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瑜隔了一天半才收到黄莉的回复,更确切地说,她收到的是一堆黄莉发给她的资料。其中包括一个视频、一份中英对照的医院鉴定报告再加上一份中英对照的起诉报告。黄莉留了简短的一段文字消息,让付瑜看完这些东西之后再和她好好聊聊。
从视频文件的略缩图中就能看到付安琪的身影,付瑜忐忑地点开了视频,越往后看越觉得浑身血液犹如静止一般,让她冷得发抖。视频中的付安琪如同被怒火冲昏了的罗刹猛地站起身狠狠瞪着黄莉,脸上带着一种被仇恨冲昏之后的漠然和疯狂。视频继续播放,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前那个乖巧柔弱的女儿如何将黄莉一把推倒在地,然后按住她的头给她人脸识别扫开手机密码。
接着是黄莉的惨叫加大喊救命,然后付安琪如同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般逃走。视频到此结束。
付瑜长呼一口气,将视频关掉。她又打开接下来的鉴定报告:被鉴定人因推搡等暴力行径导致左手手臂发生骨折,伤残事实确凿。经临床诊断和医学影像学检查确认,左手手臂骨折严重影响了被鉴定人的正常生活和工作,属于二级伤残。
黄莉当然会立即去鉴定,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苦肉计,是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决心和狠劲。付瑜有些自责,如果当时没有用那样极端的方式,或许黄莉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但那时的自己或许也有些疯魔,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早知道那天在车上时,拿电锯划开的就不应该是她的安全带,而是……这个念头在付瑜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再打开起诉书,在文绉绉的法律词汇中,女儿付安琪的名字被标黑放大,“原告[黄莉]因被告[付安琪]的暴力行为遭受二级伤残,导致身体和生活功能严重受损,影响了其正常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作为直接结果,原告[黄莉]遭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创伤,涉嫌被告[付安琪]构成了故意伤害且抢劫未遂等罪行,请求法庭判决被告[付安琪]有罪,并依法对其进行惩罚。判决被告[付安琪]进行赔偿,以弥补原告[黄莉]因犯罪行为遭受的损失。”
付瑜几乎是屏住呼吸看完这些文字,一股巨大的悲伤朝她袭来。她做了这么多事,原以为一切都会随着她这次的返乡而结束,尘归尘土归土。却没想到女儿虽然已经漂洋过海,她的名字却依旧被印在了“被告人”一栏。
付瑜知道此时可不是懊恼的好时机,黄莉如此大费周章,想必不是能简单糊弄一下就过去的。何况如今女儿有把柄在她手上,以黄莉现在手中的这些证据,如果她真的在美国提起诉讼,别说在那边上学了,安安甚至有可能被送去少管所劳改。如果安安再次回国,那段视频一旦流传到网上,安安也别想再有安宁之日。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但同样的,付瑜却又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给黄莉回了个消息,说资料已经看完,问她有什么需求可以直说。
黄莉收到消息后,花了一点时间认真地思考了付瑜的这个问题。首先,她当然想知道易荣生到底去了哪里,其次,她想要回她的钱。但以前段时间跟付瑜的“较量”看来,想和她争易荣生怕是很有难度,那至少她要先拿回自己的钱,她知道付瑜想得到办法。
她给付瑜拨通了语音电话,事已至此没什么需要兜圈子的,不如开门见山。
“我要把我被易荣生骗了的150万拿回来,再多加10万的精神损失费,一共160万人民币。”
“你和他之前有签订代持协议吗?这两天张敬川跑路的事情已经被爆出来,很多人都在维权,你的钱或许能通过合法途径要回来。”
“我和易荣生是有签过代持协议,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把钱投到了张敬川那?现在连他人都找不到,我拿个代持协议有个屁用?你们两个反正是一伙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谁给我都一样,我只要拿回我的钱。那个代持协议我转给你,你有本事你自己去把钱弄回来。”黄莉气急败坏地说。
付瑜不想刺激黄莉,她手头有个大几十万,再降点价将房子车子处理掉,把黄莉的钱还上不是问题。如果黄莉只想要钱,那一切都好说。她沉默了一阵,才回复:“好吧,你给我个账号,我明天转给你60万,是我手头所有的流动资金了,当做是我的诚意。剩下的我还需要多一点时间准备,等你回国后我们双方可以在律师的陪同下合法地解决。”
黄莉倒也没想到付瑜这么爽快,她也不是傻子,以这种方式要钱如果不通过律师解决,到时付瑜反咬一口说她敲诈勒索,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已经找律师咨询过了,到时我会让他给出具体流程,你操作转账就行。”
“那我们就按照你说的来,明天我转给你,到账了之后你告诉我,我帮你订好航班回国,剩下的钱最多一个月之内凑齐给你。”
“钱到了我可以回国,我本来在这边呆着也没意义。但……付安琪必须比我早一个航班,我要看着她上了飞机,我才走。否则一回到国内,你这行踪不定的,我上哪找你去?”
“这……我还需要跟安安商量一下……”
“当然,我给你三天时间。而且你也可以告诉她,不是说就让她这次回国就再也不能来了,什么时候把事情办完,她这边就能继续回来上学,你们母女该干嘛干嘛。我本来也不想针对你们,这就看你的办事速度了。”
“好……我真的很谢谢你的理解。我看了视频上安安对你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可原谅,但她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我一个单亲母亲把安安抚养大,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她成长。我不像你,有机会读大学。我19岁就出来打工,能找到的工作也都是在一些声色场所,对安安的教育难免有许多不到位的地方,她的性格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影响,比较敏感,有时候很冲动。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有教好她,我愿意替她受罚。”付瑜边说边流泪,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即使不是作为受害者,哪怕是一个外人的角度,我都建议你带你女儿去看看精神科,我真的觉得她这个脾气有点吓人。”
“我不知道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引起的,但平时安安不是这样的,她是个最温顺最安静的孩子,以前在学校经常被欺负我才送她去学的跆拳道防身。她肯定是受了刺激,并不是真的有心要……要攻击你。安安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易荣生的女儿,虽然有闲言闲语,但我们从来没告诉过她,她可能心里有疑问,但也没问过。你那天下午直接说易荣生是她爸,把她吓坏了。我姐说她好长时间都不说话,把自己关房间里。说到底,还是我不好,太自私了……”说到这,付瑜哽咽了,接着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黄莉听完多少也动了些恻隐之心,毕竟孩子是无辜的。黄莉一直以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要不是被付瑜逼急了也不至于这样,所以当付瑜在电话那头呜呜哭起来将自己的软肋袒露给她时,反而让黄莉有些心软。
何况,黄莉自己也清楚,易荣生骗她的钱十有八九付瑜并不知情,她自己上门找是付瑜无非是咬死她和易荣生的关系,说白了,从内心来说黄莉很清楚付瑜和自己一样都是受害者,但她恨的是付瑜对易荣生的情况了解得比她多得多。
“好吧,怎么管孩子你自己看着办。除了钱的事情之外,我还有另一个要求,就是在这三天之内,我要知道易荣生的下落。不要再和我打马虎眼,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所以别再忽悠我,我要切切实实的证据。”
“这我不能答应你,我能做的都会去做,但易荣生在哪我真的不知道,否则怎么可能拖到现在?你现在就是逼死我,我也没办法找到他。”付瑜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你用什么办法去找是你的问题,需要你自己解决。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如果不能将线索告诉我,你女儿的前途就到15岁为止,以后她就永远背负着暴力袭击和抢劫未遂的标签一辈子。”
一股脑说完这些冷冰冰的狠话之后,黄莉果断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旁边一人,整个人仰面瘫在床上,对着天花板长长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