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喝水？”
宋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重重点头，迫切的望着她。
自从被迫禅位之后，林羡就将伺候他的人撤走了大半。让他和林南嘉同等待遇，每日只有三杯水，一粒米，一颗盐。
她觉得不过瘾，甚至还把那三杯水也克扣了。宋祈一连三日滴水未进，迫切的求生欲让他不得不屈服，低下高贵的头颅，去央求林羡。
林羡勾起唇角，拿过桌上的茶壶，把水倒在他的脸上。
宋祈还来不及反应，水就像瀑布一般从天而降，猝不及防的连声呛咳着。
她冷哼一声，得意的笑道：“瞧你这副落魄潦倒的模样，哪还有半点从前的样子。”
他被浇了个彻彻底底，水和血在身下浑成一体，爬上他的衣襟。
“你如愿以偿了。”
又是那副嘴脸，又是那个冰冷的语气，说着同样的话。林羡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六年前，眼里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这就结束了？不，这只是个开始。你我之间的旧账，又怎么能轻易算完呢？”
林羡转身，正欲离开。宋祈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了她的裙角。他倒在血泊里，望向她的眼神皆是祈求之意。
“如果能重来一世，你会原谅我吗？”
林羡正欲离去，却忽然被拦住脚步，厌恶地将他的手一脚踢开。
“我和你不会再有下一世了。”
同你这样的人，纠缠一世还不够吗？
“娇娇……”
“我说了，别再叫我！”
林羡彻底动了怒，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在她掩门离去的那一刹那，宋祈透过门缝，最后一次看到了她的背影。
宋祈吐出一口鲜血，绝望的闭上双眼。他终于死在了这年冬天。
死在了他们相识的第十三年。
-
外面连着落了一夜的雪，皇宫里的朱墙绿瓦全部被雪覆盖，变成了白皑皑一片。
整个皇宫变得晶莹剔透，洁白异常。在白雪的冲刷下，仿佛所有污秽、不堪入目之事都被深深地掩埋。天地间，从此只剩下了干净和纯洁。
林羡站在廊下，看着从天飘落的雪花，抬手接了几朵。
雪花落在手心里，逐渐被体温融化，变成雪水，从指缝里悄然溜走。
她暮然回首，院门上又落上了一个大锁，变成了一个牢笼。
牢笼外是林羡，牢笼内是宋祈。
听到殿内传来的剧烈咳嗽声，她仍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像具行尸走肉，再也无心过问他的死活。
林羡不止一次的感叹，如果她和宋祈的相遇是一场梦，那她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永远活在他亲手编织的梦境里，活在他的庇护下。
如果这是一场梦，如果这样的梦永远不会醒来，那该有多好。
“主子，我们回去吧。”
听到云涓的声音，林羡方才从梦境中醒来，拉回到了现实。
她抬头一看，油纸伞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约莫着得有半截手指那么深了。
她已经在这儿站了许久，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而云涓则一直站在这儿陪着她，把伞微微向她那侧倾斜，保护她整个人不受雨雪风霜。
“好，我们回去吧。”
主仆二人并肩而行，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穿行。身后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脚印，一直顺着养心殿，延伸到翊坤宫。
林羡叹了一口气，像是大仇得报后的如释重负，又像是感叹世事无常的悲凉。
云涓服侍她脱下大氅，换上就寝时穿的衣裳。又站在她身后，为她摘去发髻上的珠翠。
云涓的消息很是灵通，她一边把珠钗收进锦盒里，一边低声说道：“外头也有些为皇上抱不平的声音，不过主子不用担心，都已经被镇压下去了。”
“那些人呢，是怎么处置的？”
“秘密暗杀了，没有留一个活口。”
林羡原来还在闭目养神，听到她这番话后，缓缓将眼皮抬了起来。
她半眯着眸子，像一只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猫。
“是谁做的？”
云涓顿了顿，觉察出林羡的面色有些许异常。她垂下头，低声道：“回娘娘，是邬大人……”
“嗯，知道了。”
林羡颇为不可置信。
邬玉书是个文弱书生，想不到他居然也会做这种事。
将那些人杀人灭口也就罢了，竟然连其家眷都不放过，全部秘密暗杀，一个都不留。
想不到，看起来文弱、清雅的人，也能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林羡沉默了一阵，又吩咐道：“你去告诉邬玉书，以后再有此事发生，定要先向本宫禀报，再行处置。如果事发紧急，已经来不及入宫禀报，那也不能要了其家眷的性命。”
“是，奴婢知道了。”
即便她再心狠手辣，终究还是妇人之仁，始终不忍伤及无辜。
那些有意见的人，多半也是朝中辅佐多年的老臣了。若是让他们全家几百口人命一夜之间全部蒸发，任谁也觉得害怕，不敢再为朝廷效力。
只有说假话，阿谀奉承的人，却没有敢直言进谏的忠臣，对一个国家而言，这便就是走向灭国的开始。
林羡深谙这一点，所以不想失去民心，让朝臣寒心。
她躺在床榻上，刚掀开锦被的一角，一股熟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林羡轻轻嗅了几下，很快便发现，这味道是来自于宋祈身上的。
虽然不是什么奇特的味道，香气也并不浓郁、甜蜜。但却让人闻着上瘾，觉得无比安心。
曾几何时，她总是将头靠在宋祈的肩膀上，必须要全身都挨着他，才能安然入睡。
无数个夜晚里，他们都是这样相拥而眠，拥有羡煞旁人的恩爱。
可后来呢，人去楼空，只他身上剩下残存的味道，还留在这床锦被里，渗透到了每一个缝隙内。
即便林羡再想忘掉那段记忆，忘掉宋祈，也是无济于事。
林羡神色一顿，将被子甩到一边。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冰冷异常。
“多久没有换过了，怎么还有味道？”