找到自己,具体住哪儿殿新一个人都没说。”

  “他不信任他哥?”

  “不是,一开始也告诉大双。后来赵丁宝经常派人当说客去找大双,想让他说出殿新和凤霞的藏身之处。大双不答应,说客们就偷偷跟踪他,想要通过他找到赵凤霞。殿新为此搬了好几回家,最后索性连哥哥也不说了,省心。”

  “他俩在城里靠什么生活?”

  “赵凤霞还小我殿新两岁,自然不会抛头露面。都靠殿新在一家漆料厂做工。”

  克林停止问话,打开了写字台的抽屉。里面有一个土黄色的笔记本。他随便翻了几页,都是记录的自己和赵凤霞的点滴日记。

  “他最近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克林眼睛看着日记,又开始问。

  “一个月前吧。”沈慧春不紧不慢地答说,“路家越催越紧,除非是要紧的事,一般不会往村里跑。”

  “路满江也是这镇上的人?”

  “对,”沈慧春点头,“他老家是镇上的,但很早就搬进城住了。他的家境很殷实,听说比赵家以前发达时的家底还要厚实。”

  “那也是,”克林嘴角一扬,颇有些嘲讽意味地说,“要不然,能让赵丁宝这么巴结吗?”

  “听您的口气似乎也见不惯他的为人,为何还这么费劲地去查?”

  克林合上笔记本,看着不解的沈慧春:“讨厌归讨厌,但这不是他人犯罪的理由。另外,即便我找到了凶手,不代表我就对姓赵的有所改观。”

  “克老弟!”忽然,外面传来克林熟悉的声音。

  “谁?”沈慧春疑惑。

  “你见过。”克林把笔记本卷成卷往兜里揣,“这个我先借来用用。”说完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径直往屋外走。

  沈慧春根本没有反驳的空隙,只是紧跟了出去。

  “是他?”一看到程笑石,沈慧春脸上露出了克林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的表情。

  “是谁不重要,”克林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本就有很多让你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说完他看向程笑石:“有线索了吗?”

  程笑石敲了敲箱子,然后给克林递了个眼神,两人迅速与沈慧春拉开一段距离。

  程笑石回头看了一眼沈慧春,见她没有跟来,才从箱子里拿出那根烟杆,说:“我在河边草丛里找到了这个。”

  克林一眼就认出来:“没错,这烟枪就是赵丁宝的。诶等等。”

  “怎么啦?”

  克林拿起烟杆上拴着的香包,肯定地说:“赵丁宝没这个香包。”随后他闻了闻,里面散发出各种香草的味道。

  “从新旧程度来看应该是刚挂上去的。”程笑石猜测。

  “可这是个女式香包,上面还绣了朵玫瑰。就算是刚挂上去他没理由挑个这样的。”

  “会不会是——”

  程笑石话还没说完,克林便拿着烟杆走向沈慧春,他把烟杆往她面前一横。

  “你们找到赵丁宝的烟杆了?”

  克林认为这个消息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承认说:“没错,程先生在河边找到的。你看看这个香包你认识吗?”

  沈慧春拿起香包翻来覆去看了两眼,目光突然有些闪烁,同时吞吐其辞:“是是……”随即又猛地摇头,“不是,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克林突然提高了音调质问。把一旁的程笑石都震得一愣。

  沈慧春正好相反,不仅没被吓住,反而镇定了许多,她一把把烟杆丢回克林手中:“吼什么吼,我说不是。”

  “那你刚才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的什么意思?”克林恢复正常语调问。

  “凤霞确实有过一个这种颜色布料的香包,”沈慧春回说,“不过她的上面绣的是牡丹,刚才我就是把玫瑰错认成牡丹才说错的。”

  克林这回没话说了,他把烟杆递给了程笑石。

  “这样吧,克探长,”程笑石收好烟杆说,“带我去你说的那个端公埋罐子的地方看看。”

  “嗯,走吧。”克林答应着率先朝大门走去。程笑石和沈慧春紧随其后。

  出院门,左边是一小片竹林,透过稀稀拉拉的竹林看过去,便是陈家菜地。那个罐子就埋在竹林的一个暗角。

  此时那个坑还敞开着,罐子红布依旧散乱地丢在一边,坑里坑外还洒有端公放进去的酒米,只是现在已经没那么白,变得污浊而发黄了。

  程笑石绕着坑走了一圈:“这东西被刨起来后就没再埋过了?”

  “是的。”沈慧春说,“罐子都开了,就是装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要跑也跑了,埋它也没那意思了。”

  “说得也是。”克林说,“不过余德槐那么看重这件事,他就没找那个端公重新来做一次吗?”

  沈慧春又答:“我儿子和凤霞的死全因赵丁宝一人而起,就算死了找人算账也是找他。而发现罐子被破坏时赵丁宝都死了,重新做法也没多大作用。何况端公也不是白辛苦的,那笔钱镇长哪肯再出第二回。”

  程笑石查了查周围环境,问:“自打这罐子被狗刨后你们就没再管过对吧?”

  沈慧春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程笑石接着露出怀疑的眼光:“狗如果刨土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排泄完后,会用土将其掩埋。”

  “是因为它也爱干净吗?”克林开玩笑般插进话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程笑石回说,“狗在被人类驯化前为避免被天敌发现,会以掩埋粪便气味的方法来隐藏自己。事实上根据我的研究,有时候狮子和老虎也会做相同的事,不过它们和猫狗之类的动物目的正好相反——前者是怕天敌发现自己,后者是怕‘食物’躲着自己。”

  “第二点呢?”沈慧春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问。

  程笑石接着答:“狗的嗅觉很灵敏,在闻到自己喜欢的味道或被人类特意训练时闻过的味道时也会选择刨坑。”

  克林分析说:“罐子埋得也不浅,而且这周围也没闻着有臭味,看来只能是第二种情况了。”

  沈慧春附和说:“肯定是闻到酒米的香味。”

  “其实都不是,”程笑石笑了笑,指着地上被刨出来的泥土说,“狗刨坑后,地面所刨出来的泥土碎而散,其分布状态应该是扇形或成彗尾状。然而这里的泥土呈块状,而且分布散乱,有人为刻意布置的痕迹——换句话说,这个‘狗把罐子刨出来’的说法根本不成立。”

  克林立马看向沈慧春:“没记错的话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你的邻居陈天放对吧?”

  “是的,”沈慧春微微点头:“克先生怀疑是天放撒谎?”

  “或许不只是撒谎,”程笑石在旁说,“这个罐子都有可能是他故意挖起来的。”

  “这就有趣了……”克林看着那个坑,陷入沉思。他又习惯性地双手相扣,牙齿也开始“咯的咯的”地响起来。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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