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做法虽然前后矛盾，但是对于顾鼎臣而言，他已经知道这个老人家到底想要做什么了，毕竟能够忌惮文家又思考刘吉的人，岂能是一般的小老百姓？也因此，这鱼帮帮主的身份，他还是相信的。
这时候相信归相信，这个鱼帮的帮主不在扬州反而在镇江出现，还出现在他们落水不久，星夜赶来的镇江，在某些方面，顾鼎臣也明白他们从苏州出发就被这些人盯上了。
只是盯上他们这一行人的是同一批人还是不同的人，顾鼎臣还需要从老人家嘴里得到信息。
“老人家，既然你是鱼帮的帮主，又是扬州人，为什么要来到这镇江呢？”陆湘湘倒是个直肠子的，一开口就是直捣黄龙，这问题让陆松略微尴尬。
文徵燕想要走上前去，阻止陆湘湘过于直率的问话，顾鼎臣拉住了文徵燕的手，对着自己的未婚妻摇了摇头，文徵燕看出顾鼎臣的意思，便往后退了一步。
文徵明双手环胸，打量着眼前这个老人家，嘴角勾起笑容等待着让他感觉到有趣的结局。
章訢一侧眉毛轻挑，等着这对祖孙说出一些话来，也好知道这一对祖孙为什这么巧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老人家岂会听不出这陆湘湘言下之意？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老江湖了，一句话就能听出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老人家轻叹一声，“老朽本是在这里等待诸位，没想到重视被人误以为是坏人，你们的遭遇我知道，但是你们的际遇未必是我造成的。”
顾鼎臣和章訢对视一眼，章訢垂下眼，看向老人家，清亮的眼眸中有着淡淡的笑意，“老人家，你这意思是？”
“年轻人，聪明人之间何须多说？若是我真的对你们有任何不利，你们现在还能如此模样吗？”
老人家冷笑一声，深深叹息，“罢了罢了，防人之心，老朽理解，但是，既然不是一类人，何必继续谈下去？”
老人家一摆手，老人的孙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一副赶人离开的样子，章訢皱起眉，顾鼎臣笑起来，看来这个老人家谙熟人心，这样的人，倒是有趣。
章訢给顾鼎臣一个眼神，顾鼎臣伸出手给出稍安勿躁的手势，反而低声对着身边的文徵明说道：“徵明兄，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试试这老人家的功夫呢？”
“功夫？”文徵明笑起来，“有陆经历在，我哪里有献丑的机会呢？”
“可是，他分明是针对徵明兄而来，既然文家和顾家同气连枝，不如我来帮徵明兄试试？”顾鼎臣笑起来。
文徵明挑起一侧的眉毛，不置可否的看着眼前这个未来的妹婿，“你若是觉得合适，请。”
文徵燕担心顾鼎臣遇到危险，握紧顾鼎臣的胳膊，顾鼎臣歪头对着自己的未婚妻摇头轻笑，拍了拍那芊芊玉手。
文徵燕叹息一声，顾鼎臣一向很有主意，她既然劝阻不了，就放手让顾鼎臣做他想做的事情好了。
顾鼎臣一个纵身，疾走几步，来到老者的身后，纸扇才展开，老者背后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瞬间回身，手里的烟袋杆子堪堪挡住顾鼎臣的扇子。
老人家横眉冷对顾鼎臣，说道：“无知而小儿，怎能如此！”
顾鼎臣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这折扇在他手里就像有生命一样，扇面一开一合间，已经有主意来到心间。
“老人家，既然邀请我们来，又不肯坦然相对，自然我们要试试所谓的毫无恶意是否是真的。毕竟老者能试探我们，就该让我们试探一下您，这才公平不是吗？”
顾鼎臣的话逗笑了老人家，似乎这件事并没有引起老人家的怒气，反而让他对顾鼎臣有了别样的看法。
“年轻人，在老朽的地盘上胡闹，不怕招致灾祸？”老人家笑眯了眼，把玩着手里的烟袋杆，抬眼看向顾鼎臣。
“老人家，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何来灾祸？人们说必有灾殃，这前提得是德不配位，您何时看到德不配位呢？”顾鼎臣笑起来。
“这话说的，德不配位，你在映射还是含沙？”老人家眯起眼来，一道危险的光芒射出。
文徵燕想要上去帮忙，文徵明抓住自己妹妹的手，对着文徵燕一个安抚的眼神，文徵燕咬了咬唇瓣。
章訢往前迈了一步，尽管所有人里面只有他不懂武功，但是他还是选择助自己的好友一臂之力。
陆松双手环胸，打量着这个叫做张然的老者，看来这个张然的武功造诣不低，怕是这个人不仅仅是鱼帮的帮主这么简单。
陆湘湘皱起眉，没想到这个顾鼎臣的武功还算不错，以前真是小瞧了这个能言善辩的。
“老人家，您并不是遇到了刘吉和刘恒兄弟的德不配位了吗？既然心里有怨，自然明白灾殃是如何天理昭彰的不是吗？”顾鼎臣笑起来，轻易之间将危险化解。
张然盯着顾鼎臣半晌，哈哈笑起来，“有意思，没想到汪直也有看准的时候。”
汪直！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叫做张然的老者竟然还认识汪直？
“怎么不惊讶？”张然满意的看着其他年轻人露出惊讶的面容，但是看到顾鼎臣老神在在的时候，一脸疑惑。
“这里虽然是城郭，茅草屋虽然简陋，但是这里的布局有着奇门八卦之术，有这样排布的人不应该是一个打渔为生的人。其次，您的谈吐……并不像是个庸碌的普通人。”
顾鼎臣借机打开了张然的话匣子，这好话谁都喜欢，尤其是拍马屁拍的恰到好处的时候。
“走廊的时候，我隐约间感觉到老者或许就不是个普通人，您在跟陆大人交流的时候，也没感觉到您的怯场，也因此觉得您应该是见过场面的人物。再加上，扬州最古以来就是最大的运河码头，更是靠近海边的港口，扬州之地的帮主岂能是一般人能做的？”
顾鼎臣笑容可掬的看向张然，恭敬作揖，“晚辈不知，你竟是西厂故人，还望海涵。”
顾鼎臣长袖一甩，那躬身而拜的模样，有着晚辈对着长辈的尊敬，也有着晚辈对过去的尊敬。
张然笑眯了眼，抚着胡须，“汪直那厮说你能够一己之力摆平应天府谏官和太监的互相攻讦，我本是不信，如今算是信了。只是，顾鼎臣，这扬州一行危险重重，你们在苏州等地的教训该吸取。”
张然一摆手，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被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押了上来，这些人嘴巴塞着布条，看这些人的打扮像是渔夫的打扮。
“既然发现了李广和刘吉的黄米，就应该做好防备，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谢迁和汪直他们的信任？万一打乱了李东阳和章懋、怀恩的布局，将那一张网撕开个口子，你可知道罪过？”
张然那张笑脸猛然绷紧，一脸严肃的看着顾鼎臣。
顾鼎臣感受到磅礴而来的愤怒，立刻躬身，“老人家说的是，晚辈受教了。”
陆松和文徵明、章訢三个人面面相觑，看来这个张然认识他们的长辈，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拦住他们呢？
“若不是我刚好遇到了，镇江将是你们的埋骨之地，你们几个小毛头可知道？”张然不悦的看向顾鼎臣以及他身后的几个后生。
“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松也感觉到了奇怪，开口问道。
“是呀，老人家，您怎么知道我的爷爷呢？”章訢也纳闷，他的爷爷章懋在扬州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朋友呀。
“家父又是怎么回事，还望老人家予以点名。”文徵明拱手作礼。
张然也倒是个心软的，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不怎么难为这几个年轻人。
“太仓卫与昆山，你们以为就是一个边疆而已？这里是东大门，自然要有重兵守护。我家族世代为大明朝驻守昆山，守护南直隶之地。太仓卫被倭寇攻克那天，我收到汪直的信，前往扬州调米粮与器械，刚好遇到了刘恒米粮店的事情。”
张然点燃老旱烟，吸了口烟，突出几个烟圈，继续说下去。
“这刘恒利用倭寇闹事，派遣死士前往昆山浑水摸鱼。”张然打量着顾鼎臣，“后来听说顺天府跟着应天府学，谏官和太监又一次互相弹劾，苏州又出现了紫砂壶的事情，便明白刘恒到底要摸的鱼是什么了。”
顾鼎臣明显感觉自己后脖颈冒凉气，看这张然的模样，这刘恒是冲着自己来的？
“难道是冲着九和来的？”章訢看着顾鼎臣，皱起眉，“你何德何能啊，这刘恒为什么要针对你？”
“就是啊，这不应该啊，冲着我哥来也不该是你啊。”陆湘湘看着自己的未婚夫章訢说话，也跟着发表意见。
“冲着你来的？”陆松皱起眉，不可思议的看着顾鼎臣。
“老人家，你提到我父亲文林，难道说这件事与万安那一桩没有完结的案子有关？”文徵明似乎已经明白了根本原因。
“什么案子？”章訢纳闷的看着文徵明，总感觉文徵明的突然出现是很突兀的，现在这份突兀已经成为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