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叩了半月的门,这老头一次都不肯开。难道他不见我们,我们就得一直留在乌镇吗?”
宋祈立于檐下,沉声道:“再等等。”
“殿下……”少师缓缓开口,“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他一直闭门不见,我们也得想想别的法子。”
此行来乌镇的目的,就是为了请府里那位出山,回京复职。
可他们连着等了半个月,老头总以身子不适为由,让下人把他们打发走。
朝中众臣无不巴结太子爷,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乖顺的像只小猫。
唯有他,不仅一点面子都不给宋祈,反而让当朝太子站在门外连续等了他数十日。
“再等三日,若是还不成,便启程回宫吧。”
话音刚落,只见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虽两鬓斑白,却精神抖擞的老头站在屋内。
“才等了这半月功夫,太子爷便没耐心了?”
不等宋祈回话,他便捋着胡须径自走进屋内。
见状,一行人即刻跟了进去。
府内只有三间房子,全都是破败不堪,显然已有很长的年头没有修葺过了。
昨夜刚下过雨,厅堂的地上还放着大大小小的桶和盆,里头接满了雨水。
宋祈抬头去看,只见房顶上出现五个大小不一的洞,还在往下滴水。
老头面色有些发囧,不动声色地把水盆往边上踢了踢。
“我这儿庙小,委屈太子爷屈尊了。”
他挑了一把破木椅子坐下,只要一动,椅子就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好像快要散架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太子爷到访所为何事?”
宋祈没有回话,而是问道:“您这里还有多的瓦片,或者稻草、蓑衣之类的吗?”
老头忽然一怔,眯着眼睛瞧他。
“有是有,只是你要那些做甚?”
“敢问那些东西放在何处?”
老头虽满心困惑,但还是伸出手指,朝对面的一间破屋子指了指。
“喏,那儿。”
“高时,去找把梯子。”
高时挠挠头,一脸懵的搬来梯子,又一脸懵的看着宋祈爬上去。
他一手提着蓑衣和稻草,一手扶着梯子向上攀爬,没用几下功夫便爬到了屋顶,开始补屋顶上的那些洞。
老头一惊,眼睛瞪大了好几倍。
他生怕宋祈掉下来,一边紧紧扶着梯子,一边颤抖着声音,喊道:“你修那东西做甚,哪有太子干这些活计的?快下来吧!”
“殿下,您还是下来吧,我上去补就是了!您要是摔着,可怎么得了啊!”高时高声喊道。
宋祈不以为然,只当没听见那些话,继续专心致志地补着房顶。
众人皆是心惊胆颤,若是太子有了好歹,那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宋祈在房顶上补了多久,下面的人便喊了多久,待他从梯子上下来时,众人的嗓子都要哑了。
宋祈拿袖子抹去额上掉下的汗珠,径自走进屋内。
他四处查验了一番,确定那些洞都被补上,桶里再也接不到一滴雨水时,这才放了心。
“太子爷不远万里来乌镇,不会就是为了帮我修补房顶的吧?”
他说话夹枪带棒,宋祈却不生气,反而对他毕恭毕敬。
他微摇头,拱手恭敬道:“是为了请您回京任职。”
老头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只是对他方才修补房顶一事有些诧异。
“那你为何没有开门见山,而是先替我修补房顶?”
宋祈不假思索,“太傅为官清廉,宁愿住在这样四处漏风、屋顶漏雨的屋子里。您年事已高,不方便爬高上低的。我正巧看到了,便替您修补,绝无他意。”
闻言,他低头思索了一阵,内心极度踌躇。
当年他含冤被贬,当初风光无限的御史大夫,一朝被贬至广陵,做了一个小小的知府。
然他早已心死,不愿再做官,便干脆连知府一职也辞了。
四处云游了一番,最后决定在乌镇安家。
他整日靠卖写书卷、字画过活。日子虽过的清贫,但好在尚且能填饱肚子,也算逍遥快活。
当初他蒙受冤屈,皇帝非但不信他,还轻信奸臣的一面之词。他便当下立誓,此生绝不回京做官。
谁曾想到,他也会有太子爷亲自来请的那一天呢?
即便肚子里的气闷还尚未彻底消散,但他在看到宋祈爬上屋顶的那刻,心中所有的怨恨就已烟消云散了。
“朝中可用之人那么多,殿下为何非要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
“是父皇命我来请您回京担任太傅的。”
说罢,宋祈便从怀里掏出一份信件递给他。
老头接过,半信半疑地展开信。
“如今虽看似四海安宁,国家安定,但实则暗波涌动。边疆屡次骚扰,更有甚者暗中勾结,私下结盟,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已是不得不防了。
然朕自知身体每况愈下,已没有几年光景,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太子。他虽做事谨慎、稳重,但到底还是缺乏治理国家的经验,需要一位忠臣辅佐。
朕纵观朝野上下,竟无人能担当此位,只好命祈儿来请你出山。当年你遭受蒙冤,被贬至江南一带。朕深知你是惨受奸人蒙害,但奈何当时朕初登大宝,朝野动荡,诸事皆掌控在赵志那老贼手里,便只能先委屈你了。
贾爱卿,几十载过去,望你能不计前嫌,回京担任太傅一职,辅佐储君,稳定朝堂。”
老头合上信,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便夺眶而出,不偏不倚地砸在手中的信件上。
他背过身去,长叹一声,终于做了决定。
“还请殿下稍等片刻,臣去收拾几件衣裳,即刻便能启程。”
少师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
转念一想,除了皇帝的信件动摇了他,便是方才太子不顾身份地位和君臣之别,替他修补房顶,这才打动了他。
客栈内,林羡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羊毫毛笔。
云涓则是一副男子装束,站在她身侧,低声道:“殿下带来的东宫随从里,确实拨出去好几个人。奴婢去打问,他们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林羡神色一紧,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还好您做了两手准备,让奴婢换上男子的装束。我请他们喝了两坛酒,便什么都招了。”
云涓陡然低头,有些踌躇,连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了。
“他们说……殿下命他们找一个人……”
林羡脱口而出,那个早在她心中重复过千百遍的名字。
“那人叫南嘉?”
云涓点点头。
“林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