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洞的男子脚步轻快,全然没了先前的沮丧。
他衣襟上的尘土被山间晨露冲淡,脸上虽还留着未消的淤青,眼中却闪烁着骇人的精光——没人知道孟浩最后跟他说了什么,只看他时不时摸向丹田的动作,以及嘴角抑制不住的弧度,便知他此刻的心境,与进洞前已是天差地别。
孟浩并未在意那男子的后续反应,他将山洞的痕迹彻底抹去,才转身朝着杂役院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杂役院后门,正准备去库房送今早分拣好的草药,便见一名身着月白长衫的女子迎面走来。
女子身姿挺拔,腰间挂着一枚刻有“内门”二字的玉牌,周身散发出的金丹气息毫不掩饰,路过的杂役弟子纷纷低头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你、还有你,跟我来。”女子目光扫过人群,手指接连点出,最后落在了孟浩身上。
被点到的几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内门弟子向来与杂役院少有交集,如今突然点名要人,谁也猜不透是何用意。
但看女子腰间的内门腰牌,没人敢违抗,只能乖乖跟上。
一行人跟着女子穿过喧闹的杂役院,又走过外门弟子聚居的青石巷,最终停在了内门区域的一座朱红大门前。
门内是一方雅致的庭院,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枝繁叶茂的粉色桃花树,春风拂过,片片花瓣随风起舞,落在青石板上,铺成一层浅浅的花毯。
树下围坐着六七个内门弟子,或饮茶谈笑,或把玩着手中的法宝,神情悠闲,与门外紧张的杂役们形成鲜明对比。
除了孟浩他们这一批,庭院角落还站着二十几名杂役弟子,孟浩扫了一眼,竟都认得,都是平日里在杂役院还算有些实力的,其中有两个,前些天还在练剑场偷偷打量过师姐。
“人都齐了,那就开始吧。”见孟浩等人进来,一名留着长发、手持折扇的内门弟子率先开口,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先前领路的女子轻笑一声,看向长发男子:“好啊,不过我怕你到时候说我作弊,这些人你都查验查验吧,省得过后扯皮。”
“啧,这话说的,好像我多输不起似的。”长发男子摆了摆手,随即大手一挥,只见数十粒青色颗粒从他袖中飞出,如同萤火虫般在空中盘旋。
孟浩下意识屏住呼吸,抬手想掩住口鼻,他曾听老杂役说过,有些内门弟子会用毒粉试探他人修为,若是实力不济,吸入颗粒便会浑身麻痹。
可没等他动作,那些青色颗粒刚飞到他们身前一尺处,便像是遇到了无形屏障,纷纷自然散去,连衣角都没碰到。
“行了,没问题,开始吧。”长发男子收起折扇,对着身旁的丫鬟示意了一眼。
丫鬟端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托盘上前,托盘上整齐摆放着十几枚玉简,分为黄、橙、青、黑、紫五种颜色,玉简表面泛着淡淡的灵光,一看便不是凡物。长发男子站起身,对着一众杂役说道:“你们放心,今日找你们来不是害你们,众目睽睽之下残害同门,这名头我可担不起。”
他指了指托盘里的玉简:“这些玉简里各藏着一门秘法,你们五人一组,每组每人各选一枚玉简,之后我们会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参悟,不用担心修为不够、天赋太差,只需用心感悟即可,稍后我们自有办法让你们发挥出秘法的威力。
事成之后,所有人都有赏,下品灵石、基础丹药任选。
若是能在比试中夺魁,还能额外鉴赏更高级的秘法、法宝、灵丹。”
听完这番话,杂役们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看向玉简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谁都知道,秘法是修士安身立命的根本,杂役院只有最基础的心法,连像样的术法都没有,如今能接触到内门的秘法,哪怕只是暂时参悟,也是天大的机缘。
更别说还有灵石和丹药的奖赏,一时间众人都动了心思,显然秘法有强有弱,若是能拿到好的玉简,夺魁的概率自然更大。
唯有孟浩站在原地没动,眉头微蹙。
他很清楚,自己无端被卷入这种事,多半是【劫气缠身】在作祟,劫气引动是非,总让他在不经意间陷入麻烦。
他扫了一眼庭院里的内门弟子,见他们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显然是把这场“参悟比试”当成了消遣,便没打算争什么魁首,只想等众人挑完,拿个最不起眼的,应付过去便是。
杂役们犹豫了片刻,很快有人上前选了枚黄色玉简——黄色最为显眼,众人都觉得“贵色”对应好秘法。
紧接着,橙、紫、黑三色玉简也被陆续选走,最后托盘里只剩青色玉简了。
“还有谁没选?”领路的女子问道,目光落在孟浩和另外两个犹犹豫豫的杂役身上。
那两人对视一眼,对方显然不情愿选剩下的青色玉简,却又不敢违逆内门弟子,只能不情不愿地将其拿起。
孟浩走上前,拿起最后一枚青色玉简——玉简入手微凉,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凑近鼻尖,能闻到一丝淡淡的墨香。
他将玉简贴在额头,神识刚一探入,便有大量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这是一门名为《引气诀》的秘法,核心是调动体内血气与内气,通过特殊的经脉运转方式,加快力量的响应速度,增强劲力迸发的强度。
若是能将秘法修至大成,甚至能短暂引动他人攻来的气力,借力打力。
可孟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秘法的内容写得极其晦涩,很多关键步骤都被一笔带过,像是创造者在演算时自行跳过了中间环节。
比如前面还在讲如何引导内气入丹田,下一句便直接写“内气循环三周后,可引外力入体”,完全没说“如何循环”“循环的经脉路径”,就好比教算术时,刚讲完一加一等于二,便直接跳到“乘数为六,结果为十二”,连乘法的基本规则都省略了。
“想来是这秘法的创造者,自己在脑子里演算了全过程,却没考虑过旁人没有他的知识储备,根本看不懂。”孟浩心中了然,随即又发现了几处错漏,有两处经脉运转的路径相互冲突,若是按玉简上的方法修炼,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修行到后面定然要内气紊乱,留下暗伤。
不过这些缺陷对孟浩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借助【天道酬勤】的加持,思绪运转速度比平日快了数倍,很快便将晦涩的内容梳理清晰,甚至根据自己的修行经验,补上了缺失的步骤,修正了错漏的经脉路径。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引气诀》调动血气的方式,竟与他的血咒有几分契合——若是能将两者结合,或许能让血咒与心法的融合性,再提升一截。
庭院里的杂役们还在皱着眉头苦思,有的甚至抓着头发,显然被玉简里的内容绕得头晕。
而孟浩早已将《引气诀》的内容完全吃透,他闭上眼睛,按照修正后的路径尝试运转内气,一丝内气顺着经脉缓缓流动,经过丹田时,与血咒散发出的血气微微共鸣,原本需要三息才能调动的力量,此刻两息便已汇聚到指尖,劲力也比平日强了一成。
“嗯?”那名领路女子察觉到孟浩的气息变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本以为这些杂役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入门,没想到竟有人这么快就摸到了门路。
她看向孟浩的方向,见孟浩闭目凝神,周身气息平稳,没有丝毫紊乱,不由得挑了挑眉,但见其他人没注意到也没有出声。
孟浩并未察觉内门弟子的注视,他沉浸在对《引气诀》的感悟中,指尖的内气与血气不断交融,渐渐形成一股新的力量,既有着内气的灵动,又有着血气的霸道,但最重要的是二者开始有循环的迹象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力量的掌控力又强了几分,若是此刻再遇到之前的元婴修士,他有把握能更快地找到对方的破绽。
树下的一众内门弟子见杂役们都开始修行,端着茶盏低声讨论起来。
穿月白长衫的男子指尖摩挲着杯沿,笑吟吟扫视众人:“这玉简分五等,黑色最强,青色最弱,其余三色相差无几,来的这些杂役都是炼炁境界,天赋顶天了也就中等,等会儿神力加身,映射他们参悟的进度,咱们几个里头,谁觉得自己能赢?”
坐在他对面的青衣女子放下茶盏,声音清淡:“外力终究是添头,神力映射的是杂役的参悟深度,可能不能将这份力量用得顺手,还要看自己的本事与心性,急什么,慢慢看便是。”
“说起来,宗主鼓捣的这‘神力映射’倒真有意思。”另一名留着短须的内门弟子感叹道,“若是往后内外门考核都用此法,既能看出弟子的参悟天赋,又能考验实战运用,倒是比以前只看修为境界要周全得多。”
“何止周全。”月白长衫男子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你们没想过?这法子若是反过来用,让杂役弟子映射咱们的修为,寻常炼炁修士也能施展出不弱于金丹的手段,真到了战时,这可是不小的助力。”这话一出,树下瞬间安静下来。
几名内门弟子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这法子若是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没人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默默喝着茶,目光时不时飘向那些盘膝打坐的杂役。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一声尖锐的铜铃响突然划破庭院,所有杂役都被强行拽出参悟状态。
孟浩猛地睁开眼,眉头紧蹙,眼底藏着几分烦躁,他刚摸到青色秘法的关键处,再给半柱香时间,就能将其中几处错漏补足,让秘法的运转效率提升三成,此刻中断,实在可惜。
不少杂役也露出惋惜之色,有人还想强行沉下心继续参悟,可脑海里总回荡着铜铃的余音,心乱如麻,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那铜铃绝非凡物,怕是专门用来打断修行的法器。
“好了,别白费力气了。”月白长衫男子站起身,拍了拍沾着花瓣的衣摆,对着杂役们笑道,“接下来该选队友了,稍后你们参悟的秘法会直接映射到我们身上,我们会凭这份力量比试,决出胜者,我们赢了,你们所在的小组就算赢。
之后胜者还会根据映射时的感受,选出参悟最深的杂役,给最好的奖励。”
他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不光是我们选你们,你们也能选我们,若是两人同时选一队,你们觉得谁靠谱就选谁,不用顾及脸面,毕竟这次之后,你们未必还能见到我们。
选对人,拿到的奖赏说不定能改变你们的命运。”
这番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杂役们瞬间沸腾起来。
有人攥紧拳头,目光在几名内门弟子身上来回扫视,显然在权衡利弊。
人群中稍稍混乱,有人为了抢着选热门的内门弟子,甚至小声争执起来。
孟浩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名穿青衣的女子身上,原因无他,他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与这引气诀相似的气息,这让他不免多了几分猜想。
很快便各自选定了队伍。
月白长衫男子见人都选完了,拍了拍手:“既然选好了,那就开始映射,你们放松心神,不用刻意催动秘法,神力会自行提取你们参悟的内容。”
孟浩并未经历狗血的反选环节,那名领路的内门女子便已径直将他所在的小组划入麾下,而其他内门弟子也各自敲定了目标,很快便完成了分组。
待众人都选好队伍,内门弟子们不再遮掩手段,只见他们每人都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罗盘。
指尖掐诀诵咒间,罗盘底部亮起淡淡的灵光,落地的瞬间骤然迸散出漫天彩色铭文,那些铭文如流萤般四下飞掠,周遭天地随之剧烈变换:原本庭院里的草木、屋阁在光芒中迅速隐去,脚下的地面褪去砖石纹理,被一片通透的湛蓝色所覆盖。
抬头望去,天穹竟化作了缀满星辰的浩瀚夜空,星辰流转间泛着细碎的银光,这般奇幻景象让在场的杂役们忍不住连连惊叹。
可孟浩却莫名生出一种古怪的悸动,体内的血咒仿佛嗅到了绝佳的“养料”,在经脉中隐隐躁动,那蠢蠢欲动的感觉,竟与遇到完美寄生对象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他心中一凛,连忙收敛心神,将这股异样感强行压制下去,不敢让旁人察觉分毫。
随后,选中他们小组的内门女子抬手示意,让五人站到一处。就在他们彼此靠近的刹那,脚下的湛蓝色地面突然升腾起无数细小铭文,那些铭文如游蛇般盘旋交织,转瞬便汇聚成一个丈许宽的巨大光圈,将五人稳稳笼罩其中。
孟浩只觉周身骤然一凉,一道淡青色的光柱便从他眉心处飞射而出,如银箭般径直钻入那名内门女子的体内。
放眼望去,其他小组的场景也如出一辙:不同颜色的光柱从杂役们身上升起,一一汇入对应的内门弟子体内。
孟浩心中咯噔一跳——他此前以为,要么是将秘法感悟誊写在玉简中上交,要么是亲自用参悟的秘法参与比试,却万万没料到,竟是这般将自身感悟“实质化”后,直接渡让给他人使用的光景。
这般能精准提取修士感悟、并转嫁他人的手段,实在令人惊叹不已,也让孟浩暗自心惊,仙宗的手段实在超出想象。
其他内门弟子接收到光柱力量后,个个面露难色。
有人手臂僵直地晃悠,试图掌控体内乱窜的力量,有人眉头紧锁,不住叹息,连抬手都显得滞涩无比,活像身体僵化的丧尸。
毕竟众人参悟进度参差不齐,力量驳杂难控,适应起来格外费力。
领路女子起初也不例外,指尖凝聚的灵力时强时弱,脸色透着几分烦躁。
可当孟浩那道淡青色光柱钻入她身躯的瞬间,她原本蹙着的眉头骤然舒展,眼中竟迸出一道亮眼的精光,浑身紧绷的气息也瞬间平顺下来。
她猛地转头看向孟浩,眼神里满是惊讶与探究。
而孟浩此刻正垂着头,指尖悄悄攥紧,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他可不想因这突兀的关注引来麻烦。
周围的杂役见状,纷纷露出鄙夷或惋惜的神色。
“啧,肯定是这小子参悟得太差,才让这位师姐这么吃惊。”
“唉,怎么偏偏跟个拖后腿的一组,这赢面怕是没了。”细
碎的抱怨声飘进孟浩耳中,他却充耳不闻,只静静等着接下来的变故。
有了孟浩那道凝练的力量打底,领路女子很快便驯服了体内驳杂的灵力,甚至抬手间便能将不同来源的力量融会贯通。
她心底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单凭对方这道力量,就能碾压这场比试。
但转念一想,终究压下了这个念头,因为比起炫技,还是将对方握在手里更加重要一些。
她扫过仍在艰难适应的其他内门弟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暗自庆幸——倒没想到这趟临时的组队,还能挖出个藏得这么深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