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隽行。”她的声音在头顶冷冷响起,“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藏着掖着了?到底诊出了什么,但说无妨。”
林羡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难道世人说的“反噬”是真的?
她害了宋祈的命,自己也不能苟活于世吗?
周隽行起身回话,林羡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恭喜皇后娘娘,您已经有身孕了。”
“什么?!”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吓得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怎么会呢?主子明明……”
云涓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出去拿了药渣。
早晨才刚熬过药,这些药渣本来要拿去扔掉的,还好周隽行来的及时。
“周太医,这是避子汤的药渣。”
周隽行把那块包布放在桌子上,展开一一查看着。
他放在鼻下嗅了嗅,又拿到眼前看一看,不过片刻功夫,心里就有了结果。
“皇后娘娘,这药被人动过手脚。把黑木耳、紫茄花、麝香换掉后,此人又在药中加了桃仁、龟板胶、怀牛膝、熟地。这避子汤就变成了助孕的药。”
云涓惊掉下巴,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到底是何人敢在皇后娘娘的汤药里做手脚?
她想不通,但林羡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这药是云涓和王婆子日日盯着煎好的,中间不会出岔子,或是有人动手脚。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太医院的人。
若不是受人指使,没人敢在药里动手脚。孟清禾不问世事,一心只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把宫里当成了养老的地方,她绝不会动那份心思。
再说林南嘉,她早已恨毒了林羡,巴不得她断子绝孙才好,又怎么会把她的避子汤换成助孕的汤药呢?
一轮排查完,有嫌疑的就只剩下了一个人——宋祈。
“孩子多大了,现在打掉还来得及吗?”
此言一出,堂下那三人皆不可置信的看向林羡。
这可是皇上的孩子,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打掉,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可见是有多不想要这个孩子出世。
“回娘娘,已经三月有余了。但娘娘上次生产完没有将养好身子,这次要把孩子拿掉,恐怕要吃些苦头。”
还有什么苦头是比怀上宋祈的孩子还苦的呢?
这个孩子来的不合时宜,她的复仇大计将成,眼下又忙着处理柔然的事,早已是焦头烂额。
他不可能平安降生,林羡也绝不允许自己再生下宋祈的孩子。
林羡垂眸,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带着一丝颤抖。
她吩咐道:“此事不要传出去,周太医就假装没来过这一趟吧。”
“是,微臣明白。”
“至于落胎药,还劳烦周太医亲自煎煮好,送到翊坤宫。”
“微臣遵旨。”
周隽行领了命,轻轻叹了一声,退出殿外。
云涓掩上了门,扶着林羡回到寝殿休息。
她帮林羡铺好床,往锦被里塞进一个汤婆子,转头问道:“主子,这个孩子当真不能要吗?他也怪可怜的……”
刚被赐予生命,就被无情的剥夺了降生的机会。母后视他为巨大的麻烦,父皇把他当成缓和关系的筹码。
他的确很可怜。
但林羡现在恨毒了宋祈,没法子给他一个齐全的家。如果让他这样降生于世,那才是真的对他不负责。
宋祈不做人事,林羡也不能跟着他一起胡闹。
拿掉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选择。
“不能要。与其生下来可怜一辈子,倒不如不让他出世。”
林羡坐在铜镜前,瀑布一般的长发又黑又亮,搭在胸前。
她走到床榻边,拉住了正欲退下的云涓。
“云涓。”
云涓有些迟疑,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听着主子的吩咐。
“去告诉御膳房,今日皇上身子不适,吃不下饭,把今日的饭菜减半。”
“是。”
林羡的报复全都体现在克扣饭菜上了。让宋祈饿着肚子,倒也是一种惩罚的好办法。
她不能直接找他挑明,质问他为什么换了自己服用的避子汤。
这样一来,就是变相的向他坦白了自己一直在服避子汤,早在很久之前就与他无半点情分了,根本不想怀上他的孩子。
但就这样憋在心里,林羡总有些不畅快,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有仇不报,那还是她吗?
云涓撇了撇嘴,领命退出殿外。
林羡躺在床榻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感慨万千。
原本杀伐果断,说一不二,做事干脆利落的云涓,也渐渐变得瞻前顾后,优柔寡断,那颗坚硬如磐石的心也软了几分。
自从云鹊走后,云涓的身上渐渐有了云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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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终于盼到了李景衍入宫觐见。
他从临安马不停蹄的一路赶来,连一刻也不敢耽搁。
到了盛京后,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家探望年迈的李国公夫妇,就直奔进宫了。
李景衍被带到养心殿,林羡坐在正殿之内,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他在门口卸了刀剑,和身上所有防身的利器。正欲上前行礼,就被云涓拦了下来。
“李将军。”云涓轻轻唤了一声,“皇后娘娘说了,您不必多礼。”
“多谢。”
李景衍也不过多推辞,径自坐到下首的位子上。
“将军,喝茶。”
云涓端上来一杯茶水,轻轻放到他身旁的桌子上。
她脸上流露出一抹少女的怯色和娇羞,垂着眼始终不敢看李景衍。
他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是万千少女心中的仰慕对象。云涓有这样的表现也不足为奇。
一路奔波,李景衍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林羡,急迫的等着她开口。
林羡等了他这十几日,就是为了找他商讨清宁的事。
现在已是火烧眉毛之时,再也容不得耽搁了。
再说,倘若她再不开口,李景衍就要急了。
“你们都下去吧。”
“是。”
林羡屏退了殿内的所有宫人,只剩下云涓一个。
毕竟是男女有别,身份悬殊,即便是再大的事都不能闭门而谈,免得给他人留下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