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被别人问“累不累”了。
似乎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是个超人的形象,不知道累,不知道苦,从未拥有过个人的情绪,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这么以为了。
“盛大壮,你要注意休息啊,不要太拼了。”
顾小遥的关心,总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她要把一些正在酝酿成型的情感,努力的按回到好朋友该有的界限范围之内,尽管这是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爱情的存在,可并不代表她会立即舍弃一切,迎着走向他。
盛秋行有了回应:“嗯,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顾小遥:???
得到这种奇怪的回复,令她万分震惊。
她要怎么回答呢?
立即答应?好像有些不妥,她又不是完全无所顾忌的小吃货,一听到吃这个字,就完全没有了抵抗力,什么原则都放下了。
盛秋行紧跟着又发了一个定位过来,是一家港式茶餐厅,位置较远,在二环那里。
顾小遥听说过,据说极其有名,而且水准一流,只是一直都没时间过去品尝。
盛秋行突然的提议,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心里想着要矜持一下下,但手指更快的打了一个“好”字,发了过去。
盛秋行说:“半小时后,你家楼下见。”
顾小遥大惊,一连串的问号连忙发了过去。
盛秋行叹气:“我去接你。”
顾小遥这下一点困劲儿都没了,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直接冲进浴室去开始准备。
盛秋行单手勾着外套,直接出了门。
跟顾小遥吃饭,单单是看着都会觉的很有食欲。在南城,与她搭伙吃饭的感觉很不错,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吃进去很多东西。
他这个人,做事谨慎,做人却是很简单。
之前去顾小遥家里接过她一次,盛秋行直到她住在哪儿,但是没有上去过。
车子停在那里没过多久,就见顾小遥慌慌张张的走出来,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衬衫,陪着红色的短裙,脚下踩着一双细高跟的写字,手上拎着的也是精致的女士小挎包,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有着自然弯曲的弧度,在清晨的阳光下,泛起了浅褐色的柔光。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轻轻拨了下头发。
距离近了,盛秋行便更能看得见她的嘴唇擦了一层浅浅的口红,白皙细致的面容与那一点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脑海里跳出了几个字:高腰细腿,肤白貌美。
他若无其事的微笑,假装没有经历任何异样:“我也是刚到。”
“怎么突然想到约我去吃早餐?”顾小遥歪着头,眼睛里有水润的光,熠熠闪耀。
盛秋行答:“你喜欢美食,我要与你聊一些工作。”
于是,他便清晰的看到,那团光芒迅速的沉寂了下去:“这样子啊,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昨晚上没睡好,来跟我这个失眠患者交换一下心得体会呢?”
“最近压力大?”盛秋行关心的问。
“大概是吧,脑子里总是在想些有的没的,努力想要控制但不怎么成功,追追剧看看手机,一整晚也没做点什么,就这么没了。坦白说,我的脑袋里现在装的就是一团浆糊,基本是处于无法思考的挂机状态,你这时候要跟我聊工作,我怕你会失望了。”她没那个心情。
“那就只品尝美食吧。”盛秋行顺着她的话回。
“好耶。”顾小遥这才开心了起来。
开车过去的路上,郑鹤荣打了电话过来,一阵寒暄之后,他问盛秋行能不能见一面。
恰好盛秋行也有事找他,便定下了时间:“九点钟,你去我办公室找我。”
郑鹤荣歉意的回:“我定了十点十分的飞机,要去上海出差,九点钟并不合适,盛律师,你现在有时间吗?我请你吃早饭?”
“我和我的助理在一起,你不介意可以过来一起。”盛秋行瞥了顾小遥一眼,顾小遥想了想,轻轻点头,意思是同意。
她突然从顾记者变成了顾助理,想必打这通电话的人,就是盛秋行所说的那位南城名流了。考虑到熬接下来要追独家新闻,免不得是要跟这人打交道,早点认识一下,她也有准备的时间。
但当两个人来到店里时,一报名字,服务员就把他们领进了店内的豪华包厢内,郑鹤荣站了起来,迎到门口与盛秋行握手。
“能见到你,我心里边就安了大半,来来来,先坐下,我们边吃边聊。”
寒暄完毕,服务员送上了餐点。
外边大堂内坐着,要排队等着后厨上餐,一桌几份,轮流着来。
但在这样子的包间之内,餐点送来的速度就相当的快了,几乎是在坐稳了几分钟内,一大桌广式点心、小菜以及两壶口味不同的香茶就摆了上来。
郑鹤荣笑着说:“盛律师真是闲情雅致的美食家,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吃早茶,你告诉我这家店的名字时,我还很陌生,于是就问过了一个朋友,他说这家店虽然新开了没多久,在广州当地却是不折不扣的老字号,在南城开的这家分店,后厨一半人都是总店那边派过来的,所选食材也全都是总店统一采购,然后空运到这边,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老字号的一贯水准。我也是第一次来,今天必须得好好尝尝喽。”
盛秋行看向顾小遥:“我哪里懂什么美食,是我的助理说这里还不错,非要带我过来尝尝。郑先生,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助理顾小姐,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将由她来负责一些比较琐碎的日常工作。比如案件的资料整理,一些必要证据的提交,以及与公检法三方的联络工作等等。”
“那以后就要麻烦顾小姐喽,我先以茶代酒,略表感谢。”郑鹤荣虽然是大企业家,谦和的气度却是不缺,哪怕明知道是助理级别的小人物,但既然盛秋行正式介绍了,他就会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平易近人的一面。
顾小遥微微一笑:“谢谢郑总。”
盛秋行与郑鹤荣自然的聊起了案情,而因为知道顾小遥是盛秋行的助理,郑鹤荣也就没什么防备,把所有的焦虑和担心全都说了出来。
“郑琨目前的确是有些精神不正常,毕竟是杀了一个人,还是孕妇,他的心理负担已经非常的重,他总是怀疑我会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他,甚至是恨上他,那种受迫害妄想症一旦发作,他完全拒绝我的帮助,对我这边提供的一切敬而远之,他甚至还去跟拘留所的警察说些子虚乌有的假话,虽然很快就证实了他是在说谎,但也为我这边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这个孩子,既叛逆又大胆,做事不计后果,他对我的误解太深太深了。”
郑鹤荣长吁短叹,连连摇头。
盛秋行只是听着,顺带品尝美食。顾小遥说的果然没有错,这边的茶点真是特别好,没有放入太多的佐料,更多还原的是食物本身的味道,食物做的很精致,看着*人的食欲,吃下去了也不会觉得失望。
如果没有人在耳边嗡嗡嗡的念不停,这将是相当完美的一餐饭。
顾小遥静静的吃着,表面上看起来她是专注于食物,极少开口说话,没有打扰郑鹤荣与盛秋行之间的交流,实际上她比谁都全神贯注,试图从只字片语之中分析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果然如盛秋行所说,这个案子里边有很多很多有趣的点值得去关注,父子反目的戏码已经有点像是一出现代版的豪门伦理恩仇剧了,再加上忘年恋,老来子,杀人反目等等,真的完全爆出去的时候,怕是会直接爬上南城热搜的那样大轰动了。
但一般来说,到了郑鹤荣这样子的层次地位,他是绝不会容许自家隐私被媒体无限扩大,散播开来,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所以这个新闻的确是相当相当的爆炸性,但最后能不能正常报道出去,完全无法确定。
郑鹤荣仍然在继续:“我已经给郑琨联系了心理医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一些作用,做错事的是他,反过来最恨我的也是他,有时候我真是想不明白这孩子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盛律师,他一直在威胁我,我真担心等到开庭那天,他会突然跟法官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盛秋行问:“你怕他说什么?”
郑鹤荣笑容微僵,看上去有着明显的不自在。
“他会说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他不是当着你面也开始各种威胁了吗?作为一位父亲,我真的已经很尽力的去对待他,哪怕他做了天大的错事,我依然不会轻易放弃,可他呢?什么时候曾经实实在在的把我这个父亲放在心里过?他不去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一心想坑死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唉,有这样的儿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盛秋行放下了筷子,又问:“你的这些话,应该在探视时直接对郑琨去说,父子俩多沟通,免得有些小误会变成了大误会,好解决的事也难以解决了。”
“如果能够沟通的话又怎么会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自从他知道,我即将有个小儿子开始,他就认为所有属于他的一切即将失去。”
话题渐渐沉重。
顾小遥给自己加了一碗汤。
新送来的豆豉蒸鱼很美味,就放在了她的面前,顾小遥大快朵颐当中。
一切看起来还算是和谐。
郑鹤荣终究还是失望的走了,父子间的罅隙,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三言两语都说不清楚,更别提解决了,那也是难上加难,不得要领。
等他一离开,顾小遥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吃早饭的时候听这些,快要消化不良了。”
“你发现了吗?他情绪不太对。”盛秋行说。
顾小遥回想了一下,尝试着回答:“好像是有点心虚?”
盛秋行投来赞赏的一瞥。
“可是,为什么要心虚呢?犯错被抓进去的是他儿子,做父亲的在外着急紧张,努力的想办法帮忙,这些全都是人之常情,他可以愤怒,可以谩骂,可以做出任何负面情绪,但唯有心虚,显得有些奇怪了。”
顾小遥分析来分析去,苦恼的摇头,“我想不明白。”
“郑琨说要在法庭上说出真相,郑鹤荣应该是在心虚这一部分。”盛秋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有预感,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