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如海棠花一般明艳照人的面庞,何沐阳心里十分宽慰。
这阵子,文宏去了西北、他又想去北境戍边,接着又是科考的变故······种种烦心事赶在一起,常晞的心绪一直不好,只有逗弄孩子时才能开怀一些。今天两位舅兄过来,她难得的开了几句玩笑,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明快的笑容······何沐阳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跟着轻快不少。
“那就随你的心意吧!”他深深地望着常晞,笑道:“我们去了。”
常晞亲自送他们出了院门。
回屋后,她自己吃了顿十分丰盛的晚饭,傍晚无事,便又让人抱了孩子们出来,在廊檐下摆了一张竹榻,闲坐乘凉。
清风微凉,把白天的燥热尽数吹去,常晞想着没有外人,索性把外衣裳也脱了,只穿着件宽松舒适的纱袄,纤薄的纱料如流云般披在淡绿色的竹榻上,乌黑的青丝散开,几根发丝落在脸旁,随着微风轻轻拂动,一双潋滟的秋水眼顾盼生辉,美得令人心惊。
骊珠赞羡地轻叹一声:“奶奶生了两位少爷后,好像比从前更漂亮了!”
常晞不禁笑了起来:“你可是我屋里最老实的,没想到也学会甜嘴蜜舌了。”
骊珠的脸腾一下全红了:“我······我可没有。”
一旁的玉露笑着替她说话:“真不是骊珠有意夸大,实在是今儿这件衣裳,再配上您的人品,比平时更好看了许多!”
常晞却轻笑着摇了摇头。
她摸了摸面颊,笑道:“自从生了这两个闹腾的小家伙,我这脸上的肉都松了不少,身上胖的地方也还没完全恢复呢!看来以后得勤加练习,把以前的功夫好好捡一捡了。”
她说得轻松随意,语气也并不颓丧,倒像不甚介意似的,玉露便也大着胆子笑道:“是啊!是该再练练了,不然等以后沈家姑姑回来,又该责怪您没有用心了。”
常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众人又想起沈清文板着俏脸训人的样子,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呀呀呀呀!啊啊!”恂哥儿像是哪里不舒服了,突然扯着喉咙大叫起来,慌得乳娘赶紧抱起他来,想拆开襁褓查看,又怕晚间风冷,吹凉了小少爷,一时犹豫,便望向了常晞。
常晞笑道:“带他们进屋吧!”
两位乳娘都抱起孩子,回屋里去了。
玉露这时才上前几步,坐在榻尾,一边替常晞拢起头发,一边低声道:“清水巷那边又有动静了,鸿大奶奶病了,鸿大爷亲口吩咐,叫人把鸿大奶奶送到京郊玉泉山脚下的宅子里静养。”
常晞随手叉了一块蜜瓜吃了,觉得味道很不错,便道:“再切些果子,派人送到栖霞苑去。”
松萝答应着去了。
常晞又吃了一块瓜,才问:“可知道是什么病?”
“听说原不过是风寒,可吃了十来剂药也不见好,反倒咳得更厉害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哑了。”玉露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鸿大爷没多说什么,直接就让把人挪到后园子的小跨院里静养,后来,鸿大奶奶的娘家人上门闹了一场,说与其把人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冷僻地方,还不如让她回娘家算了!哪有出了嫁的闺女特意回娘家养病的?亲家太太说的只是一句气话,谁知道鸿大爷就认了真,还真的就让亲家太太把人领回去,亲家太太反而犹豫起来,支支吾吾的不肯领人,鸿大奶奶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哭天抢地的,说既然婆家娘家都容不下她,还不如送她去陪嫁的小宅子里自生自灭算了。鸿大爷就发了话,果真把鸿大奶奶送到了那边去。”
鸿大奶奶得风寒一事,常晞是知道的。
当时,老太君还让恒哥儿回去看了看他娘,可那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没好?
骊珠听说了鸿大奶奶的遭遇,心里到底有些不落忍,斟酌着问道:“奶奶看要不要送些东西去,也算是全了亲戚间的礼数。”
“不必了。”常晞沉吟着:“清水巷既然没有派人来报信,想来也是不愿意惹人注目,咱们就装不知道好了!”
确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骊珠轻轻点头,不再说话了。
常晞却望着远处的残阳,静静地出着神。
当初,大房的丫鬟莲杏是得伤寒死的。今年,何鸿阳抬了文杏做妾室,文杏刚刚怀了身孕,大奶奶紧跟着就病了。以何鸿阳的手腕,要是真想把这事儿瞒得一丝不漏,自然会严加管束家丁仆妇,大奶奶根本不会有机会给娘家递消息,裘太太更不可能公然地上门去闹······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去跟杜林说一声,让清水巷的人盯住了,有什么异常,立刻报到世子爷和我这里!”
玉露神色一肃,连忙应下来。
*********
忙过了老太君的寿辰,春闱的第二批榜单终于下来了。
宣平伯府一大早便派人去看榜,邹氏轻拍常晞的手:“你五哥的学问那么好,今年又比往年多取了四十多人,想来考中的机会很大!你别着急,等他们来回话吧。”
常晞只能在心里苦笑。
从清晨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被派去看榜的人才匆匆赶回来,一头一脸的汗不说,连帽子也被挤掉了,为怕失礼,只能远远的站在院子中间回话。
“常五爷中了!是二甲第七名!”
邹氏忍不住喜形于色。
这么靠前的名次,只要在殿试上不出什么大岔子,一个庶吉士是没跑了。
“辛苦了。”她笑道:“下去领银子吧!”
打发走了来人,邹氏转头对常晞道:“你去收拾一份礼,给帽儿胡同送去吧,他还要准备殿试,就先别过去打扰了。”
常晞也说不清心里是喜是忧,但见邹氏如此替五哥高兴,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笑着答应下来,准备东西去了。
一个多月后的殿试上,常晖的表现中规中矩。不过,他的样貌俊逸,气质温朗,兴许是赢得了皇帝的些许好感,在名单上圈出了他的名字。
常晖成为了继常子卫后,常家的又一名庶吉士!
“这样大的喜事,合该好好庆祝。”邹氏笑得十分愉快:“亲家老爷不在京都,不如把你五哥请了来,在咱们府上庆贺一番。”
常子卫虽不在京都,可大伯父常子敬却在,常晖少不得要先去大房,在枫业胡同贺完了,才能轮到常昭和常晞她们。
常晞笑道:“五哥这会子应该在大伯父家里报喜讯呢!等下午再派人去请,您看可好?”
经她这一提醒,邹氏也反应过来,笑道:“这也有理,你去安排吧。家里也准备准备,让他过几天来府上聚聚。”
常晞含笑答应下来。
这一下可忙坏了常晖。
京都不仅有远近亲友,还有不少旧日的同窗,考中的、没考中的,纷纷都登门来请。常晖应了这个,就不好再推那个,只得打叠起精神,一家接一家的赴席应酬······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就弄得脚下发轻,人也累瘦了一圈。
常五奶奶看着忧心不已,请了常昭和常晞二人来家,想让她们出面帮着劝劝。
“五嫂宽心。”常昭道:“五哥向来有分寸,不会无的放矢。他到处赴宴,我看也未必是坏事。”
五奶奶一时解不过来这话。
常昭笑道:“五哥今年考中,可以说是利弊参半。五哥自己也知道以后的仕途难行,多个朋友就多条路。那些同窗好友中,不乏有学问能力出众之人,以后若能高中,便会与五哥同朝为官,同窗之谊比乡党之谊还要更近一层,以后定能照应一二。五哥现在去了,便是巩固了人脉,若是不去,万一请客之人心胸狭窄起来,只当五哥考中了,就不把他们这些同窗旧谊放在眼里,心怀不满,那就不好了。”
五奶奶从未想过这一层,如今听常昭一说,不禁有豁然开朗之感,转头又望向了常晞。
常晞十分赞同地望了常昭一眼,笑道:“二姐说得很是!虽然朝中还有秦阁老和大伯父旧日的同僚,可他们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在一些细微小事上,反而不好处处回护。况且,五哥还要进翰林院,在庶常馆呆三年,散馆以后再定去留,到那时,朝中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因此,多积累些同龄的人脉,大有益处。”
常晞有些话说得很委婉,不过五奶奶隐隐听明白了。
跟大伯父的相好的那些同僚,她虽然不很了解,却也略有耳闻,年纪比大伯父只高不低,眼下虽然还帮得上忙,可三年以后,恐怕又有一大半的人到了年纪,就得告老还乡了······
五奶奶听她二人这么一解释,心里早明白了八九分,她更心痛丈夫了。
这才刚点了个庶吉士,就多出这么多事儿来,以后要是拜官入朝,这些繁琐之事恐怕还会更多!
难怪古诗会说妇人“悔教夫婿觅封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