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自小在宫里长大,见过不少害人的勾当。但如今竟然发生在自己府里,实在有些讶异。
孟清禾虽然与林羡素来不睦,但她心性纯良,只是爱逞一时口舌之快,不会做出下毒害人的事情。
姜怀薇入府还不足五月,没什么根基。且近日来,宋祈常听林羡在耳边叽叽喳喳,说她与姜怀薇赏花、扑鸟的趣事。既是关系和睦,那便更不会下毒了。
能做这种事的人不过就那一个,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了。
但储位之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他有没有争储之心,也始终逃不过被卷进来的命运。
然李国公在朝中位高权重,想要夺储君之位,必然不能缺了他的辅佐。所以他让林羡一忍再忍,无非就是时机尚未成熟。
“此事毕竟不光彩,秘而不宣,我会命人私下查明的。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你且当作无事发生。先把那药停了,我再另寻大夫给你瞧瞧,我们还年轻,孩子迟早都会有的。”
听他这番言论,林羡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炸药包,怒道:
“时机不成熟,时机不成熟!你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说?依我看,就是天上的月亮变成两个了,你的时机也成熟不了!孩子没了你不曾责罚于她,如今她给我下药你也不管,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跟我有孩子?”
宋祈不为所动,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端倪。见她的情绪已是抑制不住,越说越离谱,怕她再生事端,便把她扔到了床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叫她乖乖闭嘴,累的沉沉睡去。
他向来不会于她争执,两人起了冲突后,解决的法子无非是那两个:睡觉、堵嘴。
第二天清早,她难得惫懒,没有起来替他张罗早膳。宋祈便揽她在怀里,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偶有几声哼唧,也觉得格外可爱。
待到了该去上朝的时辰,她还是没睡醒。云鹊推推她,她就又开始小声哼唧,然后两腿一蹬,卷着被子滚到角落里继续酣睡。宋祈便命人都在外头侍奉,不要到屋里惊扰她。
宋祈下朝回府时,酣睡的林羡已然穿戴整齐,一脸严肃的坐在椅上,神色呆若木鸡,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缓缓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恭,喜。”
再看着面露娇羞的姜怀薇,难掩愤懑之色的李殊词和孟清禾,宋祈只觉一头雾水,问道:“恭喜我什么?”
李殊词强行扯出一点笑意,上前拉他到正首坐下,体贴道:“姜夫人有孕了,大夫来瞧过,说是已有两月有余。恭喜王爷终于有孩子了。”
宋祈努力回想,自己确实去她房里留宿过一次,还是在林羡的强烈要求下。
本来无意留宿,只是听到林羡的那句“我不介意”,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觉得是不是太过宠着她,才让她丝毫不在意自己去哪留宿的?
现在居然都能说出她不介意这种话。于是心里跟她赌气,再加上听到姜怀薇的哭诉,也觉有些怜悯,才留宿了一晚。
难道就这么百发百中?
他只是淡淡的应着,趁着喝茶的功夫,斜眼偷看林羡的表情。
她却是一脸严肃,脸上一片波澜不惊,只挺直了腰板,定定的坐在那。
旁人跟她搭茬,她便笑着点头,连晚饭都没用完,便径自回房休息了。
宋祈连着来叩了几日门,林羡都称病不见。先头只是以为她吃醋了,需要多哄几日才能好。
但见她态度坚决,连着一月都闭门不见,称病不出,宋祈倒也不再坚持。
为了气她,便轮流在王妃与孟清禾房里歇着。
云鹊看着着急,以为她还在生王爷的气,便忙去劝她。
“别的王爷都有那么多房妾室、通房伺候,咱们王爷只纳了三房,已是很不错了。再说那日的事,王爷也跟您解释过了呀,主子何苦和王爷置气?到时候失了恩宠,您在王府里的日子便更是艰难了。”
林羡呆滞的点点头,其实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见。云涓摇摇头,示意云鹊别再说下去,拉着她退到了一旁。
其实她也没有生气。
宋祈是金尊玉贵的王爷,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室,还没有像姜怀薇那样可以仰仗的家世。
若是失了恩宠,那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如何敢与他置气呢?
再者说,只留宿一次便有了身孕,那也是姜怀薇有好福气。
那晚他去姜怀薇房里歇息,也是自己指使的。当初明明说了自己不会介怀,如今又在闹什么邪门脾气呢。
只是心里总是转不过弯,既想见他,装作无事发生,又觉得自己委屈,好像有什么东西横在他们中间,觉得别扭罢了。
林羡悄悄换上小厮的衣服,趁着门口侍卫换班之际,带着云鹊溜出府,去祈乐楼吃酒。
云鹊害怕的全身发抖,一路上劝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林羡正喝酒喝的起劲,不愿听她的啰嗦,便拿起个馒头塞进云鹊嘴里,堵上了她唠唠叨叨的嘴。
云鹊白了她一眼,只好乖乖闭嘴,低头吃着馒头。
云鹊是个两杯倒的酒量,早已倒在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林羡见再无人在耳旁絮叨,便愈发肆无忌惮,一边趴在窗边吹风,看楼下熙熙攘攘的繁华盛景,一边提起酒壶往嘴里灌。
忽地感觉被谁提着领子揪了起来,便恶狠狠地回头去看。
却被宋祈狠狠钳住下巴,无法动弹。她有些吃痛,便道:“你——你放开,弄疼我了!”
“你说你病了,把我拒之门外。今日却大晚上一个人跑出去吃酒,好得很!”他的声音十分冰冷,如刀子出鞘般划过耳畔,听得林羡有些头皮发麻。
她抬手指了指烂醉如泥的云鹊,悄悄辩解道:“不是一个人,我还带了她。”
宋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瞥见了桌上东倒西歪的酒盏,和不争气的云鹊,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掐着她下巴的手又重了几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