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时,章訢气喘吁吁的来到顾鼎臣的房间,擦了把汗,“九和,我可追上你来了。”
章訢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咕嘟嘟喝了一口水。
“你甩开那个陆湘湘了?”顾鼎臣一侧眉头挑起。
“你在林间看到了?”章訢一瞬间的呆滞,看向顾鼎臣。
“嗯,看到了,但是追不上你,你的速度太快了。”顾鼎臣轻叹一声。
“我跟你说,你要是遇到这么一个主儿,你也会这样的。”章訢无奈的轻咳数声。
“真是难为你了,竟然遇到了陆松的妹妹,而且还是能够让你这样吃瘪的人。”顾鼎臣轻笑一声。
“你还笑!我要不是为了来杭州寻你,我哪会遇到那样的女魔头?真是见鬼了,这陆松好歹是一个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怎么妹妹就是一个土匪一样的呢?”
章訢越想越不甘心。
“话说,百晓生,你来这里做什么?”顾鼎臣好奇的看着章訢。
“嗨,我来还不是因为一件事需要你。”章訢将自己手里的信件递给顾鼎臣,“我这一路上经过昆山,那昆山顾老爷要见你。”
“昆山顾老爷?”顾鼎臣呆愣住,没想到自己这么快要见到自己的生父。
“哦,对了,就是你的生父,你不是知道他吗?”章訢笑眯眯的说道。
“我见过他,但是我不明,为什么你要来这里,找我?”顾鼎臣纳闷的是,文徵明没有跟他说,反而是章訢跟自己说。
“哦,顾老爷跟文徵明发了一顿牢骚,说什么吴月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文家知道也不告诉他,真的不够朋友之类的,这文徵明是生气了。”章訢摇了摇头,“那文徵明现在年纪小,想的事情太偏激。”
“你是说,我生父训斥文徵明了一顿,嫌弃文徵明迟迟没有告诉他真相?”顾鼎臣反应过来,怪不得文徵明的态度那么差。
“是啊,所以转人托我来找你。我爷爷认识你爹,便让我来找你了。”章訢捶打着自己的小腿,“说实话,顾老爷对你还真是疼爱,即便多年没见,也不间断的花银子寻你。”
“你爷爷认识我生父?”顾鼎臣听出另外一个信息。
“嗯,我爷爷认识顾老爷啊,他们好像还是忘年交来着。”章訢呆愣住,“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是说……”顾鼎臣握紧手里的信件,“你是说你爷爷也知道我的身世?”
“知道啊。你当时春闱考上之后,顾老爷还以为你没考上功名,还花钱帮你捐个贡生的身份,被我爷爷斥责了一顿。好在你自己争气。”章訢笑起来,“到底是我兄弟,就是学识不错。”
“我的身份,到底什么时候你爷爷知道的?”顾鼎臣呆愣住。
“你下狱的时候,不是丢了玉佩吗?我爷爷就拿这个玉佩比对过,正巧顾老爷来我爷爷那里,顺理成章的知道你姓甚名谁了!”章訢讷讷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自己知道呢。”
“你是说,你去牢里见我之前,我生父就知道我了,你爷爷知道我的身份了!”顾鼎臣呆愣住。
“是啊,不只是我爷爷,你爹还花钱请谢迁、李东阳好吃好喝了一阵子。他说你在河道衙门清苦,让他们对你好点。就是魏章他们几个软硬不吃,你爹没帮你疏通关系。”
章訢啧啧的说道,“所幸,你爹就是个爱请人吃饭的,也没做太多出格的事情。不过,我爷爷和谢迁、李东阳有一段时间嫌弃你爹太喜欢花钱了,就联手把你爹送回昆山颐养天年了。”
“我爹给吴月钱又是为了什么?”顾鼎臣现在只好奇,自己的生父既然知道自己的存在,为什么让吴月白赚钱。
“你爹不是想着吴月和尚铭关系好,你在礼部见到了太监和谏官打架,尽可能的帮你调和关系,让吴月帮你说和吗?”章訢凑近顾鼎臣,“不然,你以为你犯下那么事情,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
“我爹……做了那么多事情?”顾鼎臣错愕的看着章訢。
“是啊,甚至你养父,也就是表舅行将就木,都是他通知你去见你养父的。”章訢笑着点头。
“感情,你们都知道我是谁,唯有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还以为就我最聪明,却发现,我是个最蠢笨的人。”顾鼎臣突然冷下脸来,感觉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
“你也别这么伤心,至少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你爹再喜欢请人吃饭,你自己没本事,也没人愿意给你爹面子。”章訢想着安慰顾鼎臣。
“那你告诉我,这封信又是个什么意思?”顾鼎臣皱起眉。
“你爹说最近苏州府附近不太平,你养父不是打算修石桥吗?他那里有些石料,准备修完城墙厚,让你拉到杭州修桥。”
章訢凑近顾鼎臣,“你还别说,你爹挺疼你和你舅的。”
“我去监督建墙?”顾鼎臣歪头看着章訢。
“你爹是个有名的商人,他的商铺遍布天下,他想帮着你将运河河道衙门的事情做好,现在运河加固在即,白昂大人修河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们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啊。”
章訢笑起来,指着顾鼎臣被捏皱的信,“行了,你赶紧看信吧。”
顾鼎臣打开信,看着这个被自己揉的发皱的信,上面写着:
吾儿,数年未见,父不知你现状如何。知你愁运河,父愿助你与内弟实现心愿,惟愿你实现梦想的时候,肯来昆山顾家见我一面。垂垂老矣,愿入坟前见儿一面,于愿足矣。顾恂亲笔。
顾鼎臣看向章訢,只听章訢那温暖的声音传来,“你父亲一直希望能够帮助你,但是他知道你没见过他,怕你尴尬,所以从来不出现在你眼前。有时候,父母的恩情不是那么浓郁,可能够方方面面为你考虑。”
顾鼎臣皱起眉,“苏州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父亲的商号被人劫掠,很多米粮丢失,沿路修运河的河工也被人劫掠杀害,现在河道衙门正在寻找凶手。”
章訢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谢大人让我来找你,寻找真正的凶手。”
“杀人越货,一点痕迹也没有?”
“关键就是这里,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吗?”顾鼎臣不相信毫无线索。
“没有。”章訢摇摇头。
“看来我们要去苏州府走一趟了。”
顾鼎臣当下决定,章訢笑着点头,“你要是想,我们明天离开。”
“好。”
翌日天明,顾鼎臣来到养父的身前,此时养父正在侍弄养母最喜欢的花草。
“爹……”
“你要去苏州府了吗?”养父头也不抬的说道。
“是的。”
“去吧,孩子,做你想做的事情。”养父笑着点头,伸出手为顾鼎臣系好扣子,“记得天冷添衣,有事情给我来封信就好。”
“好,爹,你保重。”
“去吧,做你想做的。”
“嗯。”
顾鼎臣握紧养父的手,“爹……不……舅舅……谢谢您养我这么多年。”
顾鼎臣的养父陈守清呆愣住,紧接着温暖一笑,握着顾鼎臣的手,“孩子,外甥向着舅舅,打灯笼都要照着舅舅,舅舅也是父亲,这声爹,不亏。”
顾鼎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舅舅,我会来看你的。”
陈守清笑着点头,“没事,我在这里很好,等你苏州府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我这里就行,舅舅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谢谢舅父。”
顾鼎臣一扬衣袍,对着陈守清跪了下来,“舅父,您保重。”
陈守清扶起顾鼎臣,“放心,舅舅永远等你回来。”
顾鼎臣握紧陈守清的手,“待到苏州的事情我处理好了,我一定会来,陪您余生。”
“好,我信你。”
顾鼎臣转身离开,陈守清望着自己外甥的背影,缓缓笑起来。
顾鼎臣和章訢沿着运河,乘船来到苏州府,才来到苏州府的边缘,便见着许多披头散发的灾民乱无章法的逃窜。
章訢和顾鼎臣对视一眼,还没理解是怎么回事,只听不远处有人喊道:“快跑,强盗来了!”
强盗?
章訢皱起眉,这大明境内,苏州府之地,还有强盗?
顾鼎臣也不信,可是不一会却见到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握着刀跑来。
顾鼎臣对着身边章訢说道:“你躲好。”
“你要收拾他们?”章訢见识过顾鼎臣的武艺。
“我去套套招。”
话落,顾鼎臣纵身而去,一脚踹中一个人的腿肚子,凌空翻转,直接踢中另外一个人的腰,落地的瞬间,左手击中一个人的鼻梁,右拳打在一人的胸口。
瞬间,四个人倒在地上。
顾鼎臣轻嗅空气中的气味,有一种属于大海的咸湿气味传来,这些人难道是渔民?
最后一个汉子握紧手里的木棍,瞪视着顾鼎臣,“你是何人?”
顾鼎臣听到这个人的口音,不知不觉眯起眼,这口音不像是苏州地界的。
“回答我!”那人给自己壮胆一样的吼道。
顾鼎臣抬高下巴,对身边的章訢说道:“百晓生,你可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是这样的?”
章訢也眯起眼,这口音真是怪里怪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